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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1 殿下薄情,上官明志

  李潼在仙居院待了一個多時辰,見他奶奶臉上已經頗有倦色,才起身告辭離開。


  儘管對於接下來的計劃,他心裡已經有了非常成熟的思路,但跟他奶奶深談這段時間,仍然感到獲益良多。畢竟滿打滿算,武則天也是一個有著幾十年執政經驗的政治家。


  經驗未必能夠讓人開闊思路,但在細節上的考慮與把握卻是眼下的李潼都遠遠不及的。而武則天也很有一種要把他當做衣缽傳人的打算,各種人生經驗雖不說傾囊相授,但也都是有問必答。


  特別是對活躍在時局當中這些人物的評價,武則天的認識遠比李潼要深刻得多,這方面的傳授,也能讓李潼在接下來與那些人博弈時更有一種知己知彼的從容。


  只是想到他姑姑太平公主的任性妄為,李潼又忍不住嘆息一聲。歷史上的太平公主在武周後期與中宗朝無疑是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但眼下這種形勢,顯然不是太平公主能夠肆意蹈舞的舞台。


  無論李潼自己,還是李昭德或者狄仁傑,甚至包括皇嗣李旦,他們都不會對太平公主過於的縱容。而關隴勛貴們,也沒有經過李武合流的整合,太平公主真要跟這些人混在一起,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離開仙居院后,李潼又轉往附近幾處閑苑。禁中一眾待制女官們,如今都被安排在附近居住。


  李潼首先找到了華陽夫人厙狄氏,仔細詢問稍後出宮、歸養私第的事宜。


  厙狄氏這會兒臉上仍有戚容,聽到代王詢問,忍不住嘆息道:「妾入宮年久,已經早絕俗塵,本以為餘生了結於此,報全君恩,卻不料陡遭遣逐,一時間也是心懷失守。不敢再有什麼妄念請求,唯盼日後也能時常叩問陛前。」


  這番話說的可謂情真意切,傷感至極。


  不過玩政治的心眼總是髒得很,李潼倒不覺得厙狄氏是有多捨不得聖皇陛下。正如他奶奶所言,再大的恩義也不能斷絕倫情,他是知道厙狄氏是有多麼想念兒子裴光庭。


  之所以一副如此不舍的模樣,多半還是對宮外局勢的惶恐。她們這些女官待制禁中,如果朝廷真要將武周代唐定為逆事,她們也免不了助紂為虐的指責。


  「夫人銜恩深重,讓小王也感念深刻。但聖意已決,不願再以恩義牽絆、強留宮中。但無論內外,總是共沐此天,情義深結,遠非幾道宮牆能阻。尊府少郎,與我也是私誼深厚,常憾不能菽水侍親。我如今已經受命領事,自然要將夫人妥善送歸家邸。」


  李潼講到這裡,又笑道:「夫人久事禁中,雖然事功難表,但也是確有實際。或是不慕虛譽,但天家不應薄待,稍後我必再請奉命,一定要讓夫人榮歸家門!」


  永昌年間,裴行儉被追功加封為絳國公,同期被追封的還有一個蒲國公薛仁貴,都是武則天為了革命成功而褒獎將門。


  趁著這一次女官外遣,武則天希望李潼能夠向朝廷請命,給這一批女官加封命婦號,李潼也答應了下來。如華陽夫人厙狄氏,加封一個國夫人是足夠的。


  通過這一點,李潼也意識到他奶奶將這一批女官外遣,絕不只是單純的心灰意懶、讓這些心腹們歸家樂享天倫這麼簡單。


  如今的武則天大權已失,李潼在北門言則宿衛保護,其實也是一種軟禁。無論是他,還是他四叔李旦,其實都不太希望她的影響力再擴散出宮外。


  所以武則天要將這一批女官遣送出宮,這些女官們此前是負責幫她處理政務、控制朝局,如今則就是為了維持她在外朝的影響力。


  畢竟這批女官本就是當世最為精英的一批女人,能夠培養出她們的家庭,必然也不凡。她們出宮后各自歸家,但本身命運與武則天的榮辱仍然休戚相關,所以當然也要維持住武則天的處境待遇。


