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驀然悸動
此為防盜章 「對。」
馮超欲言又止地看了蘇宇一眼。
倒是黃斌聽見, 驚訝地看向蘇宇, 「什麼?你也去啊?你怎麼拿到資格的?」
蘇宇在黃斌的眼裡看不見惡意和貶低, 但也正是因為他的神情太過坦然了,所以也正正說明了,16歲的蘇宇還只是個能力很一般的運動員。
蘇宇照實說:「找教練要的。」
黃斌說:「要就要到了?」
「對啊,就那麼要就要到了。」伍弋插嘴,「到了劉老瘸面前說, 我想參加選拔賽,然後就給他了。是真的!」
黃斌無語, 「卧槽, 我也去要一個。」
馮超吐槽:「你就算要到了有什麼用,4T都跳不下來,去丟臉嗎?」說完, 他面色微變, 看向蘇宇, 「沒說你。」
蘇宇眉梢微揚。
4T,是花樣滑冰一種跳躍動作的簡稱, 全稱是后外點冰四周跳。這個跳躍動作在國際賽場上很常見, 而且是很大的拿分項, 不會跳4周,連參加國際大賽的資格都沒有。但是在省隊,這個動作的難度是相當大的, 成功率也不過百分之二三十, 也就伍弋最為出色, 成功率保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蘇宇看向了伍弋。伍弋作為S省男隊的領軍人物,雖然在大家眼裡足夠出色,卻連爭奪國際賽場門票的資格都沒有。至於更差勁的自己……想要實現夢想,任重而道遠。
等到了食堂,蘇宇才知道,自己去找教練要資格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自己,低聲議論著,像是在看熱鬧。難怪早上就連食堂打飯的阿姨都在問自己,傳話的人像是不懷好意。
大家都在一起訓練,誰是什麼水平,大家心裡都是清楚的。以蘇宇的水平。去參加資格賽?這不是浪費時間嗎?也不怕丟臉!
「喂,蘇宇。」有人叫住蘇宇。
蘇宇看過去,已經記不住對方的名字了。
那人擠眉弄眼的,咧嘴笑開,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但是這動作怎麼看,都和鼓勵沒關係。
「滾你MB的魯同!」馮超罵了一句。
寢室里的人都瞪了過去,就像自己被侮辱了一樣,黃斌說:「你找打是不是?」
叫魯同的也不害怕,笑了一下,把頭轉了過去。
只是這一吵,食堂的目光便大半移到了這邊。
馮超不高興地丟了筷子:「肯定是徐嘉憶那王八蛋故意傳的。」
「顯擺自己拿到資格了唄。」
「真想打他一頓。」
隊友義憤填膺地說著,伍弋突然湊到蘇宇耳邊,低語:「你沒問題吧?我就是覺得你昨天太衝動了,其實就算去了也沒什麼用啊。」
所有人都遮遮掩掩的說蘇宇不行,只有伍弋來了一發直球,蘇宇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面對這樣的質疑。很久了,所有人都說,只要有蘇宇在,就一定可以,必勝!誰知道十六歲的時候,原來所有人都在說,蘇宇,你不行,你根本做不到。
這樣的質疑聲已經很陌生了,陌生到讓蘇宇竟然覺得很可笑。
突然好起來的心情讓蘇宇轉頭看向了伍弋,同樣低聲問他:「如果我可以,拿到了集訓隊的資格,你別沒事粘著我,離我遠點。」
伍弋愣住。
蘇宇看著伍弋茫然的表情,其實也有點怔然,繼而又有些釋然。說他不夠坦誠也好,說他遷怒也罷,他現在很討厭看見伍弋,每一次,一次次地在提醒他,那極其可笑的初戀根本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是自己的臆想!
但是,伍弋的臉上在怔然之後,眉梢突然飛揚了起來,指著蘇宇的鼻子說道:「還說你沒生氣!還說你沒生氣!特么多大一回事啊!氣性這麼大!反應這麼大!你不會是個深櫃吧!」
伍弋指的還是昨天邀請蘇宇偽基那件事。
然而從某個角度來看,他的直覺又準的可怕。
蘇·原36歲·現16歲·從來不敢表明自己喜歡男人的深櫃·宇,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滾!
他深深地看著伍弋。
伍弋愣了一下,把筷子一丟,起身就跑了。
一溜煙的,沒了蹤跡。
留下一眾看熱鬧的人面面相窺。
怎麼回事?
蘇宇一瞪,伍弋就跑了?
