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拋錨
老陳的診所開在城郊結合部，這會兒這樣的午夜時分除了路燈底下的一片昏暗，其它地方都幾都已是漆黑一片。昭露在後排坐直了身體，目不轉睛地看著車燈照亮的地方。林一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不動聲色按了車內的燈，又繼續往老陳診所的方向開去。
??在一片低矮的房屋前，車子悄然停下。林一自下了車，提步起到緊閉的卷簾門前，正欲抬手敲門，卻見門上貼了一張紙。借著手機屏幕的光照去，上麵手寫了一行字：抱孫子了，近十日不再營業。右下方是落下的日期，一看，正是昨天。
??昭露在車上探著身子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在那兒立了一會兒就折轉來，忙大著聲問他：“怎麽了？”
??“人不在。”林一解釋道，人卻在門外站著不上車。低頭看著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字打了一半，猶豫了一下又全部悉數刪除。
??老陳的家中不算富貴，妻子早逝，自己獨自拉扯著兒子長大。兒子還算爭氣，大學考了個本科，雖然隻是三本，畢業後便留在了念書的城市。後來兒子攢了點錢，又交了女朋友，老陳就也拿了自己多年的積蓄幫他們在那邊置辦了一套房子。工作、結婚、生子，一切都如這個城市裏大多數普通人一樣走著人生的流程。
??之前林一就聽老陳說兒媳婦懷孕了，那會兒他就笑得皺紋都多了幾根，想必現在孫子出生更是人間天倫吧。林一想發條消息賀他，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以什麽身份有什麽資格呢？
??手機光映出他線條分明的臉部輪廓，表情中似有喜悅，又比前幾次見他多了幾分落寞，同身後的矮房一起竟如何一張現實而又嘲諷的畫。
??收好手機，林一繞到昭露的車窗外隔著一米站著，淡淡道：“你自己開車回去吧。”
??“你呢？”昭露詫異道，他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
??“不關你的事。”說著，林一轉身朝遠處走去。
??昭露心下一急，拉開車門追了上去：“可是我喝了酒，要是被交警發現……”
??“罰點錢扣點分對你們來說也不是什麽難處理的事。”林一麵無表情打斷了她。
??這話同之前不要她的錢時一樣充滿了敵意，她神色一滯，微微抿緊了嘴角，為難道：“我連分都還沒扣過。”又看了眼他的手，夜色深重，隻能看到個大概，又道：“而且你現在沒買到藥，至少也找個地方買瓶冰水冷敷一下吧。”
??林一的心情原有點低落，聽見她說自己連分都還沒扣過卻又莫名覺得這女孩實在好笑，先是關心自己打架受傷算不算工傷，現在又一本正經地交待起自己“清白”的開車史。他的心中頓生了一些惡趣味，腳下也停了下來：“好。我知道附近有個24小時的便利店。”
??他的步子大，昭露的步子小，本是加快了頻率才能跟上，他這一停便險些撞到了身上。昭露忙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順便也買點水喝，衝淡一下酒氣。”
??直到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昭露才反應過來到這邊這一路哪裏有什麽就在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正當她滿是疑惑和擔憂時車子卻發出一聲異響，緩緩停了下來。
??沒等她問，林一從車上跳下來，打開引擎蓋用手機照著看，還沒看出個所以然，手機上的光一下熄了。看樣子他的手機沒電了。見狀，她也忙下了車，又打開電筒舉起自己的手機，問道：“怎麽了？”
??林一從她手裏拿過手機，照在裏麵擺弄了一陣，一股糊味飄了出來。他直起腰，把手機還給她：“沒機油了。”
??聞言，昭露似乎暗暗鬆了口氣：“我還以為該加油了，那還能開吧？”
??他愣了一下，又一本正經地點頭：“能開，不過就是一會兒再壞得徹底些。”
??她這才知道大概機油對於汽車來說是汽油外另一樣極重要的東西。她自成年後就有車了，但車子總有昭化偉的秘書送去保養，自己隻顧開，油量警示燈亮了就去加油，哪裏知道還有這問題那問題。
??“那怎麽辦？現在叫保險公司嗎？”
??林一挑眉看她，心裏生出一陣冷笑：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富二代。臉上卻隻淡淡道：“叫拖車公司。”
??聽他這麽一說，昭露便拿起手機正欲撥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竟也沒電關機了，她這才想起剛才一直忘記關手電筒了。一時間，除了車頭前的兩束燈光，兩人陷入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一片荒涼。
??林一見她一直沒動，大約發現了問題所在。便不言不語就往前走，昭露見他身子一動，連忙也跟了上去，問道：“你去哪兒？”
??“找地方打電話。”
??“這附近有嗎？”
??“有。”
??林一對這片不算熟悉，但再朝北走一陣就是自己和劉萌萌從小長大的地方，在這之間順著大路走有一個加油站。
??這樣的情境中，昭露也沒有其它什麽法子。隻得再次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後，總歸比自己一個人留在車裏等天亮要好。好在今天因為做好了忙一整天的準備沒有穿高跟鞋，走一會兒也沒什麽大問題。
??時節已是9月底，白天的陽光下還剩下些夏日的餘威，而到了夜裏卻多了許多沁人的涼。她穿的是一件單薄的襯衣，剛才在車上不覺得冷，這會兒一邊走一邊被一陣一陣的風吹著，身上不時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把雙臂抱在身前，剛感覺好一點就打了一個噴嚏，在這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冷？”林一停下來，問她。
??“有點，不過沒事。”她抱著手臂已經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言語間又打了個哆嗦。說著，又看了眼林一。
??“走一會兒就不冷了。”
??昭露一愣，卻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可嘴上也不能多要求什麽，隻得快步跟上。
??其實林一穿得更加單薄，不過一件短袖T恤而已。隻這許多年的經驗早就對饑餓與寒冷有了精神抗體，也知道隻要不斷動起來總會暖和些的。隻是對錦衣玉食長大的昭露來說這或許是她有生以來第一經曆這樣又冷又累的夜晚，可是那又怎樣呢？天亮後她還是那個出入光鮮亮麗的她，這樣的經曆不過是增加些日後的談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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