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舞金龍，天舞年慶，猶是歲末年初。雖風勁雪大，寒徹肌骨，仍擋不住人們佳節娛興的熱情。泰定城裏，高歌歡舞響徹天地。大慶宮內，黃鍾大呂經夜不息。
而在這有有歌有舞有風有雪的夜裏，羲國天地驟變。
“王爺，您回去罷。汗王說，今兒個是大年三十，您還是回去和太妃、小世子好好過一個年，有什麽事，年後再說。”
第十次被拒見。太監傳完了話，汗王寢殿外的楚遠漠仍屹立不搖。在廊下宮燈的光線中，風雪互為狼狽，扭曲裹挾著，一徑向這道高闊背影上侵襲肆虐。
“王爺，依老奴見，您還是走罷。汗王與您是自家兄弟，有什麽話早晚都能說開，您先回去，趕明兒再過來也行呐，您瞧這大冷天的……”
老太監苦口婆心好言慰勸，跟在後邊的一個新近高升的小太監可就大大不以為然了。其實，他若眼睛好使仔細看過南院大王麵上的表情，或者心眼夠使察得出南院大王舉身的威冽，也許，他的命運不致如此。
“計公公您操這份子心做什麽？有人不識相要在這大好時候敗壞汗王的興致，就讓他站著去！還當自個兒是什麽呼赫一時的大英雄呢，也不瞧瞧這天兒早就變了，合該著……”
楚遠漠半闔的湛眸倏然揚起，金芒乍現。
小太監一顫，下麵的話兒像是被冷風嗆住，噎在了喉口，
“你這個小奴才，這哪兒有你吠話的地方？還不快跪下給南院大王陪罪，磕幾個頭讓王爺饒了你這條小賤狗命！”
老太監的尖厲叱罵令得小太監回魂，讓他想起了自個兒是玉妃娘娘的心腹，是剛剛升遷到副總管位置上的宮廷得意人物，像玉妃娘娘交代的，把眼前人踩在腳底下是他責無旁貸的活計！
有念至此，他猛力甩開老太監壓在後腦上的巴掌，眥目道：“計公公，左右您也是在這宮裏活了幾十年的主兒，膽子怎麽比老鼠大不了多少？您就算想保住您這太監總管的位子，也別拜錯了菩薩！您瞅瞅眼前這位連自個兒都保不住了，哪有工夫顧您呐？要說這天下還不是汗王的天下，汗王一句話，英雄就變了狗熊……”
“賤奴才！”佇在楚遠漠身後的楚河遽然閃出，人到腳落，將小太監整個人踢了出去。小太監後背撞上寢殿宮門，吐一口血，當場兩眼翻白，氣絕身亡。
“這這這……”老太監立馬慌了手腳，“這是怎麽話說的？這……”
楚遠漠眉平目靜，“去稟汗王，說本王替汗王教訓了一個不聽話的奴才。”
“是是是，老奴這就……”
“南院大王在汗王寢殿麵前殺人了，南院大王要反了，保護汗王，殺反賊啊！”忽然間火光大亮，喊聲震天，宮廷侍衛如潮般四湧而至，將楚遠漠主仆二人圍在央心。
楚遠漠冷覷四遭，再望向仍嚴闔的寢殿大門，“汗王，您不出來說句話麽？”
殿門關闔依舊，杳無人聲。
“汗王，您不出來，是想這些人將遠漠斬殺至此，為您的大年三十添一筆濃墨重彩？”
不見回音，包圍圈愈收愈緊。
“汗王，您認為他們殺得了遠漠麽？”
“遠漠。”門仍未開，聲透門來。“在朕麵的寢殿麵前殺了朕的奴才，你是給朕看得罷？”
“這奴才在汗王的寢殿麵前奚落您的南院大王，是給汗王看得麽？”
“這奴才犯錯，朕自會重重罰他，民間俚語有話：打狗還要看主人。對不對？”
“臣今日來，是想如在過去幾年裏的那般與汗王在大年夜促膝長談，將汗王與臣弟的心結誤會一一解開，回到過去君臣兄弟為羲國為我沒格族的未來戮力同心的時光……”
“遠漠。”楚遠垠出聲打斷，歎息道。“朕何嚐不想？可是，遠漠，你當真還是過去的遠漠麽？”
楚遠漠低首，“隻要汗王不棄，臣弟永遠是汗王的不二臣子，生死兄弟。”
“證明給朕看。”
“請汗王示下。”
“殺了你身邊的這個奴才，剛剛是他殺死朕的那個奴才的罷？”
楚河麵不更色，空手入白刃，奪了一侍衛彎刀，架在頸上，隻等主子一句話下。
楚遠漠舉眸直視殿門，“殺了他，汗王當真能出氣麽？”
“不錯，殺了他，朕這一口氣也就出了。”
“殺了他，出了氣，汗王便會與臣弟促膝長談，把酒言歡，將過去的不愉快盡數拋開？”
“遠漠，你是在跟朕講條件麽？”
“遠漠隻想確定汗王是否還是當初的汗王。”
“哈。”門後，傳出一聲有聲無形的謔音。“看看你，遠漠，你這樣，還能算得上是一個忠貞臣子麽？漢人的三綱五常裏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挺有道理的不是？殺死你那個奴才，你再跟著侍衛們到天牢裏，在裏麵過個幾天。如此一來，符合了律法，又讓朕有堵上大臣們嘴的說頭。到時你再出來，你我君臣仍是君臣，兄弟仍是兄弟。”
楚河瞅見子麵色怔忡，急道：“王爺，您千萬不能進到天牢裏！當年王後被打冷宮，汗王也是這麽說的，可王後進了冷宮再也沒出來，您去了，也是有去無回啊……”
“狗奴才！”寢殿門打裏被人踹開，龍袍裹身的楚遠垠龍顏大怒。“把他給朕拿下！”
侍衛們響應，攻勢發起，諸刃齊取楚遠漠主仆二人。
“狗奴才們，朕說得是拿下那個奴才……”
“汗王。”嬌軀偎來，嬌聲低語。“趁這個機會把南院大王拿下有何不可？”
楚遠垠一愣。
“臣妾已經把臣妾從娘家帶來的鐵弩隊布置在四周了。若南院大王對汗王還有一絲忠心，絕不會殊死頑抗，自然是下到天牢。若他有一點的二心，何不……”玉妃善睞明眸秋波蕩漾，胭脂飾得嬌豔的紅唇一抿。“汗王，您還要心疼一個有反意的臣子麽？您可別忘了，這是一隻老虎，放虎歸山可是大大的不智呢。”
楚遠垠眸光明滅不定，“你布置了鐵弩隊？”
“對，鐵弩隊，每隻弩上都抹了強力的麻藥，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中了弩，射不死，要擒住也不是難事。”
這女子竟在自己完全不曾察覺的情形下調來了鐵弩隊，心機如此之深，手段如此之高，這事過了，留她不得……楚遠垠略作沉吟，“計福，命令他們，活捉楚遠漠！若楚遠漠執意拒捕，傷之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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