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終末

  結束了。


  李昂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向駕駛室的底部。


  無數活化藤蔓，正在翻滾抽搐著，緩慢湮滅。


  癲狂混沌的癌變意識，以及從世界樹中抽取的能量，令這些植物一度擁有了與神明抗衡的力量，


  而當世界樹能量消耗殆盡，李昂也終止釋放沼澤神力后，所有癌變植物就開始無窮無盡的內耗，掠奪所剩無幾的能源，最終湮滅成灰。


  剝去絕大多數藤蔓骨架之後，枯木泰坦只剩下原本扭曲而殘破的金屬結構，


  李昂忍住如潮水一般湧向心神的疲憊，釋放心靈創造系九級異能——起源術，在虛空中撕開一道通往星界的裂口。


  起源術能在星界中創造出一個臨時半位面，正好適合用來封印散發著危險神力輻射的枯木泰坦。


  將枯木泰坦丟入星界半位面后，李昂又抬起手臂，朝向視線之外的心房入口，隔空關閉掉了通往門扉世界的星門。


  那扇星門一直被數量眾多的蟲巢母艦保護，持續不斷地向李昂輸送著來自門扉世界的信仰之力，不過現在，暫時不需要了。


  隨著星門緩緩關閉，源源不斷侵襲李昂頭腦的億萬道信徒虔誠禱告聲，終於停歇了下來。


  至於先前那無數信徒念力對李昂心智的侵染，

  也被心靈異能所抵消，


  不會出現剛點燃神火，就被數以億計信徒念力裹挾，變成傀儡的情況。


  漫天光雨灑向大地，失去了敵人的蟲群，默默地開始打掃戰場。


  菌毯自動吸取殘留在地表的血肉，從地下爬出的工蟲負責搬運與維修，

  蟲巢母艦打開甲板，召回飛行兵蟲，並垂降下數以萬計的管道，回收那些沒有飛行能力的陸地兵蟲。


  在這井然有序的奇景中，李昂踩踏無形階梯，向地面走來。


  霍恩海姆等人已升上地表，與素霓笙及米迦勒匯合，所有人表情複雜地看著從無形長梯上走下的李昂。


  「怎麼了？不歡迎我？」


  李昂笑著隨口說道，霍恩海姆連忙擺了擺手，沙啞道：「不不，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由丁真嗣開口問道：「李哥，這到底是……」


  他指了指世界樹和巨人的心房，「怎麼一回事？」


  「這麼嘛.……」


  李昂與素霓笙和米迦勒對視一眼，隨意說道：「從我調查到的結果來看，世界樹是控制巨人身軀的鑰匙。


  當世界樹完全長成，樹冠貫穿了通往心房的所有血管之時，誰掌控了世界樹，誰就掌握了巨人的控制權。


  這也是司命之戰的本質——掌控絕對的命運，獲得徹底的超脫。


  不過……」


  「現在已經實現不了了。」


  素霓笙接過話茬，說道：「世界樹在生長過程中不能遭到嚴重干擾，


  而剛才那台泰坦大量抽取世界樹能量的舉動，實質上已經抹除掉了這種可能性。


  如今，任何人，或者神，都無法藉助巨人身軀取得超脫。」


  「不過這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件好事。


  掌控絕對的力量，實現所謂的進化、超脫，實質上也剝離了自己的人性。」


  李昂隨意說道：「至於巨人的身份嘛，有很多重，


  最古老的人類超凡者，最強大的地球玩家，又或者，一切神話的起源，一切傳說的根源——昊天、盤古，又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稱呼。


  考慮到他其實是我們所有人的祖先，

  我延緩了世界樹的生長，沒有去選擇掌控他的身軀，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尊老愛幼的行為了。」