嚇跑了?
該不會是去抄傢伙了吧?
大家等啊等,等啊等,伍弋一直沒回來。
真是?跑了?
被蘇宇一瞪就跑了?
卧槽!
於是今天,花滑隊里,繼集訓隊資格表演、蘇宇拿到資格之外,還多了一個蘇宇一瞪天崩地裂伍弋嚇得屁滾尿流的話題。
伍弋作為隊里的尖子,意氣風發,但也鋒芒畢露,背地裡討厭他的人並不少,能夠看見伍弋吃癟,甭管這件事多無聊,也夠人議論一下。
伍弋「滾」了一晚上沒有招惹蘇宇,也可能是打了一晚上遊戲的原因,臨睡前去了趟廁所,又沒臉沒皮的去推蘇宇。
「誒,過分了啊,誰被你瞪了一下就跑了,我是突然尿急,後來覺得出都出來了,就懶得回去了好不好。我告訴你,這次的事情我原諒你,還有昨天的事你也別再生氣了。只要你答應幫我保密,我也不再提,可以了吧?」
蘇宇用看奇葩一樣的目光看伍弋。
說實話,在成年人的世界待久了,確實無法習慣這種三分生氣的方式。成年人的世界,誰也不會得罪誰,表裡不一的,至少維持表面的和氣,至於像他今天說出口的讓伍弋別再靠近他的話,已經算是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然而誰知道,伍弋不但當時不以為意,之後更是不在乎。這是臉皮厚,還是心大,亦或者是……
「你今年幾歲了?」蘇宇突然開口。
「快十五歲了。」伍弋愣了一下,「神經病,你問這個幹什麼。」
蘇宇的表情有些空白,拿起手機又躺回到了床上。
伍弋推他:「喂,你問這個幹什麼?你別以為你比我大,就可以教訓我。喂!蘇宇!」
蘇宇有種抹臉的衝動。
所以自己竟然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念念不忘了二十多年嗎?
……
雞飛狗跳的一天終於結束。
稍微熟悉了床后,這天的蘇宇睡得還算踏實。
只是半夜夢醒,依然怔忪。
就在剛剛,他再次夢見了那隻精靈,在白色的畫卷上飛舞,漆黑的頭髮好似飽吸了墨汁的筆,騰轉飛躍,在畫卷上畫下一道道或輕或重的線條,直至濃墨淡彩的水墨畫卷呈現,精靈緩緩停下,那雙黑眸上,濃長的睫毛瑟瑟地抖著,聖潔般的氣息下,透出某種遙不可及的距離。
夢醒了。
心在狂跳。
他微微偏頭,視線穿過稀疏的蚊帳,落在了對面的床上。
仔細聆聽,還能夠聽見對方淺而沉的呼吸聲。
都是夢。
被時間和距離所賦予的夢境。
所以格外的美妙。
卻都是假的。
接下來兩天無事。
外界的議論聲一直沒有斷過,甚至因為蘇宇獲得的資格有問題,而愈演愈烈。蘇宇只要出門,時不時的就會遇見質疑的目光。但是蘇宇不在意,他每天早起出早操,鍛煉身體的柔韌性和力量,回來之後,就會用手機找視頻研究。正是因為成功過,所以才知道心無旁騖的重要性,彷徨不安永遠伴隨著失敗,他絕不會打無把握的戰。
就這樣,三天假期很快結束,花滑隊恢復訓練了。
因為是恢復訓練的第一天,所以早上沒有操,劉教練只吩咐隊員吃過早飯八點半到冰場。
蘇宇這天一樣早早的起來,只是路過伍弋床邊的時候,伍弋突然撩起蚊帳看他:「你還真是認真,每天都偷偷練習,怎麼樣啊?能搞定嗎?」
蘇宇點了下頭,回答他:「還行。」
「行行行,你去吧,我再睡一會,別給我丟臉啊。」
「……」不過三句,就想讓人收拾他一頓。
早操按照自己的方法保持訓練,獨自吃過早飯,蘇宇決定稍微早一點地去了訓練場。
其實他對自己如今的身體素質也有疑慮。
柔韌性不錯,但是力量很差,完成一個動作的時候,再按照自己習慣的發力,就必然會有誤差。事實上,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上冰,不斷的練習再練習,直到完全控制了這個身體,才能夠說下一步。
可是他沒有時間了,今天上午的訓練結束,下午就要進行測驗,留給他的時間太短。
冰場今天已經開了,守門的大爺抬頭看了他一眼,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
蘇宇也笑著回應,回過頭來,笑容就消失了。
他在這裡已經可以聽見冰場里傳來的聲音,有人比他還要早的過來,看來想要先偷偷熟悉這個身體的計劃擱淺了。
沒有走正門去看是誰在冰場里,蘇宇先拐去了更衣室。他站在整整一面牆的更衣櫃前,回憶著,然後將鑰匙插進了左邊中間的第三更衣櫃里,扭一下,沒有打開。
將鑰匙拔出來,略微思考,然後又走到了右邊,依舊是中間的第三個更衣櫃,這一次,鑰匙插進去,門打開了。
在更衣櫃里,蘇宇看見了一雙黑色的滑冰鞋。
滑冰鞋很新,應該是今年年初發的,省隊每年都發一雙滑冰鞋,期間如果滑冰鞋出現問題,申請可換。
比記憶要小上一點的尺碼。
將滑冰鞋翻過來,視線在冰刃上掃過,維護的不錯,自己一直有維護滑冰鞋的習慣,因此每次隊里換鞋的時候,自己的滑冰鞋狀態都是最好的。
將滑冰鞋拿到更衣室中間的座椅上,低頭換上。他站起身時,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左邊的第三個更衣柜上,突然回過神來,那個更衣櫃是伍弋的!
