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即謂之為蠱
緩緩收起鏡子。
沈煉在房中靜坐，目光閃動個不停，臉上表情複雜，漸漸浮現苦澀笑意。
「我在雪嶺城的時候，林家蠆盆煉蠱，差點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來到榮華城，加入怒鯤幫，縱橫捭闔，屢戰屢勝，以為終於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卻不知，我只是從一個蠆盆里爬到了另一個更大的蠆盆里罷了。」
「中原九大世家，為了天啟計劃，把整個北地獻祭給了妖族，好大的手筆！好兇殘的手段！」沈煉越笑越苦，目光深邃如淵，冷酷冰寒。
「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這是一個蠱的世界，彷彿註定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弱小即是原罪！」
思及此處時，沈煉忽然想到太元宗傳奇蠱師安寧，點點滴滴浮現眼前。
「我當時已經萌生了去中原避禍的想法，是安寧點化我不要去中原。她是小樹的師父，沒有理由害我，而且我當時只是個小人物，她也沒必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害我，一個指頭就能摁死我，難道……遮天結界有什麼弊端？」沈煉不由得疑惑起來，他可以肯定安寧不會害他，讓他留在北地應該是良苦用心，大有深意。
至於原因嘛……
沈煉思來想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原因他自己也清楚，暗道：「我對中原九大世家和天啟計劃所知有限，妖族也是如此，憑空揣測只會徒增煩惱，不如關注眼前，做好自己能做好的。」
……
青丘聖地，芳華宮。
氤氳繚繞的宮殿，琉璃造就，寶玉妝成，映襯著迷離紅霓，翻滾著萬道霞光，宛若仙境般美輪美奐。
這裡便是芳華宮，狐妖夢寐以求的修鍊之地。
春離院三十六位狐妖，全是天驕之才，互相競爭，然而最終能進入芳華宮的，僅有四個席位而已，彌足珍貴。
芳華宮後園內，紅娘陪在殤花婆婆身邊，為老人家輕輕揉肩。
「紅娘的手勁真是巧。」殤花婆婆笑容慈愛，一臉享受舒服的表情。
紅娘乖巧道：「婆婆喜歡就好，紅娘一無是處，能讓婆婆開心片刻便心滿意足了。」
殤花婆婆打斷道：「呸呸呸，什麼一無是處，不就是天生沒有誕生伴生蠱么，有什麼大不了的，須知道，福禍相依，看看你現在，不但找到了嫁衣蠱，還尋得一個妙郎君。」
紅娘羞赧地一跺腳：「婆婆，哪來的妙郎君啊？」
殤花婆婆：「可不就是沈煉，這人前途無量，天分、實力、容貌、心性，全是上上品，萬一挑一找不著的妙郎君，你得抓牢了。」
紅娘神色一暗，莫名嘆道：「沈煉已經有了北幽宮那位公孫彩，容貌才品俱是一流，與他情投意合。紅娘福薄，有緣無分了。」
殤花婆婆擺手道：「那有什麼，北幽宮那位公孫彩是很出眾，但別忘了，你是狐狸精。公孫彩是仙，你是媚，一仙一媚爭寵，勝的永遠是媚，只要你去爭，公孫彩不可能是你的對手。跟我們狐妖爭男人，那是找死！」
一聽此話，紅娘微微抬起頭來，呼吸急促了三分。
殤花婆婆點撥道：「你與沈煉每日雙修，氣息相通，早就難分彼此。須知道，你們是依靠嫁衣蠱牢系住的，沒有比這種更親密的關係了。你對沈煉的作用和影響，比那個公孫彩大多了，在沈煉心裡，你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公孫彩不是。哼哼哼，若是公孫彩知道了嫁衣蠱的秘密，估計得氣個半死，妒忌死她！」
紅娘含羞道：「沈煉會對我動心嗎？」
「怎麼不會？」殤花婆婆萬分肯定，「你找個機會，讓沈煉看到你的容貌，讓他知道什麼是天下第一媚骨。紅娘呀，世上沒有男人能夠抵擋住你的魅力，沈煉也是男人，他就不會例外。」
紅娘咬了下嘴唇，臉上浮現格外認真地表情，突然問道：「婆婆，在你眼裡，沈煉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殤花婆婆一停頓，仔細思索了片刻，才回道：「民間有煉蠱人，多取蟲蛇之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即謂之為蠱。
蠱是天地之精，卻也是最兇殘的存在。
此番中原九大世家為了天啟計劃而獻祭北地，世家、宗派席捲進浩大的戰事中，妖族趁機大肆屠戮人族，人族奮起反擊，人、妖雙方死傷無數，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北地之慘烈無以復加，天地默哀。
