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人之宴
程惠做事果真利落,很快便訂好D市到距H市300公裏左右的N市的一張機票,然而頭等的倉位著實被母親嘮叨一番,父母皆是小城國企的普通工人,一生勞碌節約,即便是高鐵的二等座亦不會輕易購買的,寧可乘坐普快,更加不論是這樣昂貴的交通方式,但是,隻要想到媽媽不日即將到來,水悠然受到怎樣的責怪,心情都是雀躍無比的,一年一次的相聚堪比牛郎織女了,“唉。。”她輕輕歎息,如果有一天,母親也能來到自己的身邊該是如何的幸福呢。。。可是,可是,腦中略過許多許多的人和事,忽然之間一個閃念-——購置一套小小的,價格低廉的,位置偏僻的住房作為自己母親的容身之處會不會更好?
A大家屬區,上官博在向平的家中閑話已久,夕陽西下,轉瞬便是日落時分,每逢佳節他必將拜訪昔日的導師,一是感謝師恩,一是維持關係,在他看來,人在世上行走,社會網絡乃是重中之重,群體的力量任何時候皆是強大的,“老師,我們晚上出去小酌一下好嗎?徐建師兄做東。”說得小心翼翼。“我最近痛風犯了,酒還是不想沾的。”向平年紀畢竟不輕。“那我們就以茶代酒,主要是聯絡情。”“那。。行,就走吧。”然而,上官博的電話突然振動,見是水悠然,便隨意應對幾句,行將掛斷之時,“是悠然吧?讓她也來,那孩子我很久沒見了,本科的時候我就欣賞她,為數不多的外專業跑來蹭課的一個。”“好,好”一麵應著一麵通知“你半小時內到XX酒店XX房間,我們晚上和向教授一起吃飯,我的師兄也在,不要遲到。”“嗯?。。哦,現在已經開始堵車了,我的駕駛水平不敢百分百保證按時到達,叫出租車的話是要等的。。無法控製時間。”水悠然本是想問問他是否能和自己去N市接母親的,即使是這麽短的距離,任是鐵路或是公路自己都無能地沒有買到一張票,委實不好開口再找程惠,便想著開車過去,奈何她又不敢開上真正的高速,城市高架已然讓她焦頭爛額膽戰心驚了。。。幾經猶豫地按下這通電話,孰料竟說出一場飯局,雖是不情願,但也不能說不,適當的應酬也是要的,這點她懂。“你現在在哪裏?”上官博語氣轉差,她還真是麻煩。“辦公室”“等在那裏,我過去帶你。”還好也是順路。“嗯,知道了。”師生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向停車場,步履沉穩地話當年,怎料竟遇見外出返回的餘青唯。。。
向平與其是多年之交,每每見麵必是一番暢談,“老餘,這是從哪裏回來的?”學校已經進入寒假。“東三那邊有個交流會。”餘青唯的聲音略略嘶啞,他當然瞥見了意氣風發的上官博。“你們準備出去?”水悠然的臉似是出現在眼前。“是啊,和原來的學生聚聚。”向平滿目含笑地望向身邊的上官博。“那快去吧,我就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直覺地想避開他。“老餘,和我們一起去吧,都是學生,上官你也認識。”他的家庭情況向平略知一二,雖是有心相助但作為一個稍顯親近的同事還是不涉及家庭話題比較穩妥,如若肯講,也不必問,如若不說,便莫要為難他人。“呃。。”餘青唯著實想要推辭,卻一時不知從何拒絕。“是啊,餘教授,和我們一起走吧,剛好一輛車。”論起察言觀色,上官博不亞於一個心理學家。“我還要修改學生的論文就。。。”真真擦汗,實實想躲。“不急在此一刻嘛,走吧,上車,還是蠻冷的,這天氣。”臨近佳節,怕他孤單,照顧他的母親也已回去家鄉。“這,,”不待餘青唯再做遲疑,上官博伶俐地為兩位老師打開車門,向平與餘青唯並排於後座,一行三人開始一輪又一輪的話題。現下的餘青唯,無論如何亦是無法預測接下來的一刻以及將來的某一刻,三人驀然相遇時的錯愕與酸澀。。。
