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最後

  時歡去活動區逛了一圈也沒白逛, 她買回來了一個外套,估摸著時間怎麼著也過去半個多小時了,她便拎著購物袋走了回去。


  果然,她剛離開活動區沒多久, 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辭野。


  他雙手抄兜,面上神情淡漠,不知在望著何處, 似乎是在思忖些什麼。


  時歡知道, 可能出什麼事了。


  畢竟這種情況太過熟悉,好幾次自己和朋友在外逛街的時候,無國界醫生組織一個電話,就能將她所有的計劃打散。


  念此, 時歡不禁在心底默嘆了聲, 隨後她整理了一下表情, 便笑吟吟的小跑了過去。


  在接近辭野前,她刻意放緩了腳步,從他身後接近, 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


  辭野身子微僵, 本來在想著事情,突然就這麼被抱住,還是著實被嚇了一下。


  緊接著他便反應過來是時歡,不禁無奈輕笑, 握住了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 道:「又買了什麼?」


  「你不理我, 我肯定要買東西嘛。」時歡哼笑了聲,鬆開他,走到他面前,「我買了件外套而已,沒別的了。」


  辭野本來也就是隨口一提,真正想說的事情並不是這個。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攏眉,對時歡道:「時歡,我明天要離開A市一段時間。」


  時歡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況,她勾勾唇,的確沒怎麼覺得驚訝,「我已經想到啦。」


  辭野默了默,半晌道:「……抱歉。」


  時歡知道,他是在指陪她回家見家長的事情,要因此而耽擱下去了。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孰輕孰重,時歡身為一名無國界醫生,自然比誰都要清楚。


  她根本就不會生氣,他又何必道歉呢?


  時歡有些忍俊不禁,她伸出手來,輕輕捧住了辭野的臉,眉眼間是清淺的笑意,對他道:「道什麼歉啊,既然有任務,那肯定要優先於家事啊,我又不是不懂事,我都明白的。」


  雖然有些可惜,但是,時歡沒有絲毫的負面情緒。


  「而且……」時歡說著,眸中光彩逐漸柔和下來,她笑,「我真的很喜歡,你身穿軍裝,親吻國旗的模樣。」


  她的愛人啊,屬於國家,也屬於她。


  他是位英雄,也是她此生之重。


  辭野心下微動,斂眸望見她眉眼粲然,那雙眸映入了星光,整個人熠熠生輝,好似鍍了層光暈。


  愛人是知己,這實在是件幸事。


  「好。」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道,「等我回家。」


  時歡乖巧點頭,握緊了他的手。


  辭野突然想起什麼,開口輕聲:「對了……」


  「沒關係。」時歡率先開口,截斷了他未說完的話,很是體諒道,「戒指什麼的,反正結婚是遲早的事,等你任務完成回來后,我們再考慮。」


  辭野默了默,半晌他輕笑,答應她:「好,這麼說定了。」


  時歡唇角微彎,與辭野並肩向前走,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開長長的一道,她斂眸瞧著,無聲輕笑。


  他們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卻分分秒秒都是珍寶。


  這份感情因為二人的職業,註定不會平淡安穩。


  但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捧在心尖上,用心去體會。


  *

  辭野次日便離開了,他離開的時候天還沒亮,可能是不想打擾時歡的睡眠,他並沒有叫醒她。


  於是,待時歡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位置已經空蕩蕩的了,她摸了摸,餘溫都沒有,看來是離開許久了。


