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歸鴻不再

  首批培訓業已完結，李月瑤準備充足，踏上赴X市的路途，孟醒殷勤地送她來到機場，一路上貌似真誠地絮絮叮囑。此時的她體內充滿莫名的煩躁，壓抑，置身於這坐擁數百萬人口的城市中，孤獨，一波一波地襲向她色厲內荏的軀殼。對於孟醒的關心，甚或於周圍他人的關心李月瑤無法判斷是出自真情抑或是假意，或許他們關心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人對我有沒有好處”。她好似已經忘記或者是失去體驗情感的能力，她陷入不知所謂的矛盾：內心需要情感與無法信任情感對感情的強烈需要與極度不信任時刻撕扯著噬待亟待？發泄的自己。李月瑤忽地就想流淚，下意識地隱忍之下驚慌地發現雙眼是幹涸的，她的身心瀕臨枯竭，四十出頭的年紀，要她如何度過日後那漫長難耐的時光？！她有些怕，有些恐懼，暫藏心底的憤怒洶湧噴薄簡直要破體而出、擇人而噬！


  機場經久不變地上演著一場場的相聚，一幕幕的別離，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水悠然靜靜地隨在餘青唯身側緩緩低頭看看被他緊握的手，X市的二十幾日她全無顧忌地任憑情之所至的親昵外露。而如今，回到H市仿佛進入一座牢籠，一座裝滿監控的牢籠，她不自然地扭動層層汗水的手本能地想要來開一定的距離。但是，左邊這位“大人”卻不肯放手，堅定有力的大手溫暖地攥著她的小手，不讓她離開半分。甚至輕蹙眉頭，“這樣不管不顧的，究竟鬧哪樣？！”暗暗腹誹，再度試圖抽手，“我們，在一起吧！”餘青唯的聲音低沉有力透露著顯而易見的堅定。“……”默默地眼觀鼻，鼻觀心，視線始終定格於腳步前方的地麵。沒有回答，沒有答案，“理智姐姐”說：不可能！“情感妹妹”說：我願意！可事實是，這道問題不能多解，人格或可分裂，可人卻不能分割……若是能分割該多好，從前的留給上官博，今天明天乃至永遠的那個自己就跟隨他吧！交握的手愈發地緊，他們默契地用禁錮的痛來麻痹自己，麻痹自己的貪婪與恐懼，兩個背叛愛情的人竟也苦苦相信愛情，多麽荒唐的矛盾！

  H市機場國內出發與到達分別位於同一樓層的兩端，不近不遠，李月瑤徘徊在人潮湧動的大廳中神誌有些恍惚，餘青唯表述的地點正處於受災後的救援善後階段，這讓她頗為迷惑。如果是約會怎會選擇那個地方，既不能觀光又無法浪漫，或許自己的確是多此一舉，此次不過是正常外出？但是，細細回想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行為舉止，直覺總是有些不太正常的些微變化。“小小？”她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無論如何聽起來都是個名字。不過，轉念再想，會不會是餘青唯再度糾結到孩子的問題上呢？她有點亂，嘈雜的聲音使得她略感不適，她必須加快速度過安檢，微微拔直腰身——緊身連衣裙束的胸口悶悶。隨意掃視前方，斜倪眾人，繼而低頭鬆鬆腰封，驀地，仿佛略過了什麽，猛然再度抬首，她愣於原地，七月的空氣陡地冷意森森，血液瞬間凝固，雙足灌鉛般地沉重，重到不能移動，甚至感到發絲根根直立。努力地用力，用盡全部的氣力，張大雙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他是那樣地熟悉，熟悉到即便想要忽視亦是白費精力。隻是一瞥，僅僅一瞥她的生活便永難回去，憤怒，怨恨，悲傷，無助，委屈……所有的強悍與脆弱不可遏止地洶湧噴薄！


  餘青唯此時的溫柔笑顏深深地刺痛著李月瑤的雙眼，他手中的手、親昵的姿態淩厲地剜著她的肉，割著她的骨，她的心毫無預警地被剖開一個不見底的洞，鮮血橫流。那女人，此刻依偎在自己丈夫身邊的嬌羞溫婉的女人，眉眼動人的女人，居然，竟然是她——水悠然，她信賴已久的心理谘詢師。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曾經的一幕一幕，她的笑容，她的鼓勵，她的安慰，她的期冀，李月瑤哭了，嚎啕地哭，放聲地哭，她非常痛，痛得無以言喻——原本，見與不見是可以掌握的，進退隻在她的一念之間。而今，造化弄人，失去主動權的同時，一並失去的還有昔日的愛人和相對敞開心扉放肆信任的朋友。嗬，朋友，多麽可笑，她竟一度試圖與這個賤人成為朋友，這個口是心非的賤人，這個虛偽做作的賤人，這個該被千夫所指！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的賤人！！


  最終，倒計時60秒的李月瑤選擇撫著胸口按下衝動-——水悠然曾與她共同練習扼製暴怒衝動的方法，默數十秒。而後，踉踉蹌蹌地追出機場，可惜的是她仍舊晚了一步，沒跟上餘青唯所乘的車，這對奸夫淫婦竟往何處去？！大腦略略恢複運轉的她憤懣不已地貶損自身的應變能力，懊悔不盡地責怪自己的情感用事。oh，電話，怎麽忘了電話呢？李月瑤迅速拿出手機，按下通訊錄中的“175”，聽筒裏卻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瞬間，所有的憤懣、仇恨與不甘化為一聲嘶啞而瘋狂的怒吼：餘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