  或許她們各自的家庭並不能凝結成一股佔據時局主流的政治勢力,但若真聯合起來,也絕對不容小覷。


  由此也可見武則天的段位是真的高,哪怕大權被奪,卻仍不失手段來維持自身。她將這件事情託付給李潼,李潼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這對他也是有極大好處的。


  最起碼現在看來,李潼將會是這些女官們唯一的保護人,而她們各自家庭,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划入李潼的派系之中。這也算是對他奶奶政治資產的一種繼承。


  其實,原本李潼也並不算是唯一人選,很明顯他姑姑太平公主比他更適合擔任這個角色。只可惜太平公主著眼於大局,熱衷與關隴勛貴這樣強大的勢力聯盟,看不上這種比較邊緣的政治勢力。武則天失望之下,也只能將事情交代給李潼。


  聽到還有可能獲得新的加封,厙狄氏臉上戚容稍減,轉而對代王連連道謝。也無怪態度轉變如此現實,歷經武周一朝的動蕩,這當中的各種殘酷,她們這些禁中女官感受要更加深刻,哪怕不為自身,也要為家人考慮。


  如今聖皇都已經遭到幽禁,皇嗣則奉命監國,想到舊年被幽禁之苦和殺妻之仇,或許不敢對聖皇展開報復,但未必就會放過她們這些助紂為虐的女官們。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們也的確需要一個強大的保護人能夠為她們提供保護。


  李潼雖然已經領了這個任務,但終究男女有別,不好細緻詢問了解每一個女官的實際情況與訴求,所以便委託厙狄氏代勞走訪,擬定出一個章程出來,再由他出面分批將這些女官們送離深宮。


  跟厙狄氏商量一會兒之後,李潼告辭離開。不過在行到一處偏僻閑苑時,還是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上官婉兒居住在這一處閑苑,想了想之後,他便舉步入苑,打算親自跟上官婉兒交談一番。


  閑苑面積不小,但卻顯得有些冷清。時下正值隆冬,花柵里只有一些殘枝敗葉,幾株秋菊經霜之後,只留幾根枯死垂掛在花托上,顯得更加凄涼。


  李潼行入院中,連洒掃的宮婢都沒有看到,便舉步直往正廳行去。


  似乎是聽到了禁軍甲士的沉重腳步聲,一直等到李潼距離房門還有丈余遠的時候,內里才匆匆行出兩名婢女,慌忙拜在冰涼的石板上顫聲道:「婢子不知殿下駕臨,失於迎拜,請殿下恕罪!」


  「起來罷,上官內應制可在舍中?不告而入,冒昧來訪,是我唐突了。」


  說話間,他越過兩名宮婢,剛剛往前邁了兩步,便又聽到室中傳來上官婉兒有些慌亂的回應聲:「請殿下暫候片刻,容妾……」


  李潼聞言后便頓足停住,轉身面向前庭,示意護衛們入廊中閑坐。


  又過了小半刻鐘,身後才傳來上官婉兒滿是歉意的聲音:「乍脫事中,懶散舍內,體態不修,累殿下久候……」


  李潼聽到這話才轉回頭來,及至見到上官婉兒眼下的形象,不免一笑。


  眼前的上官婉兒並未結髻,滿頭青絲只用發箍攏在腦後,臉上也是素潔到了極點,但左眉眉梢微微上挑,顯得有些囂張,應是慌亂間黛線描亂。服裝上倒是沒有太大問題,一襲淺紅色厚厚的深衣,但是披帛卻只挎在了一處臂彎,另一端已經垂到了地上。


  上官婉兒看到了代王眼中的笑意,但自己臉色卻端莊無比,一邊欠身致禮,一邊手臂卻已經背到了身後,試探著想要將披帛牽引拉正。一邊做著這些小動作,一邊鎮定道:「殿下若有垂教,使員走告即刻,何勞親臨陋居。」