意識到這些的時候,蘇宇所有的思緒都停頓了一剎那,等回過神來,他移開目光,轉身離去。
初戀的表白,就像是最珍貴的寶貝,被他珍藏了起來,偶爾午夜夢回,總是止不住地回味,一遍又一遍地重放。
蘇宇的視線滑落,落在男孩那張微微張開的唇上,尤其殷紅的嘴唇在說話的時候,開合間,有種異樣的飽滿,是非常適合接吻的唇形。
蘇宇很心動。因為這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的甚至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男孩的嘴唇終於張開,但是眼眸里卻沒有熟悉的羞澀和緊張,那雙黑眸的眼眸是狡黠而明亮的,神情間有種看得出來的頑皮。
他背著手,擠眉弄眼,嘴角勾起的是一個壞孩子標準的笑容,「你看,既然都被你看見了,我也挺好奇的。咱們關係這麼好,我們試一試怎麼樣?」
「蘇宇,陪我試試,咱們在一起好不好。」男孩張開雙手撲過來,笑的沒心沒肺,「來來來,先從親親開始,不用舌頭的,就親一下,讓我親一下!」
蘇宇的眉梢幾乎飛至天際。
難道不是「我喜歡你」嗎?
他完全不記得當時伍弋有說過這句話,只因為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過了,根本只是孩子氣的一次好奇嘗試,和「喜歡」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夢境出錯了嗎?
蘇宇疑惑著,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伍弋逼近的面容,左右觀望。
這裡是距離S省隊訓練場不遠的路邊上,地面被陽光照得明亮刺眼,盛夏的溫度灼燒著皮膚,耳邊可以聽見延綿不斷地蟬鳴鳥叫,遠處有口哨的聲音,抬起頭,就可以看見樹蔭后的宿舍樓一角。
是這裡,沒錯!
甚至還有在路邊花壇里的粉紅月季花,無懼烈日的烘烤,勃然綻放。
每次出現在夢裡的場景就是這裡,沒錯。
蘇宇記得很清楚,伍弋在對自己表白后,就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從此以後,自己就默認了兩人的情侶關係。
同性關係在這個時代依舊需要遮遮掩掩,而自己幾乎沒有掙扎的接受了,甚至心中暗喜,夜不能寐。直至很多年後,塵埃落定,自己才最終確認,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被伍弋吸引了。一個天生的Gay,在進入省隊的某一天,一場新生的入隊測驗里,自己就被冰上的那道輕盈靚麗的好似精靈一樣的身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但是。
蘇宇看著撲向自己的伍弋,記憶里那張臉上的羞澀完全不知所蹤,剩下只有滿滿的好奇心,還有目標即將達成的興奮。就像一個孩子發現了感興趣的玩具。
這根本不是表白的狀態。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夢境完全崩壞!
