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崩離析
時歡發著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雙眸半眯泛著粼粼水光,病態而慵懶,竟有種別緻美感。
她唇角似有似無地彎起,柔軟臉頰靠著辭野微涼的指尖,開口喃喃:「辭野,我們什麼關係?」
如此曖昧,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五年前的那場分離,無人提及分手,五年後重逢,他們卻也閉口不談當初。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也始終困擾著辭野。
他如此清醒,清醒著靠近她,清醒著任那莫名的佔有慾肆意蔓延,緊緊將他們二人捆綁。
他們之間的互動好似親密無間的情人,但彼此都能清楚的感知到那層隔閡。
若不破壞掉那層隔閡,這亂七八糟的情愫也只會繼續混亂下去。
辭野沉默良久,他長眉輕蹙,眸中難得出現幾分糾結,淡聲答:「我不知道。」
時歡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只覺得這辭野在夢中還是這般情商低下,不禁輕嘆一聲,勉強裹了裹被子,闔上眼道:「算了,好像也是我一直纏著你。」
她泄氣般,聲音沒什麼情感,低聲道:「你走吧辭野,我等會兒自己吃藥。」
「時歡,你在鬧什麼?」辭野給她氣笑了,仍舊保持著自己的冷靜,「你別忘了你也欠我個答案。」
「我欠你的多了去了。」時歡嘟囔了一句:「不就五年前我離開的原因么……」
她即使意識模糊,倒也心裡清楚。
辭野薄唇微抿,雖不想乘人之危,卻還是將聲音放低緩,問她:「你告訴我原因,我就走。」
可辭野不知道,那是時歡無論如何也不願仔細回想的事情。
她渾身微僵,沉默許久,才低聲道:「她死了。」
辭野眉間一凝,「誰?」
即便是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時歡對於這個話題也存在抵觸心理,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再開口,固執地閉著眼睛。
說出剛才那三字,時歡心下的沉重便已不止千百,她此時有些嗜睡,索性一聲不響地窩在被窩中,想要睡覺。
辭野嘖了聲,見她的確是不想提起這件事,只好暫時放下,耐著性子問她,「葯在哪兒?」
時歡睜了睜眼,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嗓音揉著幾分沙啞,道:「你再這麼關心我,可是連朋友都別想做了。」
話音落下,周遭好似寂靜了一瞬。
就在時歡幾乎以為自己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聽身邊人輕聲嗤笑,她頰邊髮絲被輕輕掃開,酥麻感在肌膚上蔓延開來,泛著不可說的曖昧。
他說,「時歡,你好像搞錯了什麼。」
她聞言一怔,隨即有些困惑的睜開雙眼,便對上辭野的視線。
他眸中深不可測,無從窺探,似有暗芒略過。
「就算我不清楚我們現在的關係,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辭野望著她,指尖輕搭在她唇角,嗓音低沉,字字落在時歡心頭——
「不論如何,我們都是做不成朋友的關係。」
時歡眸光漾了漾,旋即她彎唇,輕聲道:「你過來點。」
辭野眉間輕攏,最終還是遷就似的,略微俯下身子,貼近時歡。
她開口,「再過來點。」
辭野照做。
「很好。」時歡笑了笑,繼續道,「親我一口。」
辭野權當她是發燒了神志不清,當即直起身子,面上神情恢復如常,問她:「葯放哪兒了?」
時歡歪著腦袋,笑得純良,「不是說做不成朋友嗎?」
辭野冷笑,「你覺得我親一口就能完事?」
時歡:「……」
她聞言便老實了,悶聲告訴辭野退燒藥所在後,乖乖闔眼小憩。
辭野沖泡好退燒藥,便回卧室去給時歡喂葯。
時歡生病時異常乖巧,除了嗜睡外,也不作也不鬧的,辭野將她從被窩中拉出來,她支吾了聲,懶洋洋地靠在他懷中,張嘴等喂。
辭野眸色微沉,蹙眉對她道:「你不是要自己吃藥?」
「我生病了。」時歡優哉游哉的,從容不迫地回應他,「我說過的話很容易忘。」
辭野算是服氣,他也懶得跟時歡僵持,索性將湯藥餵給她,好讓她趕緊睡覺。
時歡也沒再鬧,興許當真是疲倦了,她喝完了退燒藥,便自己鑽回了被窩中。
辭野將碗刷乾淨放好,收拾利索后他回到卧室,不過幾分鐘時間,時歡便已經入睡。
他長腿一邁,徑直上前坐在床邊,垂眸望著時歡的睡顏。
房內一片寂靜,唯有時歡清淺的呼吸聲似有若無。
辭野看了眼窗外,此時天色已晚,星辰明月都現出了形。
他捏了捏眉骨,回憶起方才時歡那些無厘頭的話語,他心裡突然亂糟糟的。
他和時歡之間仍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尚未有什麼動作,如今卻發現時歡似乎想要斬斷這些聯繫。
五年前她不聲不響的離開,是在二人之間橫亘著最大的問題。
念此,辭野眉頭緊鎖,想著時歡那句簡短的「她死了」,心下疑惑越積越多還不得解,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誰的死亡,會讓時歡離開故土,遠赴海外,不顧一切的……離開他?
