114.大獎賽總決賽前期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靜舟小妖著 蘇宇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不給家裡去個電話?A市物價貴, 至少給你拿點錢。」
「哦, 對!」伍弋成功被轉移了思路,摸出手機就給家裡打電話。
蘇宇的手機響了,打開企鵝APP看了一眼,是母親發來的紅包。
這個時候的紅包還沒有限額,三千的大紅包, 是母親一個月的工資。
蘇宇想起母親去世前被病痛折磨的身子, 乾巴巴沒有光澤的皮膚,心裡又是一酸,打出「謝謝媽」這三個字, 揉碎了自己數不清道不明的無盡酸澀感,按下了發送鍵。
又過兩天。
蘇宇這個時候已經坐在了前往A市的飛機上。
尹正學從S省帶了四個人過去,男隊兩個, 女隊兩個。女隊拿到名額的其中一個人正是楚寄荷, 另外一個叫唐紅。蘇宇對後面的這個女生完全沒印象了, 看來是沒能入選國家隊, 最後泯然於大眾了。其實這一屆, 楚寄荷也沒進去, 按照上一輩子的記憶, 就只有伍弋留下了。國家隊的門檻,還是很高的。
在飛機上時, 楚寄荷閑來無事, 便找蘇宇聊天。這女生是個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格, 一頭齊耳的短髮乾淨利落,歪頭睨著蘇宇笑,「聽見男隊名額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行啊,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厲害了,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蘇宇淺笑:「顯然你一直不夠了解我。」
「我去!給你點顏色還開染房了。」
「我不會驕傲,也不會過度謙遜,我就是這樣。」
「嘖嘖嘖嘖!蘇宇,大人物,都活出哲學性了。」
「你誇我,我總是要認的。」
……
蘇宇和楚寄荷聊了一會,臉上自始至終揚著笑容,心情很不錯。
伍弋坐在蘇宇身邊,貼過來問低聲他:「你喜歡楚寄荷?」
「?」蘇宇看他。
「這些天跟吃了冰山一樣,見誰都這張臉。」說著,伍弋抬手按住自己的雙眼角,往下一壓,拼出了一張「囧字臉」,嘟著嘴說,「但是看見楚寄荷,你就這樣了。」下壓的手指往上一提,揚眉飛揚而起。「還說你不喜歡她?」
蘇宇淺笑了一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喜歡誰?
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喜歡的那個人,是什麼模樣的了。
A市作為華國政治經濟的中心,發展的程度自然不是一個省市可以比擬。
繁華、現代、富有等等辭彙湧出來,讓初次來到A市的人,興奮之餘,心中都有些惴惴。
體育局那邊安排了一輛商務車接機,車裡開著空調,很是涼快。伍弋扶著車窗玻璃往外看,喃喃自語:「哇哦,這就是A市啊,我們是先去宿舍樓嗎?」
「是的。」尹正學回答他。
「這次參加集訓的有多少人?」
「五十左右吧。」
「這麼多?都很厲害?」
「當然,都是省隊拔尖的。」
蘇宇聽著他們的對話,視線落在車窗外,街道旁的景色,熟悉,又陌生,他畢竟在這個城市住了將近二十年,總會有些感動留下。
車在一個路口開向了陌生的街道,蘇宇疑惑地問道:「這是去哪兒?」
尹正學脾氣很好,回答他:「宿舍樓。」
蘇宇蹙眉,思考了一番才想起來,國家隊隊員的宿舍樓改到廣廈是在十年後的事情了,這個時候的國家隊員還住在天壇公寓。他也在那公寓里住過幾年,條件當然不能和後來的廣廈比,不過比起省隊卻好上太多。
「你來過A市?」尹正學坐在副駕,回頭問他。
蘇宇模糊地「嗯」了一聲,「有親戚在A市。」
「正好,休假的時候可以去走走親戚,到時候記得要請假。」
「嗯。」
簡單地交談之後,記憶里的公寓大樓已經漸漸進入眼帘。
當那座熟悉的過街天橋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尹正學說:「到了。」