蘇宇又後退了一步,眉心蹙緊的幾乎能夾死蒼蠅,就在伍弋即將吻上來的前一刻。
他一抬手,穩穩地扣住了伍弋的臉,將他推開了。
突然。
就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要這個吻了,哪怕至今回想,這個吻都充滿了粉色的泡泡,可是今天的這個夢裡,他突然就不想要了,甚至有點作嘔。
伍弋飛撲而來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嗚嗚地叫著,將臉上的大手掰開,很不高興地冷下了眉眼。
「喂喂,都是男人,親一下又少不了一塊肉,快快,讓我親一下。」
蘇宇將手收回來,找不到紙巾,就只能用衣袖擦拭手上的口水,他的頭微微低著,周身的氣息有些陰沉。他維持著擦拭的動作,頭也不抬的問:「為什麼要親吻?你喜歡我?」
「啊?開什麼玩笑,我們都是男人,你以為我當個腐男,我就是同性戀?」伍弋噼里啪啦地說著,說完,視線落在蘇宇擦手的身影上,皺了皺鼻子,皮皮地笑道,「來嘛,親一個,大不了回頭我介紹你進群里,群里都是妹子啊!很多很多妹子!」
蘇宇擦手的動作停頓,緊接著擦得更加的用力,手心裡傳來灼熱的甚至有些疼痛感覺,這個夢境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已經在懷疑自己究竟是夢是醒。
「蘇宇?」
「走了。」蘇宇轉身離開,走得乾脆利落,他急需要做些事去證實自己的猜測。
「蘇宇!蘇——宇!喂!」伍弋追上來,卻勾住了他的肩膀,熱氣在自己的耳邊噴薄,「先說好,今天這事不能告訴別人啊,咱們兩個人知道就可以了,OK?誒,蘇宇,你真的不加群?群里的妹子超級多的,而且特別熱情,我每次只要說我是個小攻,和我家小受怎麼樣怎麼樣,群里開始刷屏,分分鐘99條消息。還有很多私聊消息,每天聊的手軟,萌妹子都在叫面基。回頭我要是真的追上人了,你別羨慕啊。說真的,真沒什麼技術含量,咱們照兩張照片就好,你看,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親你可以不可以?我發群里去,行嗎?」
說著,伍弋又不死心的打開了手機要拍照。
蘇宇一把扣住了高舉在自己面前的手機,自拍模式已經打開,屏幕里伍弋正歪頭嘟嘴試圖偷襲自己,這一次沒防住,被他親了個正著。但是面對自己的初戀,蘇宇心裡毫無波動不說,甚至有些不耐煩。
他在伍弋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絲的真情,只有好玩,只有炫耀,清澈的眼睛里,只有這件事能夠帶給他的樂趣和好處,卻絲毫沒有顧慮到自己的想法。
抓在手心裡的手機冰冷的,還有被自己一起抓住的那雙手,也是冰冷的。
在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蘇宇鬆開了抓住的手機,然後再推開伍弋,這一次,不再停留地離去。
……
回去的路,蘇宇走的還算順利,畢竟是待了四年的訓練隊,路邊的每棟建築物,每一棵樹,哪怕是偶爾迎面而來的人,都讓他眼熟,也真實無比。
這是夢嗎?
這不是夢吧。
太真實了。
「蘇宇,過來幫我們一下。」馬路對面的樹蔭下站著四個女生,她們腳邊放了大大小小一堆的行李,穿著時下還算流行的衣服,臉上畫著淡妝,身姿窈窕,都很年輕。
蘇宇還記得對自己招手的這個女生,叫做楚寄荷。
沒等蘇宇走近,楚寄荷就遠遠說道:「幫我們搬下行李,車被堵在大門口外面了,門衛不讓進,東西太多,拜託幫幫忙,回頭請你吃飯。」
蘇宇視線掃過那些行李,有四個旅行箱,還有三個裝得滿滿的編織袋,另外還有兩個大口袋裡裝著盆子等生活用品。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個女生,然後撿了兩個看起來就比較重的編織袋,一邊一個拎在了手裡,一聲不吭地走在了最後面。
楚寄荷朝蘇宇道著謝,還有一個很瘦的女生也在對他輕聲說謝謝,蘇宇這才看見,這女生的眼角還有未散的紅痕。
他落後兩步,聽前面的女生們交談著:「別難過,回家記得要聯繫我們,就算不在一起訓練了,我們也還是好姐妹。有事記得和我們說,幫你出主意,真的,在一起這麼多年,一起流過汗,一起流過淚,這些情誼我們要珍惜一輩子啊!」
瘦女生又開始抹眼淚,抽泣著點頭。
蘇宇手裡拎著編織袋,抬頭看向天空。
從看見鍋碗瓢盆這類生活用品出現在行李中時,他就知道,有人被淘汰了。
將人送到大門口,四個女孩抱在一起哭,像生離死別。蘇宇幫計程車司機將行李裝好,轉過身來,女孩子們還沒有哭夠。
蘇宇便等在一旁,仔細地感受自己身邊的環境。
還是……不像做夢。
細節太清楚了。
他手捏成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尖銳的疼痛感給了他最後的證據。
女孩們終於分開了,計程車緩緩駛入車流里,楚寄荷吸了吸鼻子走到蘇宇面前:「謝謝啊。」
「不用。」蘇宇開口,目光奇怪地看向楚寄荷。