  時歡揉了揉眼睛,今天要開始沒有早安吻和晚安吻的日子了,希望不會太難過才好。


  也是奇怪,原來分開的那五年,她倒是沒怎麼執著於這些,但現在重新在一起了,心思竟然都細膩了不少。


  就像方才她清醒后發現身旁無人,即便知道辭野肯定要很早就離開,但心下還是無可抑制的,感到有些難受。


  唉,忙起來就好了,忙起來就好了。


  時歡這麼自我催眠著,她下了床,簡單收拾過後,便開始了一整天的事情。


  她打開手機,發現昨晚李辰彥給自己發了條簡訊,她竟然沒注意。


  點開來看,原來是李辰彥告訴她,哮天放在軍區了,他已經提前和人打好了招呼,有人在門口接應,可以帶她進去領走哮天。


  時歡伸了個懶腰,她原來跟辭野在一起的時候,沒少去過軍區,即便時隔多年,她還是記得具體地址。


  想罷,她便看了眼時間,出門了。


  抵達軍區后,果然有個身穿軍裝的小士兵在門口等著,時歡仔細看了看,模樣挺清秀的,比自己小是沒錯的了。


  她上前,那小士兵一眼便認出了她,笑著喊了聲:「嫂子,這裡!」


  時歡迎上去,笑眯眯打了聲招呼,「你好啊,我是來接哮天回去的。」


  小士兵忙不迭點了點頭,人挺實在的,「李副隊跟我打招呼了,哮天在辭隊宿舍那邊,我這就帶你過去。」


  「好的,謝謝你啦。」時歡對他笑了笑,便跟在他身後,直走到了宿舍區。


  也就是進了大門后拐個彎的路,時歡跟著小士兵來到了辭野宿舍中,發現哮天正在吃著食盆里的早飯。


  聽到聲音后,哮天抬起腦袋看了一眼,在看到時歡后,它雙眼發亮,瞬間就撲了過來,粘著時歡不肯放鬆。


  小士兵見此,不禁啞然失笑,「嫂子,哮天跟你比跟辭隊還親呢。」


  「可能你們辭隊看起來不太好接近?」時歡這麼說著,自己也忍不住輕笑出聲,「不過畢竟剛開始,是我們兩個一起養的哮天。」


  「原來是這樣。」小士兵聞言,點了點頭,「那嫂子,你等哮天吃完飯後再回去吧,原路返回就可以,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啊。」


  時歡輕輕搖首,「沒事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很快就離開。」


  小士兵略一頷首,同她道別後,便離開了。


  時歡哄哮天去吃飯了,她不急不慢的打量了一下辭野的宿舍,乾淨整潔,清清冷冷,還是老樣子。


  不過多少有些懷念,時歡便隨便溜達了一下,見大多數還是五年前的模樣,她唇角微彎。


  餘光不經意瞥過牆邊處,她本沒有注意,但那儲物櫃就這麼敞開了條縫,實在是顯眼。


  時歡眉間輕攏,她明明記得儲物櫃是有鑰匙的,難不成是辭野忘記鎖了?

  也太大意了些。


  念此,她便上前,正要將柜子合上,然而卻看到了裡面放著的事物。


  是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好奇心在作祟,時歡左思右想,最終還是忍不住辦了壞事兒,將那盒子拿了出來,打開放在桌上。


  裡面是一疊信紙,只一眼,時歡便明白這是他們每次出任務前,必會留下的遺書。


  這麼翻看的話……是不是不太好?

  時歡糾結許久,最終還是將盒子倒扣過來,一摞信紙便這麼穩穩坐在桌面上。


  看這數量,時歡心口發澀,辭野這五年內究竟多少次出生入死,實在難以想象。


  她將第一張遺書展開來看,見是辭野對父母說的話,這封沒有標註時間,內容無他,仍舊是辭野那簡單幹練的風格。


  遺書都不肯煽情一點。


  時歡無奈搖首,將遺書疊好放回,她只打算看三封,便繼續將下一封展開。


  下一瞬,時歡渾身僵住。


  那信紙潔白無瑕,這封遺書中,卻只有剛勁有力的兩個字——


  時歡。


  而日期,是五年前寫下的。


  不知怎的,時歡突然有了個猜想,她指尖微顫,將這封遺書疊好后,便繼續將剩下的展開來看。


  一封,兩封,三封……十幾封,幾十封。


  都只有「時歡」二字,以及日期。


  時歡眼睜睜看著日期逐漸從五年前,轉為四年前,三年前……不曾間斷,每年份的都沒有缺少。


  時歡說不出話來,她不可置信的望著手中信紙,緊緊盯著那「時歡」二字,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她卻從未有做過這種感受。


  下一瞬,時歡思緒混亂,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淚水便已經滴落在信紙上,無聲暈染開來。


  時歡怔住。


  淚水彷彿開了閘,不管不顧的湧出眼眶,迅速模糊了她的視線,只能看見事物朦朧的輪廓。


  時歡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感受。


  她只覺得,心底那份感動與悲傷糅雜在一起,從未如此強烈的湧上前來,完全將她吞沒,根本沒有任何掙扎的機會。


  眼淚順著下頦滑下,滴落,時歡終於準備將最後一封遺書展開,她才發現,自己的手竟顫抖的不成樣子。


  這封遺書是最新寫下的,時歡先看了眼日期,果然是今天,看來是辭野剛寫好沒多久的。


  視線緩緩上移,紙上的文字終於不是簡單的兩個字,時歡逐字逐句的掃過,在心底默念。


  隨後,她輕輕將遺書疊好,重新將一摞信紙規整好放入盒中,塞到了儲物櫃中。


  合上柜子的那一瞬間,時歡的情緒終於崩潰,她緩緩蹲下身來,捂住唇發出輕微的嗚咽聲,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一場。


