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蓑風雨
上官博頭痛至極地看著妻子一張一翕的嘴，陡地就理解了《大話西遊》中負責看管唐僧的兩個小妖。此時的他胃中上下翻滾，已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猛然襲來一抹衝動，毫無預警地捂緊水悠然意欲繼續陳詞的嘴，受不了，真是受不了，她沉默，他受不了，她說話，他更受不了，她究竟為何就如此這般地伶牙俐齒？為何就如此這般地不理解自己？！為何就如此這般地謬論連篇？！他從未在意過什麽財產，不過是做了一個簡單的公證，他以為她是有自己的驕傲，他以為她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不市儈，他以為夫妻多年她並不會介意。不料想，她居然這樣存放心底，她的心機夠深啊，深得可以隱瞞自己這麽久，所謂的清高，所謂的驕傲，所謂的自尊原來終究是敵不過金錢，說到底不仍是財產問題嗎？原來母親從未看錯她，虧自己一向覺得她出淤泥而不染，現下她的表現正如母親所料，市井小民出身的孩子怎麽可能不貪戀富貴榮華呢？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借口，隻有最後一句才是真正的理由，錢，錢，錢，他們之間還是沒有繞過這個字。
思及此，手下繼續用力，不過是個勢力的女人，這麽許多年她終是沒能隱藏好自己的尾巴，自己還是高看了她。哼，至於分開，至於離婚，根本就不可能由得她來選，他是天之驕子，隻有甩人而不可能被甩，即便是對她棄如敝履但無論如何她也是自己兒子的媽，折磨吧，彼此折磨他也願意，他的人生絕對不能有任何汙點！“水悠然，你就那麽在意錢嗎？不就是房子，車子，存款嗎？你不是向來自詡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嗎？怎麽，涉及到財產公證時你還是不能免俗呢？你的高傲呢？你的尊嚴呢？你要表明的一切一切呢？嗬，離婚，你的種種理由，種種指責不過是你掩蓋自己拜金的真麵目的借口。還真是難為你了，麵具戴了這麽多年，都長成麵皮了吧，”手下不斷用力，“整天分析別人的心理，你TM還能分清你自己嗎？”水悠然不可置信地雙目圓睜，錐心之痛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與此相比，他對她肢體侵犯引發的疼痛不及萬一，生生憋回酸楚的淚，雙目漲紅，雙手用力攥緊他的手臂屢屢試圖拿開上官博的手，她的下頜開始麻木，一如她自以為死灰般的心。那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會再心痛，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將自己武裝的足夠堅強了，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可以坦然的麵對一切了。然而，如今，麵對他的字字聲討，她竟被字字戳心，他們從相識到相知再到婚姻，他從未傷害過自己的身體，可是，現下，難道他的字典裏果真就不允許出現一個“輸”字嗎？難道在他眼裏就是這般解讀自己嗎？她從前百般信任依賴的上官博呢？難怪他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差，原來他終是聽了婆婆的話，還是，由始至終，自己都主動地一葉障目了呢？
恐懼，驚駭，傷心，絕望，一波波地席卷水悠然的身心，那一瞬間她忽然想，結束吧，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在這裏吧，她累了，很累，很累……驀地，她放下雙手，緊閉雙眼，不再掙紮亦不想看到眼前的人，腦海中不斷閃過年少時的點滴片斷，“你個懶蟲，我來幫你”“然然，不要怕，我陪你回家”“小豬，起床了，早飯在樓下召喚你”……從中學到大學，從結婚到今日，他和她，他們究竟經曆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就成了現在的樣子？為什麽，為什麽兩個曾經相愛至深的人要親手撕碎往日築起的美好？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可以幫助泥濘中的他人卻始終無法拯救自己？！為什麽，又，為了什麽……
“小寶！小寶！”躲在室內的上官母親適時衝出，“把手拿開，小寶，小寶你聽媽說，聽媽的話，”麵對激動的上官博上官母親心下了然，她必須阻止他的動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為這賤胚賠上自己你不值，快，聽媽的話！”“和媽進去，你別忘了，除了父母你還有兒子，還有你的事業和前途，你已經為了這個賤女人毀掉自己的婚姻了，難道還要毀了前程嗎？”撫撫上官博的背。“你忘記了媽從小是怎麽教導你的，當初假如你肯聽我一句都不會有今天，現在你還不聽話嗎？！”末了，曆經多個回合，母親終於撫著悵然的兒子回到房間，獨留麵無表情的水悠然雙臂抱膝縮成一團用力地貼緊陽台的牆壁茫茫然不知所以，空洞地望著那一抹微亮的朝曦，任由晨光罩住自己慘白烏紫的臉……
