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無用的推理
「那些水滴是……眼淚?」
灰原哀在不知不覺間,總算對柯南的推理產生了些許好奇。
「這個推理,的確很有意思。」
「但我總感覺,大偵探你推理時的想象力有些過於豐富了.……」
「從張田先生在簡訊內容里撒的謊,得出他當時是在偷偷哭泣的結論,憑藉的都只是單純的想象。」
她不太客氣地指出了柯南主觀腦補過多的小毛病。
緊接著又沖著他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不過,如果能確認那水滴就是眼淚的話,那就更能佐證你的推理了。」
「額……什麼意思?」
柯南隱隱覺得不妙。
他感覺灰原哀此刻望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隻弱小無助的小白鼠。
而灰原哀只是淡淡答道:
「要提取那些水滴,再拿去化驗太麻煩了。」
「不如你去用舌頭舔一舔。」
「如果那些水滴是鹹的話,我們就能馬上確認這是張田先生的眼淚,而不是普通的水了。」
「.……」柯南小臉一黑:「不要。」
他果斷拒絕了這個有些噁心的提議。
但灰原哀被他勾起的好奇心卻沒有那麼容易止息:
「怕什麼.……這只是為了儘快知道真相。」
「福爾摩斯都曾經為了藥劑學的研究,讓朋友直接用嘴去嘗植物鹼的味道。」
「你也應該向你的偶像學習,柯南。」
灰原哀引經據典,鼓動著柯南為推理獻身。
「不——」
柯南黑著小臉拒絕了:
「相比用舌頭嘗,我有更好的辦法,確認這是眼淚。」
「什麼辦法?」
灰原哀有些好奇:
「難道是想用焰色反應,迅速確認水滴里存在鈉鹽?」
「不,沒有那麼容易的……」
她試著提出一個方法,緊接著卻又搖頭自我否定:
「鈉離子的焰色反應試驗操作起來很麻煩。」
「鈉的焰色為黃色,很容易和火焰本身的顏色重合,讓人分辨不清。」
「必須得用純凈無污染、燈芯乾淨的藍焰酒精燈,才能保證試驗結果的準確性。」
「有那個跑去實驗室的功夫,還不如直接提取『水滴』,用專業方法進行化驗、確定成分好了。」
「更何況,眼淚內的氯化鈉含量不高,拿寥寥一滴眼淚去做試驗,能不能出現肉眼可見的焰色改變,還很難講。」
說著,灰原哀目光微妙地看向柯南。
彷彿是在催促他,趕快用舌頭舔一下算了。
「才不要!」
柯南頭皮發麻地回答道:
「我說的辦法不是焰色反應。」
「其實那辦法很簡單,就是一點推理,加上痕迹分析的知識。」
「首先,假設張田先生當時不是在哭著接電話,而是洗完手,站在那裡準備自殺。」
「那我們之前做的實驗就證明,他必須在那個位置保持靜止不動2分鐘以上,才會形成那幾滴水滴。」
「而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正常情況下,我們的手都會保持更為省力的自然垂落姿態。」
「而不是吃力地舉著手,保持不動2分鐘——」
「即使是一直舉著手,水滴也不會直接從手上掉落,而是會沿著手臂向下滑落,很難掉到地面上。」
「既然如此,水從手上滴落的『高度』,和眼淚從臉頰上滴落的『高度』,就會出現明顯的差距。」
手保持自然垂落的姿態,大概離地1米。
而如張田先生保持站立姿態,其臉頰下巴的位置,離地大約有1米5。
這兩者之間相距甚遠。
「把血跡痕迹分析的知識類比到水滴上,就能知道:」
「等量液體形成的滴落水滴,高度增加,水滴直徑越大,突起越多。」
「滴落水滴的大小與滴落高度之間有較好的線性關係。」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通過模仿試驗,來大致推測,那些水滴是從什麼高度上掉落的。」
柯南給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他堅定而自信地說道:
「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做試驗,看看那些『水滴』到底是從手上滴落的,還是從臉上滴落的。」
「如果是後者,那那些水滴,就很有可能是眼淚了。」
一陣沉默。
只聽灰原哀幽幽說道。
「要是張田先生當時還洗過臉,怎麼辦?」
「還是用舌頭舔更簡單……」
「而且還不會出錯。」
柯南:「.……」
……
不久之後。
根據一番快速而精準的驗證,柯南終於確認,那幾滴「水」就是眼淚。
「咕咕咕咕.……呸!!」
柯南狠狠地吐出漱口水,堅定地給出了最後的結論:
「沒錯.……是鹹的。」
「而且也不太可能是汗——影院里每個房間都有空調,不會熱到能讓人汗多得滴落地面。」
「所以我們可以確認,張田先生當時就是在哭。」
「聯繫上他在簡訊內容中的詭異謊言。」
「我們不難想象,他當時本來是在休息室給手機充電,同時一個人躲著痛哭。」
「後來,張田先生的女兒突然給他打來電話。」
「他一邊讓手機繼續充電,一邊接了電話,但是卻沒敢出聲。」
「然後他掛掉電話,一邊偷偷哭泣,一邊裝作情緒正常,跟女兒發簡訊交流。」
「在這個過程中,張田先生的眼淚滴落到地面。」