這一瞬間,蘇宇能夠感覺到車裡的氣氛改變了,再看伍弋的雙眼,緊張而肅穆,有種朝聖的感覺。蘇宇覺得有趣,多看了幾眼,嘴角勾了起來。
商務車直接開進了小區里,三棟樓呈「品字形」排列,白色的牆面倒映陽光,抬頭望過去的時候有些刺眼,恍惚間可以看見內褲在迎風招展。小區的綠化一直做得很不錯,不遠處還有一個帶池塘的花園,畢竟是「國寶」的住處,環境上無可挑剔。
最後他們在C棟樓下車。
這棟樓住的都是冬季運動項目的運動員,把花樣滑冰集訓隊員安排在這裡無可厚非。
蘇宇的視線在C棟樓上滑過,尋找自己當年住過的宿舍,很快就在十層樓找到了那扇打開的窗戶。
那房間,現在有別人在住。
宿舍的管理員早就等在樓下,給他們拿了鑰匙,女生住在十七層,蘇宇和伍弋拿的是202的鑰匙。
好的樓層,早就被國家隊的隊員選好了,剩下的都是流動性強,長期空著的最高層和最底層。
伍弋拿著鑰匙很開心,一直和楚寄荷說個沒完。伍弋年紀最小,又是男生,沒有威脅性,所以楚寄荷把他當成弟弟一樣,很有耐心地陪他說話。
「走吧,先上樓,明天人就都到齊了,到時候會通知你們集合。」尹正學領著人要上樓,電梯門正好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兩個人。
蘇宇看清楚來人,瞳孔收縮。
這兩個人他都認識,還很熟悉。
其中走在最前面,年紀比較大的人叫做孫賀安,四十多歲,下巴蓄著鬍鬚,眼神很銳利,看人的時候像是刀片一樣,將來參加集訓的S省隊員從頭打量了一圈,然後收回目光,對尹正學笑道:「辛苦了。」
尹正學態度很恭敬:「沒有沒有,就過去走了一趟,當放假了。」
「一會忙完了來找我,有事和你說。」
「行。」
尹正學把伍弋往電梯里推,蘇宇慢了半拍,視線落在兩個人的臉上,半天才收回來。
孫賀安,孫教練,國家花樣滑冰的王牌教練,退休前升到了花樣滑冰總教練的位置上,又帶了一屆奧運會,成功退下。在自己宣布退役后,孫教練也退休了。
自己作為雙人滑的種子選手,和總教練的交流很多,關係還算不錯,孫教練也為他提供了不少資源上的幫助。
而他身邊,跟著的另外一個秀氣很有氣質的男生,蘇宇也認識。
蘇子棟,這個時候應該算是花樣滑冰隊的一哥吧,單人花滑的最好成績是上屆奧運會的第九名。別小看這個第九名,哪怕蘇宇重生那會兒,華國的男子單人滑也一直沒有在國際上拿到金牌的人,這個項目的獎牌基本都被俄、美、日等國家包攬,華國只能在雙人滑上獲得成績。
蘇子棟這個成績,在目前華國的男子單人滑歷史上,已經創造了最好成績。所以直至他退役,都是國家隊男子花滑的頂樑柱。
能夠一來到國家隊,就看見滑冰隊里的兩個重量級人物,蘇宇的目光忍不住地停留,直到被伍弋拉了一把,才回過神來。電梯門被關上,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蘇宇的異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尹正學瞭然地說道:「前面的是孫教練,主要負責這次集訓隊的訓練,明天會正式介紹,另外一個是……」
「蘇子棟!」
「是蘇子棟!」
伍弋和楚寄荷同時開口。
蘇子棟的大名,在花滑圈子裡,無人不知,他靈動飄逸的冰上風格,經常會在訓練上,作為教練視頻播放。即便蘇子棟沒能拿到一次國際大賽的獎牌,卻還是華國花滑運動員崇拜的對象。
「真人看起來好秀氣。」唐紅雙手捧心,「眼睛細長的,一直以為他上場要畫眼線,原來就是這種類型的。」
「氣質也很不錯,剛剛還對我們笑了。」
「我練過他上次的比賽視頻,都要摔暈了。」
「真可惜,其實他跳得很好了,就是運氣不好,而且裁判的濾鏡太重了,不然上次奧運會,他應該拿獎牌。」
「對對對,我也這麼覺得,比日本那個跳得好多了。」
「是吧,說真的……」
蘇宇側目,聽著女孩們發花痴,嘴角忍不住地勾了起來。
都是濾鏡,真正的蘇子棟絕對是讓人幻滅的存在,要不是自己埋頭訓練,不參與那些明爭暗鬥,對蘇子棟這樣的人,也很難接受。
算了,反正只是集訓,估計也沒什麼接觸的機會,就讓她們繼續幻想吧。
寢室安排好后,尹正學就離開了,臨走前再次交代了明天集合開會的事。
蘇宇稍微整理了自己的床鋪后,就站在窗戶邊上眺望,看著熟悉的環境,眉眼間,止不住地飛揚了起來。
