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輕淺波紋

  在不時地等待中餘青唯踱步進入教室，一如既往地將手機設置靜音，對待課堂他一向嚴謹，結束了一節大課後，他不遺餘力地解答學生問題的同時目光不時掠過桌角方向的電話，忽地，屏幕中央顯示出那串期待已久的數字，急急按下接聽並示意學生暫時噤聲，“喂，你好”“喂。。呃，您好，我，我，”彼端的支吾聲中他感到了她的異樣，“怎麽？哪裏不舒服？”他尤為關切。“沒有，隻是，嗯。。”她的聲音略微失常，“你在哪裏？”他道。“單位門口。”她如實答。“告訴我具體地址，我現在過去。”他果斷相約。“嗯，好。”切斷電話。無心賞看路旁的漫漫櫻花，無心駐足街邊的楚楚楊柳，無心沐浴陽春的鬱鬱蔥蔥，餘青唯以超乎尋常的速度接近著他心中的方向，距離百米左右竟看到那嬌小的身影兀自於紛亂嘈雜的人群中觀望著——前方應該是發生了特別的事。遠遠地停車，他大步流星地向她所在的方位走去。“說，你自己說，你想怎麽賠償！”一身POLO休閑短袖套裝的中年男士嘶吼著，鼻骨上架著的金絲邊眼鏡和著起伏的呼吸顫動不止，麵部不知是氣溫的緣故還是情緒的緣故又或兩者兼而有之顯得油光閃閃，雙頰的肉劇烈地上下抖動著，正前方約5步處，枯瘦如柴製服一身的環衛工阿婆手足無措地牽著一個稚齡女孩半低著頭口中囁嚅著：“對不起，對不起。。。”男人愈發激動地指著自己的奔馳轎車，“那麽大年紀了，不看路的嗎？你的眼睛呢，你知道被你刮花的地方值多少錢嘛，你幾個月的工資都賠不起，現在裝可憐了，做給誰看啦，鄉巴佬，今天就要給你個教訓，讓你曉得以後看到車要讓開，不是你走的路你就不要走，明白伐？賠償吧！”阿婆緩緩抬起頭，露出了那張曆經人生風雨，人世滄桑，遍布溝壑的黝黑的臉，操著夾雜中部一帶口音的普通話認真地解釋：“我沒看見車過來了，沒躲得起，我沒有錢啊。”祈求的目光從那雙渾濁且充滿恐懼的瞳中飄向桀驁的男人的眼，不敢停留地又快速移至男人那凸起的腹，最終再度指向了地麵。人群中悉悉索索地議論著“真可憐，還帶著個小姑娘嘞”“要不要勸一勸，收收火氣就好了，凡事不要這麽較真嘛”“我看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回家吧，這個男人來頭不小的樣子，不要惹禍上身的。”餘青唯靜靜地望著這一幕，再看看水悠然那早已漲紅的臉以及握緊的拳，跨步向前，“先生你好，”遞上一片紙巾，“天氣有點熱，擦擦汗。”男人因他的出現明顯駭了幾秒，轉而說“謝謝”餘青唯笑著繼續：“我聽了你們的對話也觀察了您和阿婆兩輛車的位置，大概對這件事有了粗略的了解。您看並線時是需要注意觀察左右車輛，這是毋庸置疑的。。”“她就不應該走這個道，她的道在裏麵。”不待餘青唯說完，男人急急地插嘴道。“是的，阿婆是有錯，但是您完全正確嗎？好在人沒有受傷，我看這樣僵持下去也沒有意義，您看報警處理怎麽樣？”“呃。。。這，”男人頓了頓，顯然在思慮，“人啊，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或者大，或者小，有人很擅長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人則剛好相反，有些事你看你有理，他看他有理，但實際上你的一麵和他的一麵或許都有失偏頗，每到此時，我們最需要的是體諒，是溫暖。否則，一時衝動的後果隻能是兩敗俱傷而已，您看呢，先生？”中年男人毫不客氣地由頭到腳上下打量餘青唯，咂了咂嘴，瞥向頭漸漸接近地麵的一老一少，叫道：“今天就算了，我自認倒黴，以後出門看好路，像我這樣的好心人這個社會不多了，曉得不啦，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這麽熱的天，真是倒黴死哉。。”口裏咕噥著開走了那輛光鮮無比的進口奔馳。。在老少二人不住的道謝聲中人群散去，一件稱不上事的事恍若從未發生似的淹沒於時空洪流，在這茫茫人海中，在這歲月的荒蕪裏，小人物的苦樂哀愁又怎會留下深淺濃淡的印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