  李潼並不急著回答,只是饒有興緻的負手站在門外。他少見上官婉兒如此失態,看著對方一邊強作鎮定,一邊努力的向後探手,手指勾到了披帛,一拉、脫落……


  如是者三,上官婉兒索性將臂彎一展,從身前用兩手將披帛捧出,語調淡淡解釋道:「只是團紋的錦料,蜀中宮造月前所入,殿下如果痴情於物,妾不敢自珍。」


  李潼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尷尬,抬手揉揉自己眉梢,這才開口說道:「方才訪問華陽夫人,請教宮人出宮事宜,事了途經上官應制居苑,轉踵來訪,卻沒想滋擾主人,真是抱歉。」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疑色,片刻后才意識到代王仍然站在門外,忙不迭退後一步,請代王入舍。


  此處閑苑常年閑置,李潼入門后便聞到一股木料陳舊味道,但在這味道中更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幽香,渲染得這氣味並不難聞,反而有一種讓人寧神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擺在堂案上的銅製香爐,又笑道:「常聽韋娘子評論,宮中合香,上官應制是甲等妙手。往年少有領略,今日登入香閣,確是妙意不凡。」


  上官婉兒先往爐里投了一塊香料,聽到這話后則淺笑道:「殿下這麼說,妾竟不知該要應以何情。拙能不曾自珍,韋娘子也多得贈用,此前途逢,殿下便偶有衣香出自妾手。」


  李潼聞言后不免一滯,並忍不住瞥了上官婉兒一眼,你咋這麼沖?還會不會聊天?


  上官婉兒入席坐定,見李潼默然無語,便又低頭道:「是妾失言了,殿下身系大任,出入威重,又怎麼會在意一點淺味。能夠撥冗來訪,並嘉言讚許,妾深感振奮,並以此言自勉,希望能夠做到殿下稱許的妙境。」


  李潼聽到這裡,算是確定這女人的確是在鬧情緒了。


  至於為什麼,他感覺應該是在為他奶奶打抱不平吧,畢竟他這事做的不太地道,而上官婉兒出生便在宮中,早被他奶奶調教成了一個抖M,可能一時之間有點接受不了眼下的局面,有點心態失衡。


  他對此倒也並不怎麼計較,索性打住這個話題,接著便將安排女官們出宮的事情略作講述,然後又說道:「聖意如此,我也是受命盡勞,今日來訪也是想問上官應制後計如何,如果日前訪得的故親能作託付,我便著人安排……」


  「不要、不必有勞殿下!妾並不打算出宮!」


  上官婉兒不待李潼說完,已經舉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調堅定的說道,同時神情中充滿了悲傷。


  聽到上官婉兒拒絕的如此乾脆,李潼倒是愣了一愣,沉吟片刻后便又說道:「如果上官應制擔心出宮后或有什麼情事的滋擾,這大可不必!即便不論陛下將事付我,只說我承上官應制舊惠,歸入世道之後,諸事有我,一定能讓上官應制你起居順心、無憂能擾。」


  「哈,那妾真要多謝殿下!」


  上官婉兒聞言后深作欠身,只是在抬起頭來后眼眶卻微微泛紅,語調中也增添了幾分柔弱:「妾誠知殿下如今威重權高,更有革命之英勇。若肯施庇區區一身,自無危困可言。


  但妾、妾只是一介刑家劫餘,蒙幸飄零於苑池之內,不知天地之大,更不勝人間騷擾。舊惠之語,請殿下切勿復言,薄命之人,實在是難承重恩……惟願老死此中,不敢再作異望!」


  李潼聽到這話后,不免皺起了眉頭。他能夠聽得出上官婉兒是真的不願意離開大內,這其實也很正常,就連他舊年出閣之前,興奮之餘都不乏惶恐。


  當一個人長久的生活在一個固定的環境中,是下意識的怯於改變。上官婉兒雖然是內秀聰慧,但自小便生活在深宮之中,又見識過許多殘酷血腥的鬥爭,而且本身也並沒有什麼親近的家人可以投靠,不敢出宮也是人之常情。