到底是在國家隊呆了那麼多年,比起在省隊的拘謹和陌生,這裡的環節,一草一木都讓他不自覺地放鬆,甚至有種「能夠再回到這裡,真好!」的想法不斷在腦內湧現。
待得心緒平復下來,蘇宇轉頭就看見伍弋拿著手機在各種自拍。
心情好了,即便看見伍弋犯傻的模樣,也覺得眉清目秀的,視線落在那孩子臉上,看著他閃亮的眼睛,嘴角也勾了起來。
「合照一個?」
因此,當伍弋跑到他身邊要合照的時候,蘇宇也沒拒絕,配合著他,露出了笑容。
手機的畫面里呈現出兩張臉,伍弋的臉是精緻的,甚至是雌雄莫辨的美,濃長的睫毛永遠讓人特別地在意,笑著的時候特別地甜,賞心悅目。而另外一張臉,因為旁邊過於閃亮的那張臉,顯得有些暗淡無光,但是或許是那雙漆黑的眸子里載了太多的故事,因而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格外沉穩,似從骨子裡的最深處,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成熟氣息。因而哪怕伍弋的顏值逆天,蘇宇站在他身邊,也不會被奪了光芒。
「我發現你最近有點帥。」伍弋看看蘇宇,又看看鏡頭,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他第一次有些留意一個男人的臉。
「嗯?」蘇宇微微歪頭,垂眸打量伍弋,「這張照片是要發到群里的嗎?還想說我們是一對兒?」
蘇宇眸色漆黑,這樣睨著人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專註。一句話的末尾,加上了兒化音,尾音綿長,莫名的竟然有種旖旎繾綣的意味兒。伍弋的眼眸閃爍,繼而惡狠狠地蹙眉:「發張照片又不會少塊肉。」
蘇宇笑了一下,不再說話,轉身從床上拿了手機,出了門去。
蘇宇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將小區走了一遍,每個熟悉的角落都轉了一圈,還有那些訓練室、遊戲室、理療室,他都去看了一眼。
熟悉的環境讓他越來越放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由始至終,他的嘴角都一直勾著。
回到宿舍,怕吵醒可能在睡覺的伍弋,所以蘇宇開門的動作很輕,沒想到推門進去,伍弋正坐在桌前玩電腦,耳朵上戴著的耳機阻隔了所有的聲音。
蘇宇本來不想去看伍弋在幹什麼,但是正準備拐上床的腳步,在看見企鵝聊天窗口裡的照片后,下意識的便停了下來。
伍弋和人開了個話題組,正在手指飛舞地大聊特聊。
不久前的合照被他發在了話題組裡,照片里的伍弋和蘇宇並肩站著,背後是大片藍色的天空和B棟樓的一角。
╰╮埖様男耔╭╯:【分享照片】 我家受受。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
伍弋會在接下來對他說: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初戀的表白,就像是最珍貴的寶貝,被他珍藏了起來,偶爾午夜夢回,總是止不住地回味,一遍又一遍地重放。
蘇宇的視線滑落,落在男孩那張微微張開的唇上,尤其殷紅的嘴唇在說話的時候,開合間,有種異樣的飽滿,是非常適合接吻的唇形。
蘇宇很心動。因為這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的甚至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男孩的嘴唇終於張開,但是眼眸里卻沒有熟悉的羞澀和緊張,那雙黑眸的眼眸是狡黠而明亮的,神情間有種看得出來的頑皮。
他背著手,擠眉弄眼,嘴角勾起的是一個壞孩子標準的笑容,「你看,既然都被你看見了,我也挺好奇的。咱們關係這麼好,我們試一試怎麼樣?」
「蘇宇,陪我試試,咱們在一起好不好。」男孩張開雙手撲過來,笑的沒心沒肺,「來來來,先從親親開始,不用舌頭的,就親一下,讓我親一下!」
蘇宇的眉梢幾乎飛至天際。
難道不是「我喜歡你」嗎?
