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琴瑟在禦
水悠然醒了，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她詫異地看看握緊自己左手的餘青唯，努力打量四周的環境，門，窗，床，這裏是。。。醫院的病房，沒錯，她可以肯定，有過在精神科實習經曆的水悠然對於這裏似乎並不陌生，可是，疑惑一絲一絲盤上腦海。。。
她開始試圖回憶，但無論如何都不能依照時間的順序聯結，追隨起來非常模糊，碎片式的圖像一幅一幅掠過卻始終捕捉不到意義的痕跡，自己，自己分明是已經和他分開了的，殘存的記憶中依稀是程慧陪她去了醫院，醫院？孩子？
她的心頭一震，那個。。。孩子！右手遲疑著一點一點摸向腹部，天！居然，居然都這麽大了，自己都還沒有來得及決定生或是不生。“要什麽？”她的動作驚醒了剛剛入睡的餘青唯。
“。。。”靜默。水悠然頗為慌張，該怎樣麵對他-——孩子的爸爸！塵世間的事真是甚為荒誕，他們兜兜轉轉分分合合幾年，在她最終選擇以一個體麵的方式轉身離開時居然來了一個孩子，不早不晚，老天，這是什麽樣的孽緣！
“喝水？去洗手間？餓了？”他嫻熟地起身遞過一杯準備好的溫水。她沒有接，抬頭望著他，瘦了，憔悴了，昏暗的燈光下竟也看得到青色的胡茬，灰色襯衫一條條的褶皺，再看看麵前的手大大小小的傷，有的結痂了，有的好像是新近形成的，嘶，她心裏默默歎息，這是。。。怎麽了？這不會是自己弄得吧？
“又不說話？心情又不好了？現在夜深了，不能帶你出去散步，明天伯母來了再帶你出去好不好？讀書給你聽吧。”他習慣性地一麵自說自話一麵拿出一本書。
“她們倆雖經曆相同但結果不同，造成這種情形得原因是。。。”《精神分析引論》，他什麽時候開始讀心理學方麵得書籍了？！伯母？又是誰呢？她一味看著他，不言不語，直到天光乍亮，終究不忍對上那雙布滿血絲得眼，水悠然轉過頭，拉好被子，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下意識地撫著腹部漸漸進入夢鄉，陽光透過窗簾毫不吝惜地釋放著它的魅力，屋內的人，物，鍍了一層金色的邊，遠遠望去靜謐和諧得好似一幅平實的油畫。。。
“小小，醒醒，吃早飯了”水悠然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母親的聲音，唉。。。她還想賴床呢，下意識地咕噥著“媽，五分鍾，就五分鍾，好困。。”餘青唯一愣，愕然的二人相對而視交換著彼此眼中乍然一喜的光芒，有反應了，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有反應了！
“小小，吃，，吃，，吃飯了”他什麽時候變口吃了，吃飯就吃飯嘛，不睡就不睡好了，輪流叫，至於嘛，“吃飯。。。”好煩，“一大早的擾人清夢是最可恥的行為！”掀起被子，怒目圓睜，這久違又霸道的起床氣！
待看清楚麵前的二人時，水悠然飄忽朦朧的三魂七魄瞬間回歸本體，他們！媽媽和餘青唯，一人手中端碗，一人手中持盤，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呃。。。！這場麵怎一個尬字了得啊。。。
少頃，洗手間門外的餘青唯一聲一聲地低語“先吃飯，等一下冷了”“不要傷到胃”“再不出來我強行開門了啊”“出來再說，行不行”沒錯，水悠然很沒骨氣地鑽進洗手間進行漫長的洗漱，水媽媽早已尋了借口走出病房，女兒晶亮剔透的眼神告訴她，自己那個神思敏銳的孩子又回來了，知道她羞於麵對，知道他們需要溝通，她便知情識趣地走出病房，初夏的林中半空的鳥兒啾啾地鳴叫，它們看到長椅上老淚縱橫的母親，母親。。。
餘青唯無奈地看著低頭咀嚼的水悠然，眼前不斷浮出早上她起床那一刻變化多端的表情，慵懶，迷糊，嬌憨，惱怒，驚訝，以及。。。羞澀，幾年了，幾年了？
日子長長短短的，他實在記不起具體的時間了，那年初冬，那個雨天開始，一路起起伏伏糾糾纏纏地到了現在，她理性，謙和，溫柔，堅韌，善良，她矛盾，膽小，謹慎，狠心，利落，他從不知道她這一麵，嗯。。
怎麽形容呢，或許用可愛略為貼切吧，可愛，思及此，餘青唯不由笑了，可愛，目光緩緩移向她的腹部，那個孩子像她嗎？一個可愛的，像她的女兒，似乎也不錯呢。忽然之間他的心沒來由地軟成一團，嗬，小小的，一團。