  在最後這封遺書中,辭野只寫了一句話——


  「我等了你五年,這次你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時歡將臉埋進掌心,心臟狠狠揪在一起,那酸楚與心疼化作淚水宣洩出來,她控制不能。


  辭野,辭野。


  她在心間喚他姓名,啟唇卻啞然。


  時歡闔緊雙眼,蹲在地上無聲哭泣,哮天蹲在她旁邊,無聲陪伴著她。


  ——這半生她活的洒脫,沒心沒肺。


  後來,她心甘情願栽在辭野手裡,


  甘願將此生長情,盡數獻給他。


  這漫長的餘生,若有他作陪,當是人間幸事。


  *

  一個月後,恰逢時歡生日那天,辭野回來了。


  夜晚,時歡在廚房忙活著,還不忘調侃他:「你回來的還真是時候,要是錯過了今天,我指不定要生你的氣了。」


  辭野啞然失笑,從她身後攬住她,將下頦靠在她耳畔,「這不就回來了么。」


  辭野是剛沐浴過後,髮絲有些濕潤,清冽淡香環抱周身,給時歡一種無名的安心。


  「好好好。」她輕笑,歪了歪腦袋,蹭蹭他下頦,「今明兩天好好休息,後天能見家長了去啦。」


  辭野唇角微彎,一個月未見,他只想多在時歡身邊待著,輕聲回她:「聽你的。」


  時歡想了想,故作遺憾道:「不過,我下午才接到你,看來這生日禮物是沒著落了。」


  辭野剛回來沒多久,這會兒回到家后睡了一覺,這才恢復了些許,直接趕上時歡做晚飯了。


  然而辭野卻輕笑,「誰說的?」


  時歡剛將火關上,正準備拿碗筷,聞言便動作一頓。


  她尚且沒反應過來,辭野便將她身子輕輕轉過來,隨後,他從衣袋中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時歡渾身僵住,不可置信的望著他,整個人直接懵了。


  辭野不急不慢的將盒子打開,鑽石在燈光照耀下微微閃爍,他唇角微彎,輕執起時歡的右手,將戒指緩緩套上了她的無名指。


  大小剛好。


  他斂眸望著那戒指,神情柔和,眉眼間笑意清淺,「這個禮物,你滿不滿意?」


  這顯然是枚女戒,而款式正是當時兩個人在商業街,因事錯過的那款對戒。


  時歡眼眶發酸,沒克制住,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她哭笑不得,左手揉了揉眼睛,啞著嗓子問他:「你難道那天就買好了?」


  「恩,當時想跟你說,但你沒讓我說完。」辭野說著,笑了笑,「所以,只好當做是生日禮物了。」


  「什麼生日禮物啊……」時歡破涕為笑,事到如今辭野還在這兒裝傻,她將那盒子拿過來,取出另一枚戒指,輕輕為辭野戴上。


  她道:「當時你知道我會來接哮天,你故意沒把儲物櫃鎖上,就是等我看,對不對?」


  辭野沒說話,只望著她,眸中卻是溫柔的不像話。


  「你這是求婚啊,辭隊。」時歡唇角微彎,抬手看向他,笑道,「行吧,看在你寫了那麼多遍我名字的份上,我答應了。」


  話音剛落,辭野便將她擁入懷中,輕舒了口氣。


  彷彿是思量已久的心事終於穩下,塵埃落定。


  「其實這枚戒指,我出任務的時候也隨身帶著。」他突然開口,嗓音低沉,幾分沙啞,「在最艱難的時候,就是它撐著我活下去,只有活著回來,我才能好好把你綁在我身邊。」


  在生死一線的時刻,他心中一遍一遍喚著的,仍是她的姓名。


  僅時歡兩個字,而已。


  時歡抬手將他擁緊,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只輕聲道:「辭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直到白髮蒼蒼,最後記憶逐漸淡去,攜手離開這人世。


  他們分開的時間太久,老天在他們之間開的玩笑太多,所以未來的日子,才顯得愈發珍貴。


  他是她漫長生命中,唯一眷戀的回光。


  ——生活是上帝給予眾生的一場遊戲,愛是最終獎品。


  所幸,他們最後得以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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