他完全不記得當時伍弋有說過這句話,只因為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過了,根本只是孩子氣的一次好奇嘗試,和「喜歡」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夢境出錯了嗎?
蘇宇疑惑著,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伍弋逼近的面容,左右觀望。
這裡是距離S省隊訓練場不遠的路邊上,地面被陽光照得明亮刺眼,盛夏的溫度灼燒著皮膚,耳邊可以聽見延綿不斷地蟬鳴鳥叫,遠處有口哨的聲音,抬起頭,就可以看見樹蔭后的宿舍樓一角。
是這裡,沒錯!
甚至還有在路邊花壇里的粉紅月季花,無懼烈日的烘烤,勃然綻放。
每次出現在夢裡的場景就是這裡,沒錯。
蘇宇記得很清楚,伍弋在對自己表白后,就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從此以後,自己就默認了兩人的情侶關係。
同性關係在這個時代依舊需要遮遮掩掩,而自己幾乎沒有掙扎的接受了,甚至心中暗喜,夜不能寐。直至很多年後,塵埃落定,自己才最終確認,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被伍弋吸引了。一個天生的Gay,在進入省隊的某一天,一場新生的入隊測驗里,自己就被冰上的那道輕盈靚麗的好似精靈一樣的身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但是。
蘇宇看著撲向自己的伍弋,記憶里那張臉上的羞澀完全不知所蹤,剩下只有滿滿的好奇心,還有目標即將達成的興奮。就像一個孩子發現了感興趣的玩具。
這根本不是表白的狀態。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夢境完全崩壞!
蘇宇又後退了一步,眉心蹙緊的幾乎能夾死蒼蠅,就在伍弋即將吻上來的前一刻。
他一抬手,穩穩地扣住了伍弋的臉,將他推開了。
突然。
就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要這個吻了,哪怕至今回想,這個吻都充滿了粉色的泡泡,可是今天的這個夢裡,他突然就不想要了,甚至有點作嘔。
伍弋飛撲而來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嗚嗚地叫著,將臉上的大手掰開,很不高興地冷下了眉眼。
「喂喂,都是男人,親一下又少不了一塊肉,快快,讓我親一下。」
蘇宇將手收回來,找不到紙巾,就只能用衣袖擦拭手上的口水,他的頭微微低著,周身的氣息有些陰沉。他維持著擦拭的動作,頭也不抬的問:「為什麼要親吻?你喜歡我?」
「啊?開什麼玩笑,我們都是男人,你以為我當個腐男,我就是同性戀?」伍弋噼里啪啦地說著,說完,視線落在蘇宇擦手的身影上,皺了皺鼻子,皮皮地笑道,「來嘛,親一個,大不了回頭我介紹你進群里,群里都是妹子啊!很多很多妹子!」
蘇宇擦手的動作停頓,緊接著擦得更加的用力,手心裡傳來灼熱的甚至有些疼痛感覺,這個夢境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已經在懷疑自己究竟是夢是醒。
「蘇宇?」
「走了。」蘇宇轉身離開,走得乾脆利落,他急需要做些事去證實自己的猜測。
「蘇宇!蘇——宇!喂!」伍弋追上來,卻勾住了他的肩膀,熱氣在自己的耳邊噴薄,「先說好,今天這事不能告訴別人啊,咱們兩個人知道就可以了,OK?誒,蘇宇,你真的不加群?群里的妹子超級多的,而且特別熱情,我每次只要說我是個小攻,和我家小受怎麼樣怎麼樣,群里開始刷屏,分分鐘99條消息。還有很多私聊消息,每天聊的手軟,萌妹子都在叫面基。回頭我要是真的追上人了,你別羨慕啊。說真的,真沒什麼技術含量,咱們照兩張照片就好,你看,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親你可以不可以?我發群里去,行嗎?」
說著,伍弋又不死心的打開了手機要拍照。
蘇宇一把扣住了高舉在自己面前的手機,自拍模式已經打開,屏幕里伍弋正歪頭嘟嘴試圖偷襲自己,這一次沒防住,被他親了個正著。但是面對自己的初戀,蘇宇心裡毫無波動不說,甚至有些不耐煩。
他在伍弋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絲的真情,只有好玩,只有炫耀,清澈的眼睛里,只有這件事能夠帶給他的樂趣和好處,卻絲毫沒有顧慮到自己的想法。
抓在手心裡的手機冰冷的,還有被自己一起抓住的那雙手,也是冰冷的。
在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蘇宇鬆開了抓住的手機,然後再推開伍弋,這一次,不再停留地離去。
……
回去的路,蘇宇走的還算順利,畢竟是待了四年的訓練隊,路邊的每棟建築物,每一棵樹,哪怕是偶爾迎面而來的人,都讓他眼熟,也真實無比。
這是夢嗎?
