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愴然
他的聲音就響在她耳畔,溫溫地向她耳朵著吹著熱氣,一下又一下就像是永遠都不會停止。“安靜。我受傷了。像這樣能靠抱著你支撐,已經是最好的,要不然一會兒你還得背著我。那樣才更不像話吧。”
無憂想要偏頭躲開,整個身子被他用手固定住。“不要那麽快又想著要逃走,你要說清楚啊,你在乎我,卻要將我拱手送人,做我的女人好了,那樣就再也不用討好別人。”
又是之前的那些把戲。
他肯定是裝的。
無憂抿了抿唇,“世子傷得厲害,說出的話,自己是沒有辦法理解的。奴婢當即刻回去求援。”
他噅噅地笑,“沒有上當。母親確實不會讓我就這麽娶你。”
無憂垂下眼睫,“可我上了世子的另一當,大公主根本就沒有要我去錦園。”
鳴棋很是無賴地說,“所以要對身負重傷的我落井下石嗎,比如,把我丟在這直道上自己回去求援。剛才你也看了,這裏隻是王府直道通向大顯直道的分支,而我們又走岔了路,不知道跑到了哪裏,你這麽把我丟下,我這高高在上的世子會很危險。”
現在的鳴棋,好像是沉醉到胡言亂語的把戲之中。
她慢慢歎了一口氣,“奴婢卑微,世子如何處置都會無聲無息,沒有半句怨言。世子的隨便說說,奴婢也會隨世子所需地忘記。”
剛剛就算是她文無憂受傷,有她當肉墊的鳴棋,也絕對不可能受傷。但他說他受了傷。
他微偏著頭,像是感受著此刻的風,“那剛剛那些都是什麽,不是怨言,是對我的威脅。不過,原來抱住你是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得到了全天下的珍寶,也像是幹脆得到了全天下。這才是你說的富有四海吧。這種感覺我不會隨便忘記,你也要記得,我是這麽抱你的。”
盡管對他的無賴見識過太多次。但眼下種種,卻是無憂從沒有經曆過的狀況,比如他不管不顧的擁抱,小的時候她會認為這些很好吧,然後太多的事情殘酷地逼迫她認識到,得到會成為傷害,求之不得才是美好。
她不能太快走近他,要對他若即若離,在他身邊若隱若現,永遠讓他抓心撓肝才好。那樣他才會心甘情願地成為她的工具。
那樣快,看清一切的眼睛,分清利益的心,她自嘲地想,她已經變成了這樣。
現在要怎麽錯過,他的無禮。她想深深地引誘他一次,再將他推開是她最好的選擇。之前都是柔情與恭順。現下,該是來點不一樣的東西的時刻了。
打定又打定主意。
低下頭,對著他裸露出來一小段手腕,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血腥的氣息彌漫進嘴巴裏。這一下她用盡了全力,連牙齒都覺得疼了。
鳴棋痛得大叫起來,很自然地放開了她。
她狼狽地從馬上下來,險一險撲到地上,努力地爬起來又跌了一次才站住了。
寒風倏然而起。鳴棋還在哼著痛。她頭也不回向回走去。
他叫她,“無憂。”那兩個字就像是從花心中吐出來,輕輕啟開唇,任那樣美好的聲音從中發出。
她的心輕輕一震,這是她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最好聽的一次,可歸根結底,一切終是不可能的妄想罷了。
她是早早就知道的,何必讓自己沉迷,她希望她能一直保持清醒,能成為這短暫的妄想當中遊刃有餘的那一個,“世子的遊戲是我負擔不起的人生。世子是隻能存在於奴婢心裏的人。”
她不相信,他會為她拋棄什麽,就在剛剛他也做過肯定。他表麵肯定一切,內心裏也在猶豫不決,世子們好像都懂事太晚,他們沒有看清自己,就輕易說出一切負重的話。他們根本就沒有準備好。
其實他們也沒有必要準備。隻要拋棄就好了。
他的聲音從遠遠的身後傳來,恍若隔世,“可你勾走了我的魂再沒有還回來過。”
她隻是輕聲叨念,並沒有指望他能聽到,“奴婢從沒有要求過,世子對奴婢青眼有加。”
他很大聲地喊出他的問話,“你在怕我母親。”然後自問自答一般,“要不了多長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她挑起目光,看著天下第一的大顯直直通向無止境的遠處,道,“現在就處理好吧。一直以來世子對奴婢的任一想法,都拋棄吧。”
他更加地聲嘶力竭,“站住吧。我說,你要用那跛腳走到什麽時候,如果現在上馬,明天母親會看不出你腳上的傷。要不然,她才會真的問。”
無憂倔強地繼續向前,身後馬蹄聲響奔來,他探出手臂來那麽輕而易舉將她重新撈了回馬上去,“到底要怎麽樣,才是你認為的安全。”
他就這樣用手,將她合困於胸前,不顧傷口上不斷湧出的血痕,那一下真的很重。無憂已經不敢去看那個猙獰的牙印。
緊緊的束縛類似於溫暖的依靠,從前她的想法裏隻有太多的傷太多的痛,還有太多的恨。這樣閉上眼,這樣的抱在他的胸前時,心中積累起來的層牆像是一層一層地坍塌下去。漫天揚起破碎的沙塵,那樣一層一層地重新覆蓋上來。記憶中深潛的血紅色,從心底浮上天空映出了血色,而大地則是巨大的空洞,他們就向是一直要走向那裏,陷落永遠地陷落。
無憂在他的懷裏哭了起來,這不是事先計劃的部分,眼淚就那樣一直掉下來,花朵般的麵頰上晶瑩剔透的淚珠那麽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那是種幽如滿月,滿世炫亮的美麗,這樣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四麵八方,無以複加地進入鳴棋的眼中。
塵世似乎是在她的悲傷中愴然老去。找不到意義。鳴棋忽然扶住自己的心口,那是二十年來無從體會的感覺。被敵軍重重圍困時也找不到的心顫,竟然真的發生。他在害怕什麽。
他伸出去的手頓在空中,停了一下,又漸漸落下,撫上無憂的臉頰,一點一點擦去那些淚珠,然後輕輕捧起她的臉,“我是認真的,擁你在懷裏的感覺,就像現在覺得這世上的所有就在眼前了,這種奇妙的感覺我要怎麽弄清,你要幫忙,因為這都是你闖的禍。可又為什麽總是要惹我生氣,要將我推給別人,自己又去到別人麵前。讓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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