  但李潼卻明白,眼下的禁中雖然還看似平靜,可一旦等他抽身前往西京,他四叔入主大內之後,禁中一定會迎來一場相對徹底的震蕩。到了那時候,上官婉兒即便還想苟全於宮中,也很困難。


  他倒不是沒有想過上官婉兒或者會如原本的人生軌跡,被重新納入內宮之中,只是對象從他三叔變成了他四叔。


  但這可能本身並不大,他四叔跟他三叔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最基本的一點,哪怕是因為妻子的慘死,他四叔也難全無心理障礙的接納上官婉兒這個武則天的心腹。


  而且,相對於李顯,李旦的內宮其實要更加複雜。且不說已經被幹掉的劉皇后與竇貴妃,剩下的妃子們每一個其實都有一個頗為強勢的母家。


  原本的歷史上是因為李隆基的快速崛起與關隴的有效結合,加上李旦本身的恬淡不爭、直接讓位,使得外戚的矛盾沒有醞釀和爆發的時間。


  就算上官婉兒長袖善舞,能夠在內宮中爭取到自己的位置,可是真正衝突激化的時候,她也很難活下來。原本的歷史上,就算有太平公主那樣強力的盟友,仍然免不了被手起刀落。


  李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對上官婉兒說道:「上官應制有此執念,我本來也不該再多說什麼。但宸居易主、皇嗣歸宮之後,上官應制又將何以自處?我眼下的確短有從容,希望能憑此勢力將諸舊誼之眾妥善安置,坊中能得者只是安生,卻要遠於浮華。


  言意鬱結胸懷,不知該要如何述盡。唉,或許在上官應制看來,我真的只是薄情難托。但無論如何罷,皇嗣歸宮之前,上官應制若心意有改,只需一言相寄,我必妥善安頓。再之後,則內外有別,不敢逾禮。」


  說完后,他便起身準備告辭,心中自有幾分遺憾,如上官婉兒這樣的人,都是極有主見,既然有了決定,便很難被輕易說服。


  上官婉兒坐在席中,只是沉默無語,眼眶裡卻有水汽氤氳,一直到李潼告辭後行過她席畔時,她才低聲道:「殿下難道不是薄情難托?所言舊情,妾若曾作內外有別之計,如今幾有可述?沙途苦旅,縱得千斛粟米,能解幾分渴疾?殿下所給,非妾所需,與其草草了斷,不如長守一份似有似無的疚情……」


  李潼聽到這話后,雙肩微微一顫,只覺上官婉兒身上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蔓延開,將他的腳緊緊的吸在了地面上。


  上官婉兒見代王頓住不動,本來滿是低落的神情泛起一絲光彩,她自席中盈盈起身,望著代王側臉又露出了幾分笑容:「妾一時戲言而已,殿下身兼內外,仍能分予一份精神,妾深有感激。


  只是犬才難伸,戀此苑居,百坊萬戶,與我全無瓜葛,心內並無牽挂。故親或可投於一時,但久則難免生厭,既生於此,即死於此,半生所活,只是一個不擾人罷了。這只是妾一點私計,並不需旁人替我負擔。」


  李潼轉頭望向上官婉兒,而上官婉兒也只是一臉坦然的注視著他。那美眸中並沒有什麼情愫的波動,但李潼在這種平靜的注視之下,卻下意識生出幾分要躲避的想法。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弱者,無論面對怎樣讓人一籌莫展的局面。可是現在,上官婉兒的坦然對視卻讓他有點怯於回應。


  「你們都先退下!」


  想了想之後,李潼抬手屏退侍立於門前的宮女,並示意廊中默坐的護衛們也退到門外,然後才轉頭望向上官婉兒,並凝聲道:「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沒有了你,我就不能除賊定勢?長守一份疚情?我何必要愧疚於你?聖皇所以失國,是你區區一宮人能決?」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下意識的退後幾步,然後強笑道:「殿下何作此問?妾、妾不知……」