楚寄荷是S省花樣滑冰女隊那邊很有潛力的隊員,和自己同期招進國家隊,曾經也是一個有才華又傲骨的人。但是人才雲集的國家隊里,她的自信不斷被打擊,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重心就轉到了讀書上面。四年前,同學聚會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人已經長胖了,眼睛里也看不見灼灼的野心,只剩下被生活磨礪的麻木,不過笑容還算開朗。他記的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現在的楚寄荷還很年輕,很年輕。
揉著酸痛的手臂,伍弋下了冰,在護欄後面休息調整,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滑冰場里的一道身影上……
蘇宇正在心無旁騖地練習,他現在主要是考慮編排問題,在這方面,尹正學的能力甚至沒有他好,所以人在不在,對他也沒影響。
在又一次地大概走過一遍后,蘇宇決定從頭滑一遍。不過為了方便自己校正錯誤,他把手機放在了攝像架上,按下了錄像功能,最後才又回到冰場上。
音樂從手機的方向遙遙傳來,他深呼吸一口氣,目光變得黑沉悠遠了起來。
滑出去——
伍弋不知不覺看入神了,嘴巴張開都不知道。
《輕騎兵進行曲》這個曲子,他滑了有三年,少年組的時候就一直在用這首曲子編舞。等到了省隊,劉教練還專門找了編排老師,按照他當時的能力,重新編排了一遍。正因為跳的太多太多了,讓他起了逆反心理,但也不能否認,這個曲子的旋律已經刻在了他的腦海里,無法忘記。
當蘇宇開始鄭重其事地錄像,並且開始從頭滑這個節目的時候,伍弋的大腦里就響起了熟悉的旋律,與手機的樂聲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他看著蘇宇在每個音樂段落處的旋轉和滑行,看著蘇宇在樂曲的高.潮部分的旋轉跳躍,尤其是看著他在編排步伐部分的設計,伍弋的眼睛都睜大了。
他見過蘇宇滑這個曲子的!
他們是一個省隊教練的學生!
他們是師兄弟啊!
不止一次,不知道多少次,他看過蘇宇在練習這個曲子。
可是此刻,這個曲子和他記憶里的已經完全的!徹底的!不同了!
蘇宇改變了所有的編排動作,沒有一點類似的地方,就連節目所要傳遞出的情感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偏偏,又是那麼的合情合理,每一個起承轉折都很夠合上旋律,高.潮部分的跳躍更是分毫不差!
伍弋驚呆了。
他天天和蘇宇在一起,蘇宇不可能背著他私下裡編排動作。可要是說,是他這兩天現編的,又怎麼可能!
整場節目下來,伍弋只能夠感受到兩個字——「完整」!
沒有問題!
伍弋甚至覺得,比編排老師為他編的動作更好!
所以,伍弋真的想不明白,蘇宇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什麼時候具備這麼強的能力了?
伍弋一直看著蘇宇訓練,直到結束。百味雜陳地跟在蘇宇身後進了更衣室。
「蘇宇,那節目是你自己編的嗎?」
兩個人分開在兩個隔間洗澡,伍弋還是壓不下心裡的好奇心,撩開帘子問了一句。
正在洗頭的蘇宇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回頭看他,身體因而擰轉成一個弧線,可以看見他腰腹上被麥色的肌膚緊緊繃著的一層肌肉……
伍弋分了一下神:「卧槽,你肌肉都練出來了?終於要停止長高了嗎?」伍弋還鬆了口氣,眼見著蘇宇不斷拔個兒,長成隊里最高的一個人,說不羨慕也是假的。
蘇宇的眼眸淋了水,所以黑沉沉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將身子又稍微轉回了一點,然後才說:「一直在練習的曲子,調整起來更簡單。」
「是,是嗎?」伍弋眨巴著眼,若有所思。
蘇宇淡淡地說:「最近我們能力都增加了,跳原本的編舞不合適。」
「哦。」伍弋放下帘子,若有所思。他困在新節目的編曲上,尹教練不來他就抓瞎了,今天又看了蘇宇滑,也有點心熱,當下就覺得自己繼續跳輕騎兵也可以。
直到上了車,伍弋還在思考自己應該怎麼改,蘇宇見他臉皺在一起挺痛苦的,便說道:「晚上我陪你聊聊。」
「啊?」
「編排的事情。」
「不用吧……」伍弋說完,又點頭,「好吧,你幫我看看。」
伍弋並不清楚,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從走在最前面的人,變成了走在後面的那一個,他很彆扭,也不高興,甚至找茬蘇宇,可是漸漸了,似乎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接受蘇宇的指點,曾經比自己差的師兄指導,在這刻似乎變得理所當然。
伍弋還太小了,意識不到自己的心理轉變,他只覺得當這個頭點下去的時候,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啊!編舞這一塊就交給蘇宇了,他肯定能幫我解決!