這不是夢吧。
太真實了。
「蘇宇,過來幫我們一下。」馬路對面的樹蔭下站著四個女生,她們腳邊放了大大小小一堆的行李,穿著時下還算流行的衣服,臉上畫著淡妝,身姿窈窕,都很年輕。
蘇宇還記得對自己招手的這個女生,叫做楚寄荷。
沒等蘇宇走近,楚寄荷就遠遠說道:「幫我們搬下行李,車被堵在大門口外面了,門衛不讓進,東西太多,拜託幫幫忙,回頭請你吃飯。」
蘇宇視線掃過那些行李,有四個旅行箱,還有三個裝得滿滿的編織袋,另外還有兩個大口袋裡裝著盆子等生活用品。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個女生,然後撿了兩個看起來就比較重的編織袋,一邊一個拎在了手裡,一聲不吭地走在了最後面。
楚寄荷朝蘇宇道著謝,還有一個很瘦的女生也在對他輕聲說謝謝,蘇宇這才看見,這女生的眼角還有未散的紅痕。
他落後兩步,聽前面的女生們交談著:「別難過,回家記得要聯繫我們,就算不在一起訓練了,我們也還是好姐妹。有事記得和我們說,幫你出主意,真的,在一起這麼多年,一起流過汗,一起流過淚,這些情誼我們要珍惜一輩子啊!」
瘦女生又開始抹眼淚,抽泣著點頭。
蘇宇手裡拎著編織袋,抬頭看向天空。
從看見鍋碗瓢盆這類生活用品出現在行李中時,他就知道,有人被淘汰了。
將人送到大門口,四個女孩抱在一起哭,像生離死別。蘇宇幫計程車司機將行李裝好,轉過身來,女孩子們還沒有哭夠。
蘇宇便等在一旁,仔細地感受自己身邊的環境。
還是……不像做夢。
細節太清楚了。
他手捏成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尖銳的疼痛感給了他最後的證據。
女孩們終於分開了,計程車緩緩駛入車流里,楚寄荷吸了吸鼻子走到蘇宇面前:「謝謝啊。」
「不用。」蘇宇開口,目光奇怪地看向楚寄荷。
楚寄荷是S省花樣滑冰女隊那邊很有潛力的隊員,和自己同期招進國家隊,曾經也是一個有才華又傲骨的人。但是人才雲集的國家隊里,她的自信不斷被打擊,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重心就轉到了讀書上面。四年前,同學聚會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人已經長胖了,眼睛里也看不見灼灼的野心,只剩下被生活磨礪的麻木,不過笑容還算開朗。他記的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現在的楚寄荷還很年輕,很年輕。
三周后內結環跳,在世界一線男選手的四周跳面前並不算什麼高難度,但是對於省一級的運動員而言,可以輕描淡寫的完成這個動作,也證明了徐嘉憶的實力。
蘇宇收回目光,慢慢走到入口,然後彎腰將冰刃上的冰刀套取下來,再一邁步,就踩在了冰面上。
冰面很滑,對於外行而言,每一步走的都東歪西倒很艱難,但是所有的冰上運動員都熟悉了冰上的摩擦力,甚至,因為過多的訓練,當他們走上去的時候,就如同魚回到了水中般,更加的自在。
在冰上簡單地滑過一圈,稍微熱身後,蘇宇便一個夏塞步就滑了出去,力到未盡,接上一個內勾步,轉,再接弧線變刃步,交叉搖滾步,緊接著轉三,結環!