  「聖皇功過如何,我所為是非如何,天下有論,千古有論!」


  李潼坐回席中,抬眼望著上官婉兒凝聲道。


  而上官婉兒這會兒也恢復了鎮定,同樣也坐入席中,面對著李潼正色道:「妾生人所見,一隅而已,不知天下之大,齒生近卅,修短難卜,亦不知千古之遠!殿下不必虛而論之,若舊年非我入見回魂,則如今妾與殿下,概非此態!聖皇功過大矣,但施恩及我,只是一命,我有負陛下……」


  講到這裡,上官婉兒兩眼已是瞪得渾圓,只是配合著那亂描的黛眉,總有幾分引人發噱的味道。而李潼看到她這番模樣,一時間也是不知該笑還是該怒。


  政變發生到現在,他所見時流不少,絕大多數人都是更加關心政變之後的局勢演變。


  可唯獨到了上官婉兒這裡,卻有幾分大周忠骨的死倔,而且言里言外居然透露出幾分以死明志的意思,也真是讓人猝不及防。只能說,這個抖M真是被調教的入味了。


  「那麼現在,你又要如何?既然要長守疚情,趁我在席,想做什麼,儘管去做,耳聞不如目見,讓此情更加深刻!」


  默然片刻,李潼才又冷笑道。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神情先是激怒,片刻后才轉為黯然,憤然起身同樣用頗為冷漠的語調說道:「大賊由我縱出,我還有什麼不敢?難道殿下以為,天下之眾竟無一二剛性?」


  說完后,她便昂然轉入內舍中,不旋踵扯出一幅白綾,墊著腳甩在了一根橫樑上,隨後兩端一拉作成一結。


  李潼只是坐在席中抱臂冷笑,一直等到上官婉兒踩住矮几並將下巴探入結索中,臉色才變了一變,從席中站起並往門外行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還是不宜在場,上官應制你自作了斷罷。」


  「李守義,你……」


  上官婉兒悲呼一聲,望著李潼背影行出堂外,驀地將牙一咬,竟然真的踢飛了墊足的矮几,接著整個身體的重量便直接掛在了白綾上。


  李潼回頭一看,不免有些傻眼,忙不迭轉身沖回堂中,抽出佩刀割斷那繃緊的白綾,上官婉兒已經有些窒息抽搐的身軀才跌落在地,先是掙扎著粗喘幾聲,然後便捂著喉嚨乾嘔起來。


  看到上官婉兒這一副凄慘模樣,李潼一時間也有些無語,只是默然坐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上官婉兒乾嘔聲才停止了下來,只是斜眼恨恨盯住李潼。李潼自覺有幾分尷尬,看到上官婉兒那白皙脖頸上那清晰的紅痕,不免慶幸得虧她體態輕盈,否則這一墜之下真有可能傷到咽喉。


  「我與聖皇已經自成諒解,上官應制你又何必如此?」


  李潼伸手準備扶起上官婉兒,卻不料這娘子突然抓住他手臂張嘴便咬,一邊咬一邊死死的盯著他,眼中那凄怨弄得幾乎要滴落出來。


  李潼自覺有幾分理虧,索性由她發泄,畢竟她所咬的地方有皮革縛成的護臂,雖然有一點痛,但也並不嚴重。


  他只是苦笑著抬起另一隻手,將上官婉兒那飛揚的眉梢輕輕搓掉,這麼再看,就順眼多了。當然,眼下這咬牙切齒的猙獰樣子是怎樣都比不上平日的素雅清麗。


  果然,女人被逼急了,也只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哪怕如上官婉兒也未能免俗。


  這姿勢維持了好一會兒,以至於上官婉兒那張開死咬的牙齒之間都有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來,李潼試探著抽一抽手臂,這才抽了出來。


  上官婉兒頹然於地,散發蓋住了臉龐,接著便捂臉哭泣了起來,算是把那一套程序顛倒過來,完完全全上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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