你有沒有想過，在這樣的環境里煉蠱，會煉出一隻什麼蠱來？」
紅娘深深地倒吸一口涼氣！
紅娘沉默了片刻，驚道：「婆婆認為，沈煉就是中原九大世家無意間煉出來的那隻蠱？」
殤花婆婆不置可否，只笑道：「去找沈煉吧，把黃家近來的行動告訴他，他知道該怎麼辦。」
紅娘略默了一陣，才躬身告退。
殤花婆婆目送，低語道：「希望你能夠駕馭住這隻兇殘的蠱，不然，你們的結局……」最後的話語，化作長長而沉重的嘆息。
……
房門吱呀開了，紅娘踏進門來。
「紅娘。」正在閉目養神的沈煉睜開了雙眼，目光一閃地起身相迎。
「婆婆很欣賞你。」紅娘淡淡一聲，一如往常，順勢遞過來一個捲軸。「這個對你應該有用。」
沈煉接過打開來看了看，雙目漸漸閃亮起來。
捲軸上詳細記載了黃家這段時間的行動，魑火盆地一戰後，黃家也是死傷慘重，不過黃家很快振作起來，糾集力量追殺林家。
「林家居然直接退出北地，前往中原逃難。」沈煉嘖嘖一聲，目光往下移動，表情霎時精彩起來。
「林家途徑黑河口之際，被黃家狙擊了，死傷接近一半！」沈煉連連搖頭，林家的逃難之路多磨多難，眼看就要遠離北地，卻被黃家打了埋伏，只怕到了中原也要就此沒落下去，一蹶難振。
紅娘輕輕開口道：「這裡只是表面的信息，細細品味就會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比如，黃家為什麼能趕在林家抵達黑河口之前，提前布置好了埋伏？」
沈煉目光一閃：「水麟王？」
紅娘點了點頭：「牆倒眾人推，水麟王貪婪狡詐，先是收了林家的好處，答應護送林家安然離開北地，轉頭又跟黃家做起了買賣，把林家出賣了。」
沈煉呲牙道：「這個水麟王，居然敢這麼玩？明目張胆的背信棄義，吃相太難看了，以後誰還敢找他做生意。」
「如果你了解水麟王的過往，便會知道，水麟王絕不可信。水麟王是水族一員，他尚弱小時，先去了海族修行，獲得海族的支持后，來到黑河一帶廝混，實則為海族安插在水族的內奸。
後來，為了霸佔渭河水域，他野心膨脹，出賣了海族，與陸地妖族聯手剷除異己，從而擴建了自己的勢力。
再後來，他又與中原勢力眉來眼去，藉助中原勢力攻擊陸地妖族，漸漸擺脫了陸地妖族對他的掌控。
如此反覆無常，招搖撞騙，水麟王卻金身不敗，竟然一路平步青雲，如今成了黑河口的主人。」紅娘語氣充滿不屑和鄙夷。
沈煉冷笑一聲：「好一頭狡猾至極的黑水玄蛇，他能夠這般翻雲覆雨，背後必然有強者撐腰照拂，難怪蘇未歸不希望我繼續跟他糾纏下去。」
往下繼續看，驀然，沈煉瞳孔狠狠一縮，面露莫大的殺氣。
「黃氏姐妹？」沈煉抬起頭來，眉頭緊鎖。
紅娘嗯了聲，沉聲道：「黃氏姐妹與水麟王走得很近，我們懷疑水麟王已經與黃家結盟了，這對你很不利。」
沈煉想了下，問道：「黃家會是中原九大世家內定的代言人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紅娘仔細剖析著，「不到最後一刻，中原九大世家絕對不會揭開最大的底牌，他們內定了誰為傀儡，絕不會輕易讓妖族知道，所以，眼下浮出水面的勢力，可能都是轉移視線的活靶子。尤其是黃家，折騰來去的，到最後不過是成人之美。」
沈煉眯了眯眼。
紅娘嘆道：「總而言之，中原九大世家下了一盤無比巨大的棋，布局之深遠，牽涉之龐大，超乎想象，可謂將北地上下玩弄於鼓掌間。」
沈煉：「你們有沒有試著說服黃家？」
「這個想法當然是有的，但是黃家會聽我們的嗎？黃家得到了中原九大世家的大力支持，有希望滅掉林家成為北地的老大，你以為他們會甘心讓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偷偷溜掉？就算黃家知道了自己是在被中原九大世家利用，他們依然會發動對林家的戰爭。」
紅娘搖頭直嘆，「如今的黃家搶佔了很多重要資源，家底不啻於林家，假以時日，黃家有可能超越巔峰期的林家，你這個北境之王的稱霸之路，並不好走。」
沈煉瞭然於心，沉聲道：「水麟王可能已經成為我的敵人，他的伴生蠱是什麼？」
「沒有人知道。」紅娘搖頭道，「只知道他經常使用一隻『重水蠱』，此蠱極其恐怖，水麟王藉助重水蠱能夠祭出神通『天一神水』，乃是毒性猛烈的毒系殺招。
如果你不小心飲下一滴天一神水，此毒水會迅速結合你體內的水，將你體內的水轉化為重水，區區一滴，便足有三百桶水的重量，想象一下，全身的水得有多重。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重力，立刻便會全身爆裂而死。」
沈煉呼吸為之一頓：「那就要嚴防他下毒了。」
紅娘嘆道：「難就難在這裡，因為水麟王極為擅長下毒，他是個詭秘的暗殺者，他總能找到機會對目標下毒，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