李月瑤的盛裝著實令餘青唯一驚，看著妻子的一反常態他心下一沉，她怎麽竟似有備而來？無論如何，謹遵第四條，見招拆招吧。“西餐？中餐？”他開口詢問。“西餐。”“好”。他叫來服務生為她點好西式組合套餐，為自己點了中式組合套餐，他的點餐方式隻令得李月瑤微微一笑，涇渭分明是吧。好，你餘青唯做得出，我同樣做得到，今天倒是讓你見識見識我李月瑤的另一麵，不為你知的另一麵，她暗忖。
“有什麽事？”不如主動出擊。“就我們多年以來的生活狀態，我想我們應該談談，探討出一個解決方案。”餘青唯坦然與她對視。“呦，這倒奇了，這麽多年你都沒想著談談，怎麽今天就想起來談談了？”斜斜地瞟一眼對麵衣著得體的他。“以前是我逃避，退縮，不想麵對問題，總是覺得日子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得過且過也就罷了，”“那怎麽今天頓悟了？你是悟道了還是餘願未了啊，這麽隆重地找我談談，談我們？談曆史？談文物？談心情？你也要給我個議題，我才能接下去，不然你一個人怎麽表演呢？”快速插入自己的話，李月瑤根本就不想聽他說下去，一個奸夫，被狐狸精迷了眼的奸夫他能和自己談什麽！無非是離婚而已，這點在赴約之前便已猜到。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遇到漂亮女人就管不住自己！“月瑤，我們能不能正常溝通”餘青唯頗有些不耐煩。“溝通？oh，mygod，餘青唯，我沒有聽錯吧，你想和我正常溝通，那我問你，你還知道夫妻之間怎樣才是正常溝通嗎？！分房，分床，一個人像對著一個死人一樣講話，是嗎？是這樣嗎？”李月瑤恨得咬牙切齒，隻是不能挑明一切，畢竟她還想要家，畢竟餘青唯二十年間並未做過出格的事，唯有此次。那個淫娃蕩婦，如果不是她主動勾引，自己的丈夫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等行為，賤女，看我如何收拾你！
“你看，你每次都是這樣，陰陽怪氣，發號施令，大吵大鬧，這又讓我怎樣繼續？！”麵對侍者已然送至的餐食，餘青唯半點胃口都沒有。“聽你這話中之意就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責任全在我，和你不存在半點關係，是嗎？”“能不誤會嗎？”“哈，好，能，”理理自己的短發。“那您請說，”默默倒數十秒，穩定情緒。“月瑤，是這樣的，你剛剛在說我們之間缺乏交流，實際上你有沒有仔細思考過原因？我們的婚姻至今已經近二十年，這麽多年當中我們真正了解彼此嗎？剛結婚時你為了事業常常不回家，當然，我也一樣，後來你的事業越來越進步，你也越來越繁忙，其實，那個時候是不是我們就已經選擇好彼此的路呢？在你的選擇裏麵有沒有我？有沒有這個家？即使我今天不說，你內心的聲音也一樣會告訴你，你的人在哪裏，你的心不就是在哪裏嗎？至於你說的分房，分床，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提，既然也清楚我們之間不像正常的夫妻來溝通，那說明你也意識到了我們是不和諧的，今天索性就開誠布公地探討一下，畢竟我們都已經是人到中年，前程也好、事業也罷，基本不會再有太大的變化，家庭已經漸漸成為生活重心。我希望你能理解，許多年輕時的意氣用事到如今的年齡早已是雲淡風輕了，對於社會角色的認知也擁有了新的概念，曾經關注的他人眼中的我已然轉換為自身感知的我。人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活在主觀世界裏的動物，許許多多曾經在意的人和事，有時候隻需要一個瞬間就會飄然遠去，隨風而逝，即便是客觀世界由始至終並未改變。我……”其實，現下的餘青唯甚為緊張，麵對忽然可以安靜下來聽他講話的妻子他竟一時間不知所措，思路左衝右突、自相矛盾，不知所雲。
“你到底想說什麽？今天來不是給我上課的吧，這是什麽？思想教育？餘大教授，您不覺得自己太投入嗎？想說什麽你就直說。”語調平緩的李月瑤雙眼緊盯著餘青唯，腦中不自控地閃過水悠然的雙眼，心中嗤笑，不過就是個出軌，是個小三，下半身爽了也就罷了，還論起精神思想和自我認知來了？還真TM係上腰帶就變聖人了？什麽真實的自我，什麽他人眼中的我，完全地替自己的婚外情開脫，說到底也就是雞鴨合作、婊子遇見個嫖客，裝什麽純愛，裝什麽清高，醜陋就是醜陋還偏要披上一身聖潔的外衣，任你如何巧語花言都無法隱藏通奸的本色，你演戲，還要我作陪，荒唐至極！“呃……”餘青唯聞言竟是一滯，今天的李月瑤一反常態地不發脾氣不嘶吼，他陡然有些心慌。“我想，月瑤，我，”“說，”她直視著他的飄忽不定的雙眸。“我是想說，我們，我們……”“我們什麽？好好過日子？珍惜眼前人？”她倒要看看多年夫妻，他是否能真正說出那句話，一口一口淡定地吃著為數不多的牛肉，5分熟，不錯，有血！“離婚吧！”拂拂鬢邊額際的汗，她的步步緊逼居然逼出幾分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