熟悉的一套轉體步動作,就像是喝水一樣,輕鬆地完成。
這個過程,微冷的風在臉上拂過,是被風追逐的過程,舒服的感覺,讓蘇宇眯了眼睛。
事故之前,自己已經退役四個月了,那時候的自己並沒有什麼感覺,卻沒想到,再次踏上冰面去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竟然會變成一種享受。
每個細胞都在歡呼,歡迎自己的回歸。
太多年了。
自己以為已經夠了,到了可以離開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花樣滑冰早就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無法分割。
邁出腳步在冰上狂奔,快速打著節拍,交叉的搖滾步便已經在冰上留下了一道道妙曼的弧形,心中一時意氣奮發,止不住的衝動湧上心口,蘇宇只覺得心口一燙,一個T就跳了出去。
T,也就是后外點冰跳,已經算是花樣滑冰里比較常見的動作。
沒問題的,這是平時的訓練內容,一個三周跳而已,如果力量足夠,身體的平衡性好,甚至可以完成四周。只要力量夠,平衡性好,就可以……
「嘭!」蘇宇只覺得腳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身體在衝擊力下滑出了五米遠,才緩緩停下。
「哈哈哈哈哈哈!!」徐嘉憶肆無忌憚地狂笑,簡直笑得要跪在地上。
一個3T就摔倒,確實有點丟臉。
蘇宇撐起自己,揚眉。
失敗了?
這只是基礎動作。
竟然失敗了?
因為太過驚訝,所以蘇宇呆坐在了地上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視線落在自己摔倒前留在地上的冰痕,手掌一拍地面。
再來。
加速。
點冰。
跳!
身體用力。
維持
三周!
落地。
控制!
收!
3T在腦海里被完全地分解,因此也順利地完成了這次跳躍。
然而蘇宇並不滿意。
拖沓。
軟綿。
也不夠穩。
因此扶了冰才不至於摔倒。
是因為速度太慢了嗎?
繞場半周。
后程加速。
再次起跳。
三周。
落地。
控制。
穩!
這一次,速度起來了,但是收尾時控制的難度因而也成倍增加,落地的瞬間膝蓋軟了一下,雖然完成,卻還是瑕疵。
身體的基本素質不夠,自己也不能和這個身體完成百分百的契合,腦袋明明已經將所有的訣竅思考了一遍,可是身體想要完成大腦的指令,卻變得格外艱難。
以這個程度,想要進入國家隊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拿下世界冠軍了。
蘇宇並不著急,所有的成功都建立在反覆的訓練上,一次次地改善,一次次的精進,只要每次都有進步,就夠了。
當其他隊員過來的時候,蘇宇已經基本可以順利完成3T,也對這個身體的狀況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靈魂正在和身體契合,他還需要更多的練習。
大家在看台邊上換鞋的時候,蘇宇滑到了護欄邊上休息,這個身體的體力也很弱,力量更是差了很多,想要再次回到世界賽場上,他需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就這樣分析得失的時候,他聽見徐嘉憶的笑聲,在和他的朋友聊著什麼,然後看向了蘇宇,不無惡意地說:「其實,我們蘇宇就是太緊張了,緊張到連基本動作都做不好了,是不是,下午的測驗怎麼辦?要不要現在就棄權了?」
馮超等人都冷眼瞪著徐嘉憶,最後還是伍弋開口懟了一句:「閉嘴吧,跟個娘們似的,廢話真特么多!」
徐嘉憶聳肩,笑道:「這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說完,他突然增加音量,大聲說道,「劉教練,下午測驗可以旁觀嗎?魯同說他想看看。」
魯同愣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解釋。
劉教練正在打開訓練筆記本,抬頭看了一眼,隨口說道:「想來就來吧。」
徐嘉憶的計劃成功,對著同伴擠眉弄眼。
「好了,都上冰。」劉教練拍了拍手。
馮超上冰的時候拍了拍蘇宇的肩膀。
伍弋也滑到蘇宇身邊說:「別管他。」
黃斌蹙眉:「這貨是個刺蝟嗎?逮誰扎誰。」
馮超解釋,而且聲音很大:「四個人爭兩個名額,現在五個人爭兩個名額,有人沒信心了唄。」
徐嘉憶遠遠聽見,冷笑一聲:「連3T都跳不好,有什麼好擔心的。」
伍弋好奇地看蘇宇:「怎麼了?他3T來3T去的,你做什麼了?」
蘇宇搖了一下頭,並不在意。他現在已經可以跳好3T了,下一個就是S3,再之後,還有flip、lutz,一樣一樣的練習,他總能夠完成,再之後,就是4T,甚至是3F+4S+3T,每一次的進步,他會跳得更好,直至完美。
劉教練站在觀眾席上,說:「刀齒步接3T,30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