除了從時歡口中,辭野無從得知答案。
許久,辭野輕嘆一聲,對情緒的控制有些鬆懈,眉眼間便浮現幾分倦意。
他看了眼時歡,決定再待會兒看看她退燒的情況,此時閑來無事,他便起身隨意打量著時歡的卧室。
照比當年,似乎也沒什麼改變,不過她剛回國沒多久,大抵也只是整理打掃了一下房子。
時歡家的鑰匙始終被辭野放在床頭櫃中,只偶爾會拿出來看看,隨後再擦凈放回去。
時歡走後,辭野一次也沒去過她家裡,也許是固執的不願觸碰過往記憶,也許還有其他原因。
雖說辭野性子硬,感情方面也是乾脆利索,除了哮天外,他幾乎將時歡留在他身邊的所有都清除乾淨,卻還心有遺憾,便將她同他一起拍的照片列印下來擺在床頭。
辭野現在還記得時歡離開的那天,他花了一天時間來掃去她的存在,情緒卻更加複雜——
他在清除她痕迹的同時,也在將他們的往事一點點回憶。
當初的辭野終究還是年輕,熬不住思念的苦,一時衝動竟將時歡名字的縮寫紋在了腕間。
雖說過去這麼久,他並不後悔就是了。
想起這些往事,辭野唇角難免有些泛苦,他輕聲笑嘆,目光隨意略過房間某處,似乎也沒什麼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化妝台角落處有個正面倒著的相框,辭野還以為是歪倒了,便好心伸手將它扶起擺正,卻在看清楚照片的那一瞬間驀地頓住。
照片中的主角,赫然就是時歡和他。
這張合照時間已久,不曾想時歡還留著。
辭野長眉輕蹙,指尖在冰涼的相框上輕輕摩挲,心下微沉,情緒有些複雜。
看來這相框也不是意外歪倒,而是被某人有意掩上的了。
辭野摸不透時歡所想,他也不知道是否只有他一人在隱晦的沉浸在回憶中。
他向來厭惡優柔寡斷,偏在時歡面前,他沒半分原則。
辭野去陽台點燃一根煙,明滅星火在指間燒起,他深抽一口,眸色濃得化不開。
夏夜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撲面而來,也無聲攜走了他啟唇吐出的薄煙。
幾根煙下去,辭野也掐斷了腦中的思緒,他洗了洗手,確認煙味可忽略不計后,才走進了卧室。
彼時時歡還在沉睡,被子邊緣遮蓋上她的臉頰,辭野抬手輕輕扯下被子,望見她面上病態的紅潤褪下些許,這才稍微放心了些。
他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雖然還有些燙,卻已經退燒不少,估計她睡醒一覺就能好了。
念此,辭野終於沒什麼可操心的事,便要起身離開。
幾乎是他準備動身的瞬間,時歡蹙眉,口齒不清地低喚了聲什麼,辭野稍加辨識,便聽出是自己的名字。
「好黑啊……」時歡喃呢道,嗓音有些發顫,聲音很低,「別丟下我……」
她開口時,還揉著些許微弱的哭腔,辭野頓了頓,喚:「時歡。」
時歡沒反應,只眉間輕攏,始終闔著雙目。
看來是在說夢話。
辭野知道,他完全可以在此時離開,反正時歡也察覺不出什麼。
但時歡那哭音一出來,別說陪著她,辭野都想替她受了這病痛與夢魘的委屈。
辭野薄唇微抿,從一旁拿個椅子在床邊坐下,他頓了頓,最終還是握住了時歡的手。
時歡似乎在睡夢中察覺出什麼,眉間舒展幾分,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夜色深沉,辭野斂眸掩下眸中暗色,那些混亂的思緒,好似突然在這寂靜中舒緩開來。
那一剎,好像是迎來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