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可憐巴巴
床頭柜上,擺著張相框。
相框並不起眼,照片也很尋常,沒什麼亮點可尋,不過是張略顯大氣的風景照。
但時歡被它觸動了心底某處,指腹摩挲著相框邊緣,她眸色晦暗,心緒不明。
這是數年前,槍林彈雨過後,她在辭野身邊親手拍下的安和風景。
他從未下定決心將她從命里驅逐,卻又不願回想有關她的過往,只得以這種隱晦的方式記念她。
時歡小心翼翼地將相框放回原位,心裡沉寂了不少,她便躺回了被窩,闔上雙目。
多少年前,
他們還是羨煞旁人的一對。
——想起就心酸。
*
深夜裡,一聲驚雷劃破天空,夾雜著淅瀝雨聲,說不出的寂寥空曠。
室內四下寂靜,暗沉沉的。
辭野驀地驚醒,眸中朦朧迅速恢復清明,他長眉輕蹙,坐起身就欲走下沙發,卻在即將邁步的那一瞬頓住。
他這才發現,他是朝著卧室的方向。
這完全是潛意識在作祟,以至於他尚未反應過來,身體便已率先行動起來。
意識到這點,辭野不禁嘖了聲,他捏了捏眉骨,重新坐回沙發,沉著眸色望向卧室那邊。
良久,不見有動靜傳來。
辭野這才斂眸,暗諷自己多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怕雷的毛病該是早就沒有了。
念此,他便打算重新躺下,誰知偏在此時耳邊傳來腳步聲,聽起來有些倉皇。
下一瞬,視野中出現了雙玉足。
辭野幾乎是渾身一震。
他抬眸望向來人,神情些許訝異,似乎這情況出乎他意料。
只見時歡赤足站在他面前,她髮絲幾分凌亂,眸中水光瀲灧,輕咬著唇,很是憐人。
浴袍領口微敞,她香肩半露,內里風光若隱若現,看得辭野喉間微動,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他開口,嗓音有些沙啞:「你……」
「你陪我一會。」時歡不等他話說完,便啞著嗓子道,絞著雙手,可憐巴巴地,「你陪我一會,好不好?」
她倒是開門見山。
辭野一時啞然,他正欲開口,便聽眼前小女人嗓音軟糯道:「辭野,我怕。」
時歡害怕雷聲,自小便怕,周圍熟識她的人都知道這點,辭野並不例外。
他最後一點硬氣也被她以柔情磨盡,無奈,他只得低聲嘆息,淡聲道:「過來。」
時歡有如得救一般,聞言當即撲到辭野懷中,伸手緊緊環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肩頭,竟有些如釋重負。
辭野這才發現她在發抖,懷中人兒遍體生寒,柔孱孱的依偎著他,彷彿是將死之魚有幸汲水,一旦依賴難再放下。
察覺到時歡的身體逐漸平緩,辭野眸色微沉,心下無奈輕笑,隨即便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卧室。
興許是因為被雷聲所驚,時歡難得乖順一回,窩在辭野懷中聽話得很,任由他將自己重新塞回被窩中。
辭野坐在床邊,背對著她,嗓音淡淡:「睡吧,我陪著你。」
時歡眨眨眼,「你就這樣坐著?」
「不然?」他輕嗤,「我自制力差。」
「……」時歡默了默,便裹了裹被子,道,「那我睡了啊。」
末了,她還不忘補上:「晚安。」
辭野嗯了聲,不再多言。
有辭野陪著,時歡才好安心睡下,困意逐漸侵襲,她意識開始朦朧,淺淺睡去。
辭野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身子都有些發僵,他才動了動,斜身倚上床頭,聽見女子平穩清淺的呼吸聲,他略微闔目。
然而這份安穩並沒持續太久。
不多久,天邊又是雷聲共鳴,更甚上次,連辭野都禁不住蹙了眉。
下一瞬,手腕被人攥住,略微發顫。
身後人兒遲疑著道:「辭野,你至少……記得等我睡了再走。」
她聲音柔和,又似乎含著些許撒嬌意味,聲線顫了幾分,聽得辭野耳根都軟了。
時歡現在是真的處於恐懼之中。
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這點。
繼續這樣她根本沒法安下心來睡覺。
僵持半晌,辭野的理智率先投降,他蹙眉嘆息,乾脆利索地翻身躺下,伸手環住時歡的腰身。
溫香軟玉在懷,辭野已經預料到,他這覺不會睡得特別好受。
時歡沒料到他會這般,她身子微僵,正要開口,辭野卻在她耳畔啞聲:「別亂動,睡覺。」
時歡頓了頓,這才安下心,稍微同辭野保持了些許距離,闔上眼不久便沉沉入睡。
一夜無夢。
*