  李昂無所謂地講述著對於丁真嗣等人無比衝擊的事實，

  轟隆——


  心房再一次顫動起來，無數碎岩如同隕石一般從穹頂中落下，砸在地上。


  而隨之到來的，還有殺場系統的通知音。


  【司命之戰已結束，所有玩家將在10分鐘后強制傳送】


  【具體排名與獎勵，將在傳送結束后公布】


  「哦？這麼快就來通知了么。」


  李昂並沒有太過意外，擺手對其他玩家道：「你們該走了，我的蟲群告訴我，免疫系統和癌細胞的戰爭正在朝這邊擴散。


  另外現實世界的地球上，天使大軍估計還在繼續戰鬥——雅威死亡的影響，需要一段時間的醞釀，才能影響到其他世界的天使軍團。」


  「好的。」


  一眾玩家聞言，不再猶豫，逐一傳送離開了巨人心房，


  原地只剩下了李昂、素霓笙與米迦勒三人。


  「所以.……」


  李昂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朝虛弱的、倚靠在素霓笙肩膀上的米迦勒挑了挑下巴，「她以後會怎樣？」


  素霓笙沉默了一下，「雅威已經死亡，失去了力量根源的她，可能實力會下降一截，並且遺忘掉一些屬於米迦勒的記憶。」


  「倒也還成。」


  李昂點了點頭，以漫天準備撤離的蟲巢為背景，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那麼，現在能告訴我了么？殺場遊戲的本質。」


  ————


  現實世界，地球，殷市。


  深沉夜幕，被此起彼伏的閃耀光芒撕裂，


  夜空中到處都是散發著光芒的天使，它們揮舞著武器，散布著光雨與爆炸。


  除城市大廈外的任何地表建築，在這瘋狂而猛烈的攻擊之下，已經看不出任何存在過的痕迹。


  道路，橋樑，樓房。


  所有曾經隸屬於殷市的建築物，盡數化為殘骸，甚至連混凝土之中的鋼鐵都被天使們投射出的光雨所融化。


  然而，這樣的天使軍團，依舊沒能取得勝利。


  遮天蔽日的蟲巢艦隊，懸浮於城市大廈周圍上空，配合著特事局的超凡者們，有序地抵擋著天使們一波又一波的突襲。


  雙方不斷拉扯著戰線鋒面，將陣線推進至海岸——突然開始的戰爭，讓那裡沉沒了上百艘毫無防備的民用、軍用船舶，

  所有船舶滲漏出的燃油，浮在海上，被爆炸點燃，形成熊熊燃燒、冒著黑煙的火海。


  黑夜，光雨，蟲群。


  站在城市大廈頂樓的特事局眾人們，目光複雜地看著踩踏在天台邊緣、穿著黑紅幾丁質鎧甲、cosplay刀鋒女皇的柴柴。


  正是柴翠翹以及突然出現的蟲巢艦隊，阻擋住了在司命之戰開始后湧現的天使大軍，維持住了防線。


  「釘刺機槍陣地，向前推進五十米。」


  維持著瀟洒背影的柴柴，沉聲指揮著蟲巢繼續對天使大軍進行圍剿，轉頭對特事局眾人問道：「你們的超遠程傳送陣還沒有準備好么？」


  「還有.……」


  邢河愁看了眼腕錶上的提示，回答道：「大概十分鐘的時間。」


  眼下世界各地都在遭受天使軍團侵襲，想要將民眾轉移到星門之內，只有超遠程傳送技術是相對安全可靠的。


  特事局的傳送陣，一次能轉移上百萬民眾，但是想要城市大廈內的人口遠多於此，並且每次傳送也需要重新充能。


  「轉移全部城市大廈內的普通人，至少還需要七個小時。」


  王叢珊有些疲憊地說道，在戰爭剛剛爆發時，她就在城市大廈內參與了與突然出現的天使們的戰鬥，


  蟲群出現后，她也利用樞機魔方的同化能力，為蟲巢單位製造性能優異、可以削弱天使光束威力的鎧甲——某種程度上，她在這場戰爭中的作用要比上百個同等級的機動特遣隊超凡者更大。