這邊廂的水悠然哪裏想著聚會事宜,她的全部心思都環繞著即將到來的母親接機的問題,明天9點,要怎麽安排自己的時間呢?又要怎麽向他開口呢?兀自糾結中接到上官博的電話便也滿頭問號地匆匆下樓-——她胡思亂想中居然忽視掉應該早早地在樓下站好避免上官博的等待,他的時間一向很是寶貴怎能任自己隨意浪費?!果然,甫一上車,“怎麽沒有站在門口,大家都在等你!”“對不起,對不起,”一疊聲地先道歉,“我處理事情沒有看好時間,讓各位等久了。。。”路燈照射出昏暗的光線,以她近視加散光的度數委實不能看清來人的麵孔,所幸有諸多籠統概括的詞匯供其信手拈來,oh,感謝漢語,我的母語,強大,威武。水悠然掩飾尷尬地做了聳肩吐舌的動作,極為迅速,稍縱即逝,不為覺察。
毫無節拍的心跳凶猛地敲打著餘青唯的胸腔,狂亂的思緒在這條熟悉至極的街道上火花般地恣意飛濺,早在駛入高架之際一個模糊而期待的想法便呼之欲出-——難道她,,也會參加?莫名的情潮刺激著尖銳的神經,果不其然,是那幢大樓,那駐有她的建築,被他人為地賦予特殊意義的場所。緊緊地盯視前方,百米,十米,一米,還是悄無聲息地交疊雙腿,長長舒氣。若有似無地接續話語,“嗯,”“是啊”“不錯”“有點”“還好”各種模棱兩可應聲附和的詞匯被此時的他無所不用其極,直至那抹纖細漸行漸近,餘青唯甚至覺得空氣凝滯,呼吸停止,略略拉平衣角,好整以待。向平因突然得不到身邊人的回應而稍作詫異,側目之時竟似模糊不清地望見朦朧光下他額角處的點點晶瑩,下意識地看看手機,18:57,的確,這個時間大概早已饑餓難耐了,看來日後出行應更加提早——交通擁堵幾時休。。。望著喘息未平的水悠然,聽著她飽含歉意的解釋,向平笑了,發自內心的笑,皺紋深深-——這孩子,果真不負當初。毋庸質疑,麵前的這對璧人,外形般配,學曆般配,比翼齊飛,為師者最大的成就莫過於培養出國之棟梁,家之棟梁,滿足,超乎尋常的滿足。“沒關係,悠然,我習慣你的遲到了。”忍不住調侃,開心啊。。。聞得此言,水悠然扶扶眼鏡,眨眨已然暗適應的雙眸,集中注意力,仔細辨認左後方的隱約五官,“向教授,是向教授,原來是您。”讀書時對曆史執著摯愛每每不辭舟車之苦地跑到他所在的校區僅僅為了聽這位老教授的一節課,他的課堂淵博,風趣,常有穿梭古今之感,接連兩年四個學期的跟課,令得教授刮目相看,時時給予她課外的提點,自己也是癡迷其中,情難自拔。。。後來,後來的後來,工作,結婚,生子,匆匆的日子帶走深深的積澱,是有多久了,沒有去看望恩師,如今再見,恍若隔世,交錯記憶仿佛回到從前,從前的從前,那時的她滿麵純真,滿腔熱血,滿腹理論,拖著滿頭的清湯掛麵抱著滿手的課業書籍毫無顧忌地奔走於校園,單調,乏味,卻愜意無邊。。。“好久不見啊,水悠然”滿滿的自豪加寵溺。“老師,我。。。”頭略低,貌似自己真是很差,木頭人一樣的沉浸於生活裏,連最基本的情誼都沒有主動表露維係,很多事情,很多言語,不是你不說不動,對方就可以懂得,事實往往是,你以為他人能夠感受到你的情感而他人卻失望地將你的沉默與無所行動歸為冷漠與不可理喻。“你的學生?”收進她所有赧然的餘青唯適時提問。“算是吧,可不能小看這女孩,曾經不間斷地跟了我兩年的課,很有韌性。”水悠然正為此句恰當的問話感謝十分之時卻敏銳地察覺這聲音,怎麽,怎麽,熟悉到無須調動記憶便可反射性地辨認,他,是他,一定是他,下意識地縮緊身體,揉搓泛涼的雙手,末梢神經好似停止循環了,內分泌係統也開始逐漸紊亂,腎上腺素急劇上升,植物神經無以複加地興奮,跳,拚盡全力的心跳引致呼吸急促,長短氣無暇轉換,霍地轉身直視前方,實則眼前一片閃閃星光,god,誠摯地請求您,賜我片刻昏厥,此飯非常飯,活脫脫的一桌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