翌日清晨。
當和煦日光散落室內時,窗帘都攏不住那雨後粲然,零零散散地斑駁在事物上。
雨過天晴,天空碧藍如洗,尋不見半分昨夜猙獰的陰霾。
時歡悠悠轉醒,她翻了個身,伸手探了探,枕邊卻是冰涼空曠。
幾乎是瞬間,她就清醒了。
她開口,嗓子有些乾澀,有些不確定的試探:「……辭野?」
無人回應。
時歡掀開被子起床,睡袍自肩頭散落,她隨手攬好,穿上拖鞋走出了卧室,想要找杯水喝。
哮天聽見聲響,忙順著樓梯跑過來,蹭了蹭時歡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模樣很是溫順。
時歡唇角微彎,蹲下身揉揉它的腦袋,便和著睡袍下了樓,卻依舊不見辭野的身影。
說不失落是假的,她只斂眸輕嘆一聲,旋即便無奈地問哮天:「哮天寶貝,你知道辭野在哪兒嗎?」
哮天歪了歪腦袋,一臉無辜。
時歡也不過隨口一問,她剛要起身,便見幾步遠外的浴室門被拉開。
霧氣氤氳,混雜著薄荷的清冽味道,幾分朦朧。
時歡驚得腳都軟了,她蹲在地上,尚且保持著揉哮天腦袋的動作,怔怔望著從浴室中走出的辭野——
他短髮略微凌亂,上面還殘留著水霧,眸中漆黑如夜。
他只披著件浴袍,肩寬腿長,腰帶鬆散系著,腰身精瘦,上身大片暴露在空氣中,那完美無缺的肌肉線條便盡收眼底。
只一眼,便教人血脈噴張。
時歡心下微動,耳朵沒來由染上些許滾燙,她不太自在地撇開視線,輕咳了聲,訕笑道:「原來你去洗澡了啊……」
辭野掃她一眼,隨意攏了攏浴袍,「怎麼了?」
怎麼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想見他而已。
時歡沉默良久,半晌才找到了個借口:「我餓了。」
「……」辭野默了默,還以為她會說什麼,聞言眉間輕攏,伸手示意廚房,「冰箱里有食材,想吃什麼自己做。」
時歡一把抱住哮天,對他眨眨眼,「可我想吃你做的。」
尾音綿軟如同在撒嬌,根本讓人拒絕不能。
辭野動作微頓,最終還是無奈問她:「想吃什麼?」
時歡當即喜笑顏開,伸手捧著哮天的臉,對著辭野乖巧道:「都行,你嘗試一下。」
「你怎麼不嘗試?」
她一本正經地搖首,笑容愜意,說出口的話卻有些無賴:「我嘗試吃啊。」
辭野長眉輕蹙,但望見時歡那純良模樣,卻又半分脾氣也無。
於是乎,時隔五年,時歡終於又一次讓辭野下廚。
飽食饜足后,時歡美滋滋地伸了個懶腰,見外面晴空萬里,她終於打算收拾收拾回自己家。
去浴室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時歡穿著拖鞋坐在辭野對面,她正愁沒有能穿的鞋子,神色苦惱地把玩著自己的手機。
就在她想給遲軟打電話求助的時候,辭野卻不急不慢地起身。
在時歡困惑的目光中,他走向玄關,從鞋柜上拎了個方方正正的袋子過來,內里裝的似乎是……
似乎是,鞋盒。
時歡正忙著否決自己的猜測,便見辭野將袋子扔給她,漫不經心道:「我早上買的,將就穿。」
時歡愣了愣,當即伸手拆開袋子,果不其然,是雙小白鞋,款式倒是百搭,她翻看了下鞋碼,是自己常穿的碼數。
肯定是他早晨出去買來的。
意識到這點,不可抑止地,她唇角略微上揚,心情都晴朗了不少。
「Surprise。」時歡抬首望著辭野,笑吟吟開口,隨意晃了晃右腿,「辭隊您對我可真是上心。」
纖長白皙的美腿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意味不良,辭野登時嘖了聲,伸手穩穩攥住時歡的右腳踝,制止了她的動作。
溫熱觸感搭上肌膚,時歡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辭野會抓住她,當時便怔在位置上。
異樣情愫自心底滋生蔓延,她扶著椅子,一時間竟忘記將腳收回。
辭野斂眸,指腹在她細嫩肌膚上微滑,時歡腳踝處的紋身當真是顯眼,教人想無視都不能。
那藤蔓紋身舒展著,恣意中卻隱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狂氣,末端一朵玫瑰肆意綻放,明艷耀人。
紋在她身上,倒是沒有違和感。
時歡迅速回神,佯裝無謂地笑了聲,「嗨,在國外學的紋身藝術,怎麼樣,挺好看的吧?」
說著,她便暗自發力,想將腳給收回來,卻不想腳踝被辭野禁錮在手中,根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