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感激
夏夜的蟲鳴使這地方顯得愈加空曠，一聲緊著一聲跌進去，轉眼就被稀釋。
??這空曠裏站著一間小屋，破爛得顯不出一絲生氣。隻有被報紙糊了的窗戶縫裏間斷地漏出幾點光。
??隱隱約約也不甚清楚，倒像某種幻覺一般。連帶著屋外立著的兩個人影也恍惚如鬼魅。
??“一哥，拿了錢除了給咱妹子交學費還打算幹什麽？“
??“什麽打算也沒有。“
??小屋外被月光籠罩著兩個人影。
??“啪“的一聲脆響，聲音在蟲鳴中顯得格外突兀。
??豆大的火苗被一隻手虛掩著，在一張臉前一閃，映出兩片唇紋縱生的嘴唇和一個直挺的鼻子。隨後又轉到另一邊，照出幾叢淩亂的青胡茬。
??火光消失，隻留下兩點腥紅的點燃破罩在他們身上的月光。
??“90萬啊，一哥，我敢說你在大哥身邊一輩子可能都掙不了這麽多。你都不為自己打算打算，比如娶個嫂子回來。“
??一個火點突然亮了幾秒，很快又暗了下來：“萌萌以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
??“念大學要花很多錢嗎？不過就算一年兩萬，也夠咱妹子造45年了。你給自己留點。”
??“再說吧。”
??“你呢？“
??“當然是回去跟婭婭結婚了。她長得那麽漂亮，不早點接進我們鄭家的門我放不下心。你不知道，老家有多少小子盯著她。“
??說話的聲音有些激動了起來。
??剛才的火點又亮了一秒：“挺好。“
??“不過一哥，我和婭婭結完婚肯定還得來跟著你的，反正這輩子你都是我哥。我還指著你將來做老大，我就來做做老二。“
??“好。”
??這聲“好”說得淡漠，淡得像這兩支煙燃起的煙霧，不等風吹就朝著無邊無際的夜空散了去。
??“對了一哥，裏麵那富二代可看見咱們臉了，你不擔心拿了錢把她一放她就報警？”
??“難道你還真要殺人？”
??火點用力一亮，離手指隻有一厘米了。
??“那也不能。我就是覺得還是得想點什麽辦法。”
??片刻寧靜，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我再進去嚇嚇她。反正是個女的，平時又嬌生慣養的，估計經不住嚇。”
??一點火光急速下墜，然後迅速被一團黑暗撲滅。
??而另一點，已經燒到了煙蒂。
??三伏天的夜，不動也能給人擠出一身的潮汗。
??昭露的渾身已經濕透了，可身體卻仍舊感到一陣陣的發冷。
??看著屋子裏的光線漸漸暗下來，腦海裏那截斷指的畫麵終於淡了些。
??剛剛被喂了兩個小麵包和小半瓶礦泉水。雖然甜得發膩，可她實在太餓了，竟也狼吞虎咽地咽下了肚。
??屋子裏漆黑一片，隻有兩米左右的地方手機屏幕不停地變著畫麵，屏幕近處一團腦袋形狀的黑影，隨著畫麵和配音的變化時不時發出一陣刻意壓住的爆笑。
??昭露將身子努力地往後靠，夜色的掩護下，兩隻手在椅子後摸索著，似乎摸到了一個繩結。
??心中閃過一些喜悅，逃離的希望就在於些。
??年久失修的門“吱呀”一聲響，一個人影卷進濕熱的風，昭露渾身不自覺地一抖，連忙放開了剛被自己扯鬆了一點的那截繩子。
??正在刷短視頻的黃毛警惕地抬起頭，把手機轉向來人的方向。
??“嗨，嚇我一跳。”
??看清了進來的人，黃毛弓起背拍了拍胸口。
??“這點膽子怎麽跟一哥混。”
??昭露也看清了，進來的正是下午給她看那幾條新聞的人。
??“老實嗎？”
??“敢不老實嗎。下午那畫麵多刺激。”
??黃毛仍然舉著手機，昭露一眼就能看到他們神態自若地談論自己和下午猛子被一刀砍斷手指的事。
??好不容易淡了的畫麵又濃墨重彩地出現在腦海裏。
??昭露看著他們，渾身不自覺地發抖。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驚恐的目光，後進來的人突然將視線越過黃毛的肩膀。
??腳步聲越來越近，昭露的喘息聲在這黑暗中顯得愈加分明。
??“我們已經跟你爸聯係過了，他很配合。一點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嘛。”
??昭露有些意外。
??“你說你爸對你那麽好，你怎麽能說他希望你死呢。做兒女的不能這樣。”
??昭露配合地點了點頭。
??“現在點頭沒用了，我們哥兒幾個最討厭不孝的人，所以真替你爸寒心。等拿到錢，我們就一了百了，幫他除了你這個不孝的女兒。”
??這人語氣輕鬆，似乎在說一會兒要殺一隻雞燉雞湯般輕描淡寫。
??昭露頓覺心髒跳動的速度加快了許多。可嘴裏被塞了布團，隻能瞪著兩眼，拚命地搖頭。
??“你放心，我們也是憐香惜玉的，會讓你少吃點苦。也盡量讓你死得好看點，這樣你爸看到也不至於那麽傷心。”
??“你說是吧，黃毛。”
??沒得黃毛回答，門又響了一聲。
??“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這冷冽的聲音，昭露一下便聽出是下午剁了猛子手指的那個人。
??大家都稱他一哥。
??“一哥，她可看見我們的臉了。”
??“我相信你回去不會指認我們的。”
??昭露被眼前的手機屏幕的光耀得睜不開眼，隻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對吧？”
??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淡，幾分溫和。聽起來甚至讓人覺得他是在與她商量一件極普通的事。昭露定了定神：不能這樣想，不能放鬆警惕。眼睛則死死地盯著傳來聲音的方向。
??一哥從黑暗中緩緩走進手機光線可及的光影中，還沒照見他的臉，他又蹲在了那團光影之下，隻能看清眉毛和兩隻眼睛的上緣。
??昭露嘴裏“嗯嗯”的，朝著一哥的方向連連點了好幾下頭。
??“富二代嘛，都受了最好的教育，一定會說話算數。”
??一哥微微垂著眼皮，蓋住了小半的眼眸。
??昭露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從黑暗中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冷漠的、嘲笑的，甚至在她點頭後又多些不屑。
??沒有錯啊。
??她以為自己不怕死，可死到臨頭還是怕了。
??現在她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一哥拿出一個手機，按亮屏幕，朝昭露被綁在椅子背後的手一照。
??“想跑？”
??昭露驚恐地搖頭，喉頭“唔唔”的想要解釋手被綁酸了，可能活動的時候把繩子弄鬆了。
??身邊的光影變幻，身後一陣震動聲大作。隨後便感覺到一哥在自己身後站起了身，轉眼就已經到了自己前麵。
??“小江，給她鬆開吧。綁了一天也怪累的。”
??聽他這麽說著，昭露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激。緊接著手上的繩子一鬆，她揉著被捆得發麻的手腕，眼睛卻瞧著門的方向。
??一聲門響，小屋裏又隻剩下黃毛的手機發出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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