“慢點，小心噎著”“。。。”水悠然不理也不減速，心下懊惱，有你這樣看人的嗎？我不快吃難道還能坐在這裏被觀賞，什麽眼神，不抬頭都覺得灼人，吃好喝好出門散步，而後之計隻能徐徐圖之，罷了，細細感受著胎動，生吧，天意，都是天意，快五個月了，難道還能去引產嗎？
孩子的痛楚可想而知，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吧，唉，睿睿，兒子，媽媽非常非常想念你，你知道嗎？“我要散步”“走吧”“。。。我自己可以”“不行”霸道！水悠然暗想。跟著就跟著，隨便！隨你便！
H市的五，六月交替之際真是一年裏最為美麗的時節，這所醫院建在半山的位置，囊括其中的天然樹林，帶來陣陣清涼舒適的風，夾雜著鳥語，夾雜著花香，水悠然深深吸了口氣，甜！沁人心脾！
手仍舊不自覺地扶向腹部，不大，寬寬的病號服罩在身上居然將她們遮得恰到好處，嗯，調皮，又在踢媽媽！不知有沒有做各項檢查，該做的篩查呢，可是，母親是誰驚動的？！她的思維又開始跳躍！
“你，，”“我，，媽怎麽會來？”終於還是問出了口。這也是她，理智，不逃避，很短的時間便可以理清思路，麵對現實。“我通過程慧請來她，當時你的狀態特別差，我需要處理許多事情無暇分身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又要配合醫生的治療方案，所以拜托我的母親和伯母。”
“你的母親？”“我已經向所有人坦白了我們的事，其實，瞞也不過隻是一時而已，何況我從未想過隱瞞，”“等一下，所有人？！”“嗯，所有人，你能想到的所有人。”“你的意思是？”“上官博，李月瑤，我的父母，你的母親，我的朋友，你的朋友，”李月瑤！李月瑤！這個名字，她，自己的來訪者！
“等等！”水悠然急了“李月瑤是？！”“是她！”“是誰，說清楚！”“我目前法律上的妻子。”天！哈哈，嗬嗬嗬。。。水悠然禁不住暗笑。李月瑤，這都是什麽該死的緣分！風中的她淩亂了。。
水悠然千變萬化的模樣絲毫不差地落入餘青唯的視線之中，事實上，他不知所以地在乎水悠然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時常隨著她起伏的情緒起伏，伴著她未知的情緒忐忑，個中緣由他沒有細究也懶得細究，歸根結底就是說不清道不明，他早已臣服於自己的感覺了，愛著就好，還在就好。
此時麵前的她猛一轉身，餘青唯心下暗暗揣度，推測-——生氣。他是怕了她的脾氣，不溫不火地將人晾在旁邊不理不睬。好吧，既然如此，跟著總是沒有錯處的——確保她和孩子的安全。
“今天沒課？”下逐客令了。“沒有”索性臉皮厚一點，麵不改色心不跳。“我累了。”又來。“那回去休息一下吧。”兵來將擋。“我想靜靜。”逐漸升級。“我不說話。”水來土掩，男人一旦耍起無賴還真是令人無語。
“。。。”這邊廂沉默地白他一記。多麽明確的故意，居然還挺胸抬頭起來，明明該惱火的，明明該繼續發難的，可她卻好像無意間吃了棉花糖的孩子，新奇的甜蜜細細密密地滑入喉頭，滴上心頭，原本雜亂無序的心房瞬間充塞起無限的期冀！
於是，水媽媽在返回病房時便看到這樣難以形容的一幕，滿室陽光堆積，床上椅上的兩個人各捧一本書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男人時不時地抬頭看看略顯倦色的女兒，愜意的正午時分，她禁不住地想起那句-——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那以後的生活好似上滿發條的時鍾一般不遺餘力地向前滾動著，水悠然先是經過評估檢查出院回家，母親自然不離左右，愈發少言的餘母如釋重負地返回家鄉。
餘青唯則陪同母女倆馬不停蹄地返回D市，一心照顧水悠然的身體同時聯係好當地醫院按時檢查等待分娩之日的來臨。在母親和程慧三五不時的開解勸導下水悠然不管不顧地縮進餘青唯築起的殼裏少思少慮隻等腹中孩子落地。A大校園裏，心理機構中的流言蜚語因著主角的離開漸漸平息，李月瑤，上官博，依舊關閉在各自的小天地內舔舐傷口，日子在流動中停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