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何以言愛

  西點店，人山人海，李月瑤憤懣焦急地等待付款，收銀員滿眼無奈地目視對麵挑來選去猶豫不定的母女，束手無策，五分鍾，十分鍾，十三分鍾。。。。隊伍越拖越長，人群中開始出現責怪的聲音，不滿，惱怒，溢滿火氣的雙眼不約而同地指向她們，然則，那端的二位依舊不疾不徐地一人排隊，一人飄來蕩去穿梭於各個櫃台放入，選出，再放入，再選出。。。“能不能先讓開，不要耽誤別人的時間好嗎？”“是個，是個。。。”引得陣陣讚同。可是，依然沒有回答，沒有行動。李月瑤實實忍無可忍利落地走上前“請你離開，這是收銀的位置，不是食品櫃台，如果還未確定你需要的是走到那裏仔細選擇。”壓抑著一腔怒火。“哎呦，我正在付款你沒看出來嗎？哪裏出來的大媽媽呀，真是奇怪，你覺得心急可以去另外一麵的啊，我又沒有強迫你跟在我的身後，我又不是沒有排隊，是你想插隊的吧。”女孩不屑地翻翻眼睛，語氣不善地回敬麵前這位年紀與母親相當的婦女。“你哪個學校的？你的家長和老師就是這樣教育你的！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要你管，誰說我不懂禮貌，不就是尊老愛幼嗎？那你是老的還是幼的？我看你就是更年期，別在外麵發飆啊，回家找你老公發飆去。”字字戳心毫無顧忌地搶白著李月瑤。人群不斷騷動，指責聲聲，女孩的母親匆忙過來“儂腦子伐清爽吧，買東西就買好了，儂在後麵自然要排隊的啦，好哉，好哉，囡囡，和媽媽去哉，不要裏他們的啦，素質也沒的。。。”雙雙扭動腰身婀娜而行。李月瑤非常喜愛這裏的甜甜圈，每次谘詢結束但凡時間允許必將來此小坐，今天她有意提前購買外帶想與水悠然邊吃邊談，那個女子上次見麵時顯然氣色不好，雖說她是自己的心理谘詢師，她們之間是純粹的工作關係，但隨著谘詢內容的層層深入李月瑤不知不覺地喜歡上這種感覺，水悠然的唇角時時掛著不嬌柔，不造作的微笑，讓她倍感溫馨，慢慢地，慢慢地，接觸久了，她竟愛上了谘詢，愛上了這份真誠。但，當自己主動提出增加谘詢頻次之時，對方出乎意料地拒絕了，這一點她頗為不解——既然按時收費，多來當然對谘詢師有益，可以豐富收入。不可遏製的好奇心促使李月瑤拋出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我是個普通人，會對金錢抱有欲望，同時我也是個心理工作者，我麵對的是信任我的來訪者，就這一層麵來講，我隻會根據他們的即時狀態商討谘詢次數而不可能根據自己的需要來決定，這是基本原則。”對她，自己還真是愈發地喜歡了，假如可以做朋友也很好。於是，在這周約定的日期裏，李月瑤足足比慣常早到一小時，而此刻的水悠然正沉溺在電話中，渾然忘我。餘青唯自出院後便回到學校，母親曾與他懇談許久，側麵提醒個人問題不可有失德行並主動留下照顧兒子的飲食起居，不過，人真真是難以琢磨的，愈是感受阻力愈加迎難而進，思而不得的狀態似散發巨大磁場的漩渦，一經卷入便倍受衝擊，在強烈的吸引力中喪失理智，淪落自我，恨不能將所有內在的，外在的束縛拋諸腦後，一意孤行地不去理會這份瘋狂的執著究竟是對還是錯。拆掉石膏的骨折處雖然頗感不適但他仍舊堅持日日鍛煉，心急如焚地期待迅速恢複正常-——想見她，水悠然，前提是脫離母親的監控，行動自如。“早飯有沒有按時？”他的聲音，柔的像水。“嗯，有。”她的眉眼，笑意淺淺。“那就好，這段時間要照顧好自己啊。”殷殷叮嚀。“我會的了，又不是小孩子。”略略嬌嗔的語調甜甜蜜蜜。“昨晚，，，”“嗯？怎麽了？”“做了一個夢。”他隨即補充。“什麽，，”“Youcameintomydreamoncemore。”（你再次進入我的夢中）。“呃，，你。。。”一抹紅暈浮上羞赧的笑顏。“請付我出場費，謝謝。”沒錯，她是調皮的，此情，此景，本以為被年月碾碎的幽默不經意間，忽地，跳出禁錮。閑閑念念的談天說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哦，我竟忘了，等下有約談，你注意身體哦，再聯係。”她急急道。“Iwannatoseeyourightnow。”（我想立刻見你）“what，butitisworkingtimeforme。”（啊，可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Iknow，Iknow，I’llbethereinanhour.”（我明白，明白，我一小時後到。）“Ok，Iwillbewaiting，righthere，foryou.”（我會在這裏等你。）“seeyousoon.”（一會兒見）心滿意足地切斷電話，調至靜音，輕輕快快地打開房門，迎接門外來人。。。很多時候，你努力探尋的不為人知的，不可見光的秘密，或許與你，隻是一個輕易的擦肩。。。