伍弋這樣想著。
……
蘇宇作為一名世界超一流的雙人花滑選手,哪怕他在滑單人的時候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是在審美、編排、步伐和旋轉方面,是絕對優秀,無可挑剔!
當天晚上蘇宇就一邊壓著腿,一邊看了伍弋拿給他的比賽視頻。之前蘇宇為了有個參照,也試著去上網找過,可惜這個年代的資源沒有後世豐富,他翻遍了網路也沒有找到,否則他不會在自己新編的節目上做出那麼大的變動。
這樣不好解釋。
好在伍弋心大,竟然就那麼接受了他的胡亂理由。
「這裡,你可以進入一個A級的步伐,大一字你最近滑的很穩定,試著加進去,3T跳出來,最好進一個rocker轉體,這個組合會成為一個拿分項,跳好了,很好看。」蘇宇壓著腿,一邊忍著疼,一邊低聲說著,所以聲音有些低啞,倒是多了幾分磁性。
伍弋站在他身邊當好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睜大一雙眼睛疑惑地問:「我可以3T接2loop,分也很高的。」
「穩嗎?」
「呃……滑冰哪有不摔的。」
「摔了呢?或者空了呢?」蘇宇為他分析,「但是這個組合下來,是穩的,你只要多練習就一定可以完成,可以拿到20分,為什麼要去搏23分,而且失敗的可能性更大?」
「……」伍弋啞然,還試圖爭辯,「但是大家都在連續跳,熊濤肯定要跳4T!」
「為什麼要看著別人?自己滑出一套完整的高水平節目就夠了,而且你沒忘記比賽不是只有技術服,還有藝術分吧?」
「……」伍弋不說話了。
蘇宇又暫停了兩個地方,增加了更加複雜的旋轉動作。最近伍弋的勾手三周跳練的不錯,蘇宇覺得有必要在節目里展示一下,比起3T+2L要有看頭一些。
伍弋還有疑惑,卻也聰明的沒再爭辯,他打算明天上了冰練過再說。
將手機從蘇宇手裡抽出來之後,伍弋好奇地問:「你練柔韌性幹什麼?」
「……貝爾曼。」
「啊!?」伍弋的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這是女生動作!」
「男生也可以做的。」
「沒人跳過,我沒見過!」
「會有人跳的,我跳。」
「……」伍弋看著蘇宇努力壓成直線的腿,只覺得頭皮發麻,神情恍惚地走了。
……
集訓隊進入最終考核階段,教練也不再增加訓練,而是讓隊員們自己練習考核節目,教練則只是提供一些參考意見。畢竟大家現在跳的肯定是省隊已經編好的節目,算是完整的節目了,就算是國家隊教練,能夠給的意見也不多。
集訓隊開放了所有的訓練場館,集訓隊員分開各自訓練,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都可以申請使用冰場。不過因為教練基本都在工作時間出現的原因,這個時間段會有更多人申請,希望獲得國家隊教練的指導。
蘇宇和伍弋最終決定避開這些時間,人多的時候就進行陸地的技術練習和素質鍛煉,等到了下午再去訓練中心。
滑冰隊在全國各個地方建設集訓地,A市訓練中心的滑冰場實在不夠用。
擁擠成這樣蘇·雙人滑King·宇也很煩躁。
晚飯吃的早,三點鐘兩個人就把提前買好的麵包吃了,然後乘坐通勤車去了訓練中心。三個冰場都開放了,蘇宇和伍弋找了個人少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