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四戰番外(下)
對於英雄王吉爾伽美什而言, 他的字典里沒有什麼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
這場聖杯戰爭的勝利品, 遲早是他囊中之物。
而遠坂光希, 也因是他的勝利品之一。
「喂,遠坂光希。」沙發上端著紅酒杯的吉爾伽美什看著書桌前專註研究情報的少女, 忽然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正苦惱於遠坂時臣給她出的考題的光希沉浸在這堆複雜的情報之中, 專心分析這場聖杯戰爭各方陣營的實力,完全沒有時間應付閑得發慌的吉爾伽美什。
「尊敬的英雄王, 您有什麼吩咐嗎?」
無論是語氣還是措辭,光希都拿捏得足夠恭敬, 吉爾伽美什覺得遠坂時臣都可以跟她學學這拍馬屁的功夫。
不過就沖她這頭也不抬的敷衍勁, 所用真心怕是不及時臣的十分之一。
但這也無關緊要, 因為吉爾伽美什從來不缺對他俯首稱臣的人。
「你協助時臣奪取聖杯,難道你自己就沒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只要是人類, 不會沒有絲毫慾望。
像遠坂光希這樣無欲無求, 又盡職盡責的人,也肯定有慾望。
聞言,奮筆疾書的光希終於有了些反應,她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吉爾伽美什:「當然有啊。」
吉爾伽美什對她的坦誠有些意外, 這一點她倒是跟時臣的另一個弟子完全不像。
「什麼願望?與其等聖杯幫你實現,如果你能取悅本王的話, 說不定本王可以大發慈悲幫你實現。」
光希看他的眼神隱晦地表明了她覺得他是個傻子。
但她遮掩得很好,吉爾伽美什也狂妄到不覺得她會產生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個願望倒是很簡單。」光希托著腮靜靜地說, 「我希望凜小姐一家人可以一直這麼幸福的生活下去。」
吉爾伽美什意外地愣了一下。
隨後而來的, 是他輕蔑而恣意的嘲笑聲。
「哈哈哈……你這傢伙的愚蠢, 的確每次都能夠取悅我啊。」他的笑聲漸歇,「唯一的願望竟然是提他人許下的嗎?像你這樣平凡又愚蠢的傻子,感謝命運吧,如果不是遇到我,你的人生或許比塵埃還要不值一提。」
這個傢伙又開始了。
光希決定閉著眼睛順著毛吹一波。
「那是當然的。」光希低下頭繼續她寫她的作業,敵人的saber看起來好像既可愛又強大的樣子,為什麼時臣不召喚saber啊,「能與英雄王跨越歷史的洪流在現世相遇,是我無上的榮幸。」
吉爾伽美什不辨喜怒地冷哼一聲。
於是光希繼續道:「您的光輝照亮了我的人生,是您的出現讓我原本不值一提的平凡生活變得有價值起來。」
話都吹到這個份上,吉爾伽美什還不肯放過她。
「繼續。」
光希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手裡的筆杆子苦惱地撓了撓頭:「……唔……」
吉爾伽美什起身靠著她的書桌,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終於編不出來了?」
似乎從這句話里得到了靈感,光希作恍然大悟狀,繼續用她標誌性的平淡神色慢條斯理地說:「我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我對您的敬仰之心日月可鑒……」
吉爾伽美什終於忍無可忍地拽著她的手將她從椅子上揪起來,打斷她毫無感情地背課文。
「愚弄本王也要有個限度。」
光希近距離地看著他,眨了眨眼。
「……給本王立刻反駁啊!」
被她慢吞吞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所激怒,吉爾伽美什二話不說乾脆攬過她的腰,迫使她不得不昂著頭看他。
「這些虛情假意的好聽話,給我適可而止。」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發頂,光希頓了好一會兒才答:「……哦。」
「下面這句話,給本王認真地、好好地聽著。」
「……哦。」
「本王現在,賜予你一個在我身邊侍奉的機會,如果你的表現能夠取悅我,那麼讓你成為我的妻子也不是問題……」
被他摁在懷裡的光希眨眨眼:「抱歉我拒絕。」
「……本王有跟你說這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嗎?雜修。」吉爾伽美什淡淡地鬆開了她,「趁本王心情尚可,給你一天思考的時間,你最好想清楚再回話。」
光希心說再想也是一樣的答案,但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答:
「我明白了。」
*
由於聖杯戰爭的危險性,時臣早已安排好遠坂凜和遠坂葵遠離鬥爭前去避難,不過遠坂凜倒是會寄信給光希。
但這一次送到光希手裡的,拆開后看到的內容里,卻並非是遠坂凜的字跡。
【致光希:
聽凜說你與遠坂先生正在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魔術師之間的戰鬥,抱歉,我什麼都幫不上忙。
唯一能做的,只有照顧凜與遠坂夫人這一點小事。
請你務必保護好自己,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回來。
光司】
遠坂光司,正是收養光希的那家人的孩子,同樣,也是光希沒有血緣關係的兄長。
因為出身於魔術師家庭卻沒有魔術迴路的緣故,收養光希的那對夫妻曾詢問過是否願意與遠坂光司定下婚約,然而遠坂光司本人卻強烈反對了這種做法。
並非他不喜歡光希,相反,他本人其實非常非常的喜歡她。
然而他並不願意用養育之恩來要挾光希與他在一起,他希望光希能夠選擇自己的人生。光希能夠前往遠坂家本家,也算是遠坂光司一手促成的。
光希一直很感激他。
與遠坂光司的想法不同,光希的考慮非常簡單,她很感激收養她的夫婦,也並不討厭遠坂光司。
所以她不排斥嫁給遠坂光司,甚至可以說,她從很久以前,已經將此當做了自己的使命。
想要保護凜和她的家人,想要保護光司和他的家人。