  「七個小時么……唉，你們儘快準備吧，實在不行就跟我前往海底。像柳小姐和騾子她們的方舟計劃一樣，被保護起來。


  海底現在還是蟲巢的主場.……」


  柴柴眉頭微皺，還想說些什麼，突然間一道訊息通過蟲巢的靈能網路抵達她的腦海，讓她猛地轉頭望向前方夜幕。


  夜色下的天使大軍，不知為何開始撤離。


  它們不再與蟲群纏鬥，反而向著戰線後方退讓。


  「它們怎麼撤退了.……」


  柴柴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下一秒，天台上所有特事局人員的腕錶齊齊震動起來，散發出象徵著最高異變等級的暗紅色光亮。


  邢河愁手指微微顫抖著，按向腕錶，腕錶界面中投映出了崑崙山脈的畫面。


  囚魔窟，炸了。


  其頂部源源不斷地冒出滔天魔氣，數以百萬的妖魔從升騰黑霧中飛出，其中甚至有體長百米、千米的異獸。


  放置在崑崙山脈下方的人間武器，滅殺著從囚魔窟中湧出的妖魔，


  異學會鐫刻在周圍山體上的恢弘法陣，齊齊綻放光芒，試圖像以前一樣，削弱囚魔窟的活性。


  然而這一次，他們失敗了。


  囚魔窟上方的黑煙中，浮現出造型與異學會法陣格外相像的光亮，消減甚至抵消掉了異學會借取昆崙山地脈之力的封印法術。


  「這不可能！」


  殷市城市大廈天台上的竺學民心亂如麻，他作為異學會的弟子，自然能認出囚魔窟上方的法陣，與異學會同根同源，


  也就是說，推動囚魔窟失控的，是異學會的自己人？


  命運並沒有給竺學民和其他人太多用來震驚錯愕的時間，


  山體一般的囚魔窟，直接掙脫掉了鎖鏈般法陣的重重束縛，沒有與地表武裝多做糾纏，


  而是直接開始了移動。


  崑崙山脈，巴顏喀拉山脈，秦嶺，巫山.……

  源源不斷升騰著滔天魔氣的囚魔窟，在岩層中急速移動，

  沿途山峰震蕩，水流中斷，大地起伏崩裂，

  萬幸特事局早就將民眾轉移到城市大廈或者星門內，沒有傷亡，


  但沿著囚魔窟行進路線，而一路散播逃逸的妖魔，


  依舊形成了一道錐形箭矢狀的龐大魔潮。


  從中逃逸的妖魔究竟有多少？百萬？千萬？尚在囚魔窟中的妖魔，又還有多少？

  殷市城市大廈頂端的超凡者們，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只知道一點，

  囚魔窟，似乎在朝著殷市方向移動。


  「哈哈哈哈，終於，終於！」


  低沉沙啞的渾濁聲音，從黑色煙柱中響起，


  如果早先死在李昂手中的山魈原地復活，一定能認出這聲音就是他那所謂的老師——巋陽派的赤肚子。


  「謀划千年，終於讓我等到了這個機會。


  神明隕落，聖位空懸，魔潮起時。


  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囚魔窟，再也沒什麼，能夠阻止我.……」


  囚魔窟上方的黑色煙柱緩緩凝結，浮現出赤肚子的模糊臉龐，他的視線掃過荒無人煙的蒼茫大地，緩緩上移，看向深沉夜幕中那一輪明月。


  積累上千年的囚魔窟，一經釋放，所催生出的滔天魔氣何其恐怖，就算是明月之上的蜃龍，


  也無法再次封印。


  念及此處，赤肚子的臉龐上浮現一抹詭譎笑容，巋陽派與異學會在某種意義上同宗同源，

  都是同一時代的超凡者，

  區別在於，後者追求的是理解異變，保護凡人，


  而前者追求的，則是絕對的知識、真理，或者說力量。


  「想我赤肚子天資卓絕，卻遭異學會所妒，不得不分割自我，屍解隱匿，化身妖魔，

  化整為零，自願投入囚魔窟，以瞞過蜃龍。


  等蜃龍離開后，又重塑自我，吸納魔氣，以魔入聖，終於掌控囚魔窟，得證大道。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