「他大概率還用手抹過眼淚,讓手掌上也沾上了水漬——這大大增加了他的觸電風險。」
「所以在發完簡訊,準備拔掉充電插頭的時候,他觸電了。」
柯南稍稍停頓,語氣變得深沉:
「等從觸電中恢復過來后,他之後就回到放映廳看電影了。」
「我本來還有點奇怪,他既然觸電後身體難受,為什麼不直接坐在休息室休息,而是要回放映廳。」
「現在看了那些簡訊,我才知道……」
「或許,張田先生,當時是真的想趕著看哥梅拉吧?」
張田先生在簡訊里提到,他晚上會回去跟女兒聊《哥梅拉》的劇情。
在對話中,他還在女兒面前,表現得對《哥梅拉》系列很感興趣。
但實際上……
「以他的年齡、身份和經歷,恐怕不會喜歡看這種特攝劇吧?」
「他趕著回放映廳看電影,可能只是因為他現在才知道,女兒也喜歡看哥梅拉。」
「所以,他想把電影看完,實現自己『晚上回去陪女兒聊劇情』的諾言。」
柯南神色感慨地做出了定論。
而大家的腦海中,也不由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幅畫面。
張田先生從觸電中掙脫。
他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靠著牆,緩了一會。
因為電流對腦神經的損傷,還有心臟功能障礙造成的大腦缺氧,他的大腦已經開始有些暈眩。
他拿冷水潑頭刺激清醒過來,然後想到了自己在簡訊里對女兒的承諾。
於是,他沒有原地坐著休息,而是扶著牆,彎著腰,緩緩地挪回了放映廳。
到這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徹底模糊了。
最終,他看著女兒喜歡看的電影,迷迷糊糊地猝死過去。
「不錯的故事。」
「但是.……」
灰原哀一陣沉默,問道:
「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
「是張田先生本就打算自殺,而在自殺之前,悲痛哭泣。」
「而他哭的過程中,突然接到女兒的電話。」
「他沒有跟女兒說出真相,一來是不忍心讓女兒察覺自己即將走上絕路。」
「二來,在簡訊里用文字許下『晚上回去陪女兒的承諾』,也能讓他的觸電看著更像是意外,而不是自殺。」
「這.……」柯南一時語塞:
其實他也能想到。
按照灰原哀提出的這個猜測,也完全能解釋得通。
但是……
「但是我還是不願意相信。」
「作為一個父親,他真的會欺騙自己的女兒,許下虛假的承諾嗎?」
「他說了要回家,卻只送回去一具屍體。」
「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
柯南深深一嘆,神情有些低落。
他終究還是沒能找到足夠有力的證據。
他的這番推理,或許只是些無用功。
「不,柯南,你做得很好。」
林新一搖了搖頭,讚許地說道:
「你還原出的,是張田先生出事前的最後一刻。」
「至少你知道了,他在哭,他給女兒許下了要回家的承諾。」
作為法醫,在完成刑偵工作的同時,他也會不自覺地做些「無用的推理」。
他會想象死者生前經歷的細節,想象那一刻的環境、聲音、姿態、動作。
試著去體驗對方的心情,感受對方的痛苦。
這樣做當然無助於案件的偵破。
但要是不做這些無用功,不去感受死者的心情……一個人在工作中慢慢地見慣了死亡,就會漸漸失去人情味,甚至是作為警察的責任心的。
「唉……」林新一也輕輕一嘆:
「說到底,這個案子缺少證據,也就沒有真相。」
「是惡意的自殺騙保,還是可悲的意外觸電?」
「從法律上講,疑罪從無,標準答案是後者。」
「而從我們的內心出發……」
「真相就只能是,我們更願意相信的那個選項。」
柯南已經選擇了他更願意相信的答案。
「那你呢,林?」
灰原哀有些好奇地看向林新一:
「你也更願意相信,張田先生是個意外死去的好父親?」
「我……」林新一把自己代入,認真地想了一想。
「沒錯,我也更願意相信後者。」
雖然比不過毛利蘭,但林新一的共情能力也非常強大。
他不知不覺地也將自己代入張田先生所處的絕望境地,然後喃喃自語地感嘆道:
「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是真的想自殺,突然接到女兒飽含關切的電話……」
「恐怕也會變得留戀人世吧?」
林新一很是動情,就好像他真像張田先生一樣,有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兒。
說著,他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想摸灰原哀的頭。
灰原哀:「.……」
「可惡,別把我代入女兒的角色啊.……」
她咬著小虎牙,咯吱咯吱地,像是要把林新一的手指一口吞掉。
但林新一還是摸上了她軟軟的茶發:
「聽著所愛之人的聲音,誰會忍心走呢?」
「唔……」灰原哀沉默了。
她訥訥地站在那裡,沒再抗拒林新一的輕撫。
頭上暖暖的,還蠻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