這便是她存在於世的使命。
光希將遠坂光司的信件妥善收好,隨後便往時臣的書房去了。
但她並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房間里凝聚出了另一個人的金色身影,他從光希收納信件的盒子里找出了一堆信紙,看到了最底下的署名。
遠坂光司。
*
得知遠坂光司與遠坂時臣的死訊之時,光希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抱歉……能……能再……能再重複一遍嗎……」
言峰綺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機械地重複了一遍:
「師父昨日被間桐雁夜所害而死,今日遠在冬木之外葵夫人和凜小姐的住所被襲擊,遠坂光司為保護兩人,當場身亡。」
不知為何。
毫無緣由的。
光希大步上前揪住了言峰綺禮的衣襟,那雙眼中淚如泉湧,然而她的神情卻迷茫而惶然:
「是你乾的。」
言峰綺禮不為所動,平靜地強調:「詳細的證據就在書房,你想看的話可以去看。」
「不——」光希哽咽著,篤定地望著他,「他那麼信任你。」
言峰綺禮不再與她爭辯。
「他甚至自己都說過『師徒之間反目成仇甚至痛下殺手都是家常便飯』……但他還是信任你……他從來……從來都沒有防備過你……」
被她死死攥住衣領的言峰綺禮神色如常,既沒有任何悲傷,也沒有任何得意。
他像沒有情緒的行屍走肉,看著光希的眼神之中,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她知道是他。
能殺死遠坂時臣的,絕不是間桐雁夜。
巨大的悲傷扼住了她的喉嚨,彷彿要將身體里所有的眼淚都留個乾淨一樣,然而她的悲傷是靜默的,她甚至都哭不出聲音。
不僅僅是遠坂時臣。
還有遠坂光司。
——這一切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的確是噩夢吧。
只要她睜開眼,一切都會回到正確的樣子。
然而言峰綺禮的聲音將她再度拉回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獄:
「……根據我們的調查,遠坂光司的死……與英雄王……剩下的真相,就由你自己去尋找吧……」
*
再度見到遠坂光希之時,吉爾伽美什正在考慮是否讓言峰綺禮成為他的master。
「哦?我還以為你會消沉到聖杯戰爭結束之時呢。」吉爾伽美什看著站在書房外的黑裙少女,勾唇笑道,「這麼長的時間,想明白了嗎?」
黑裙的少女消瘦了許多,她原本帶著些許稚氣的臉頰肉眼可見的凹陷,顯得格外瘦弱。
「我只有一個問題想要親口問你。」
吉爾伽美什微抬下頜,示意他在聽。
「……你是否真的深愛著我呢?」光希輕輕地說道。
回應她的是吉爾伽美什嘲諷的笑容:「即便是你,也是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的啊。」
光希換了個說法:「我對於你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吉爾伽美什輕晃著手中的紅酒杯,頗為認真地思考了幾秒。
「稍微用心一些的消遣……僅此而已。」
原以為會聽到光希不滿的言論,或是冷漠的吐槽,然而她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這種態度反而讓吉爾伽美什有些煩躁。
正要補充些什麼的時候,光希開口道:「作為我永生留在你身邊的交換,吉爾伽美什,締結契約,成為我的從者,幫我獲得聖杯,此後我便會如你的寶具一般,完完全全成為你的所有物。」
這傢伙……在說什麼胡話?
吉爾伽美什蹙眉望著她,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光希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冷靜沉穩。
「你應該知道,即便你成了本王的御主,憑本王的能力,你僅有的一枚令咒,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比如想用令咒使他自盡這種事,一枚令咒是辦不到的。
「我明白。」
少女的目光沉靜而堅定。
吉爾伽美什的確猜不透她的想法,但卻又很好奇,她想要與他締結契約的原因,他自信與自己的能力,絕不會因成了她的從者而被人控制,所以索性答應了下來。
「那便如你所願——」
在少女的手背上,浮現出一道花紋。
光希靜靜地看著手背上的花紋,目光有些不符合年齡的蒼涼。
吉爾伽美什雙手抱臂,昂著頭嗤笑道:
「你就是為了得到這枚令咒而已吧,現在你可以說出你想殺之人的名字了,本王可以大發慈悲地替你……」
「殺了我。」
光希定定地望著吉爾伽美什。
室內陷入了片刻詭異的死寂,吉爾伽美什瞳孔驟縮,瞬間暴怒。
「你這傢伙說什麼!!??你想做什麼???」
他的怒火具現化成一陣強大的疾風,幾乎要將人掀翻在地,然而光希巋然不動,目光如磐石堅韌,她死死地盯著吉爾伽美什的雙眼,這一次,她舉起了自己刻著令咒的那隻手,對著吉爾伽美什喊道:
「我以master的身份命令你!吉爾伽美什——」
他如墜冰窖,難以遏制的怒火與洶湧而來的痛苦在他的身體里翻騰不休。
疾風中的少女雙眼亮得驚人。
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的,是瘋狂的殺意與仇恨。
——她無法殺掉言峰綺禮。
——她也殺不掉害死光司的吉爾伽美什。
——她唯一能辦到的,只有這一件事。
「用你的寶具,殺死我——」
彷彿要耗盡生命的強大魔力傾其所有的奔涌而出。
吉爾伽美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舉起了自己的寶具。
「遠坂光希——!!!!」
刀刃刺穿心臟的觸感,深深地印刻在了吉爾伽美什的腦海之中。
赤紅的鮮血,鋪滿了他所有視野。
整個世界的顏色與聲音,在那一刻全都歸於空白。
這是少女最後的復仇。
屬於魔術師遠坂光希與英靈吉爾伽美什的故事,至此結束。
此後的續章,又是其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