  是她的錯覺嗎？對麵的女子一如既往地端坐如斯，微笑如斯，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不可言喻的神采，與那日的萎靡大為不同，吸引她向她靠近，再靠近，水悠然是歡快的，歡欣的，歡喜的，甚至之於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情緒，兩人破例在非谘詢時間裏熟稔地交談。。。“她的為人不錯，甜甜圈真好，天氣不錯，生活真好。”水悠然暗道。“我老公太沒用，我必須依靠自己經營事業，我們那個年代嫁人不太注重家庭條件，現在想來也是自己的目光不夠長遠。”李月瑤還是走入這個長久以來積壓在她心中的話題。“他家境不好？”水悠然順承道。“嗯，是的，負擔比較重，和我同年工作的很多同事都有了幾套房，車也都是高檔的，我們真是相形見絀。房也是差的，車也是差的，唉。。。暑假裏我的朋友出國旅行買了一款LV的包，不能說一擲千金，卻也令我仰望，其實現在看來，結婚對於女人來說還真是第二次投胎啊。。”目光略略掃過她的臉，水悠然的觀念與其迥然不同，牢固的物質之於每個家庭來講其重要程度顯而易見，可是這並不是婚姻生活的全部，她寧願簡單地存在於自己的領域中突破，進一步突破，衣食住行的基本需要她也有，但所謂的奢侈品自己倒是認為不必過度追求，不必比較他人。聽了李月瑤的話，耳邊不由蕩起那段有關漂亮與美麗的探討——漂亮和美麗是兩回事，一雙眼睛可以不漂亮，但眼神可以美麗，一副不夠標誌的麵容可以有可愛的神態，一副不完美的身材可以有好看的儀態和舉止。這都在於一個靈魂的豐富和坦蕩。片刻的沉默後，水悠然緩緩開口“我一直覺得不管路多麽不同，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每個人都配得上更好的自己，關鍵是如何定義，世事繁華不過一夢，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還會記起少時的月亮嗎？百花盛開，爭奇鬥妍，其實真是各花入各眼，玫瑰嬌，牡丹豔，然而角落裏的空穀幽蘭又何嚐沒有默默散發著自身的清香呢？我是平凡的，我承認，這並沒有什麽不好。”李月瑤凝視著這位年輕的女子，文靜，質樸，淡雅，與世無爭的模樣竟讓她仿佛看見一朵澄淨的蘭。。。


  接近中午時分，光線充足，窗邊的太陽暖意融融地包圍著安然自若的餘青唯，他終究是按捺不住地來了，來到這裏，有她的地方，抬起腕表，按時發送信息“我在對麵的Starbucks，等你。”指尖裏跳動的是一串串期待的旋律。“滴”一條收信的提示音響起，迅速點開“五分鍾後到。”她一向守時，他知道。理理衣領，整整衣襟，左瞧右看地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買件略顯年輕的外套。轉頭望著窗外，她應該快走出那幢大樓了，這些時日，想見她。。。孰料一個閃神好巧不巧地碰倒手邊的咖啡，於是乎慌忙整理。。。水悠然委婉地拒絕了李月瑤的午餐之約與之並肩走出大門，略略於玄關處寒暄幾句，隨即相互道別。她啟動汽車轉回學校，她則小心地行過馬路，走向星巴克。推門，慣性地搜索窗邊的位置旋即看到正自擦拭餐桌的餘青唯，眉眼彎彎地向他移動，快一點，再快一點點，壓製著腳步不能奔跑——這裏是公共場所。“Hello”。他猛抬頭“來了。。”略窘，停下動作。她忍不住輕笑，指指座位“MayI？”他直直站起為她移動椅子，點頭。“哎，快坐，我自己來，你小心腿。”放下背包，視線落向他的方位。餘青唯感覺到她每每與他相對而坐時都會將目光定格在自己的鼻梁上下，“好久不見。”他喜歡看著她的臉。“是不是在等我接，甚是想念。”促狹地笑。“這是真的。”他下意識地默默鼻翼。“我看就是套路。”對麵的人兒俏皮地翻翻眼睛，烏溜溜的眼球靈活旋轉。“不是，”“就是”“真的不是”“真的就是”“唉，好吧，我講不贏你的，想吃什麽？要不要去中餐店？我來得早，在這裏等你方便。”再次敗給她神奇的會話邏輯，誰讓自己就是喜歡。“不要走了，就在這裏隨意吃點好了，你的腿還不能頻繁走動。”“沒什麽，你想去哪裏。”他作勢起身。“不行，聽我的，咖啡三明治。”急急按下他的手臂。兩顆心，同時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