  赤肚子的目光跨越千里，望向殷市方向，

  只需要取回囚魔窟留在殷市地底的基座，拿回巋陽派先人遺留在那裡的後手，他就將與囚魔窟融為一體。


  囚魔窟本就是異學會模仿創世神話，製造出的擁有完整循環的小天地。


  一旦與囚魔窟完美融合，他就將身合天地，

  自身變為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並且脫離於殺場遊戲之外，

  實現所有巋陽派先賢的最終野望——獲得脫離超脫的，永生。


  以魔入聖的赤肚子狂放大笑，操控山體噴發出磅礴魔氣，釋放千萬妖魔，朝殷市急速靠近。


  城市大廈頂部的超凡者們，只看見一抹絕對的、遮蔽了星空的黑色，從西方飄來。


  他們或震驚錯愕，或滿臉絕望，或深吸一口氣，通過廣播通知城市大廈內部的同事，不惜一切代價強制啟動超遠程傳送陣。


  轟——


  空氣莫名燃燒，


  一道虛影緩緩浮現。


  朱雀異象降臨人間，扇動雙翼，散發出滾滾熱浪。


  然而，朱雀異象，之前就已經被天使大軍的侵襲所觸發過，屠戮了大量天使，成功等到了蟲巢出現，

  但朱雀異象自己，同樣也被數以十萬計的天使軍團，以自爆產生的恐怖能量所重創，


  雙翼滿是裂紋創傷，仍未恢復。


  「哼，朱雀？」


  隔著千里距離，赤肚子冷冷道：「就算是全盛的朱雀異象，也不是囚魔窟的對手，更何況我已以魔入道。


  今日證我絕學，你們也算死得其所呃啊！！！」


  赤肚子的話語戛然而止，


  停止的不止有他，還有整座囚魔窟山體——海量木質根須從土壤中長出，如無數道鎖鏈一般，牢牢捆住囚魔窟，阻止其移動。


  王叢珊下意識地攥緊雙拳，「那是.……」


  「嗯，他回來了。」


  柴柴前踏一步，與王叢珊並立，望向極遠方向的夜空。


  夜空中，厚重雲層緩緩碎開，


  數以萬計的蟲群艦隊，從閃耀星門中緩緩駛出，橫亘在囚魔窟前方。


  李昂踩踏著無形階梯，隨著蟲群艦隊一起步入人間，回到了故鄉地球。


  遍布全球的靈能網路瞬間強化，所有蟲群為造物主的降臨，而發自靈魂地戰慄喜悅。


  李昂沒有在意正在遭受蟲群艦隊瘋狂炮擊的囚魔窟，以及囚魔窟上方的赤肚子，


  他望向殷市方向，揮了揮手，像是在說——


  「我回來了。」


  他的神力，以無數蟲群為支柱，以全球數以千萬的基因竊取者信徒為節點，遍布全球。


  李昂的身軀仍在雲層之下，而他的意識卻無限上揚，


  如同孩童凝視玻璃球一般，居高臨下俯瞰著整個地球。


  他看見了，不止是囚魔窟與天使，


  雪原，沙漠，海底，密林.……

  無數道星門綻放璀璨光明，

  伴隨著司命之戰正式落幕，這些星門被全部激活，通往一個個未知世界。


  殺場遊戲的本質，就是戰爭。


  從每個被選召的玩家開始，文明——星球——位面——晶壁系——多元宇宙，

  所有已知的、未知的、想象中的、超脫於想象之外的一切事物，都如同磨盤中的塵埃一般，隨著多元宇宙的戰爭磨盤徐徐運轉，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超脫其外。


  人類所知的歷屆所有殺場遊戲，包括那具堪比星球的最古老超凡者，都只是這無比恢弘的戰爭磨盤中的渺小一角。


  那些地球上消逝的種族文明，全都因為沒能滿足殺場遊戲的要求——即誕生足夠強大的玩家，而被抹除。


  而現在，時機終於到來，無數的星球與位面將被連通，

  開始下一輪更大規模的競爭、廝殺。


  伴隨著億萬蟲巢的咆哮嘶吼，


  李昂抬頭仰望著漫天星辰，似乎要透過那些遲來了百萬年的星光，看見浩瀚宇宙中的無數種可能。


  無限戰爭，已拉開序幕。
……

  （全書完）


  還有後記和完本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