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猛毒

  宛如隕石墜落地表，


  黑曜石機甲抱著心猿棍棒，從天而降，轟中了黃石湖岸的岩層。


  轟！！！

  岩層劇烈顫抖，無數碎石如子彈般迸濺飛射，瞬間撕碎了圍在黃石湖周圍的美軍無人機，


  萬鈞還未散透輻射塵埃的泥土，被衝撞造成的衝擊波掀翻起來，再一次高高揚起，衝上雲霄。


  蟲人文明再一次失去了黃石火山口的監控，


  他們布置在高空中的高速無人偵察機，在即將被輻射塵埃吞沒前，傳回了最後的畫面——黃石公園邊緣地區的泥土劇烈翻騰著，像是有無數條體型巨大的塵世巨蟒，在泥土下方鑽行。


  那是，煉金陣。


  李昂以岩層為畫紙，以灌注了沼澤神力的藤蔓為墨，以心猿棍棒為筆，為這幅巨型煉金陣畫上了最後一點。


  在煉金陣的作用下，


  黑曜石機甲抱著心猿棍棒砸下的力量，被層層遞進，藉由岩層，穿透至火山深處。


  難以計算的龐大能量，被精準無誤地投放至地下八公里處，岩漿儲藏庫的邊緣。


  厚重的岩層在巨力作用下相互擠壓，宛如鏈式反應般不斷碰撞，

  終於——


  呲！

  黃石湖的湖面上，驟然升起一道灰色氣柱。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越來越多的氣柱，從湖面下方躥升上來，裡面夾雜著大量灰塵，令本就渾濁的湖水染上一層污濁黑色。


  咔嚓咔嚓——


  湖底湖床在氣柱作用下，似慢實快地撕裂破碎著，大量灼熱岩石從裂縫中急速躥出。


  黃石火山並沒有明顯、獨立的火山，以黃石湖為中心，向東向西各15英里，向南向北各50英里，都是火山口範圍，


  整個黃石公園，就是一整座火山。


  而現在，它正在積蓄著力量。


  「不……」


  在遠處觀望的美國蟲人士兵們，只覺得腳下土地瘋狂搖晃，震起塵埃碎石，


  周圍林木簌簌抖動，搖下無數落葉，

  林中的鳥、鹿、熊、牛等動物，像是感覺到大難臨頭一般，紛紛驚恐萬分地躥出山林，向著遠離黃石湖的方向集體逃亡而去。


  就連那頭刀槍不入、看上去猙獰萬分的芬克斯坑獸，此刻也收起了鏈錘，

  兩條健碩雙腿重重彎曲，整個身軀宛如彈簧一般，朝著火山口方向跳躍而而去。


  它不是飛蛾撲火，而是遵循冥冥中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向著唯一的生路——主人的方向衝去。


  轟隆！


  巨大聲響，在黃石湖底部響起，

  幾十道裂縫，以黃石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蔓延，


  從裂縫中湧出的滾滾煙塵，甚至遮蔽覆蓋了那還未徹底散去的核爆蘑菇雲。


  「跑！快跑！」


  躲藏在密林邊緣的美軍蟲人士兵們渾身一激靈，不去理會滋滋亂響的通訊器，鑽入來時所駕駛的車輛當中。


  「Go Go Go！把武器丟了！快開車！」


  蟲人長官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總共十輛裝甲車在密林邊緣，艱難倒車轉向，沿著碎石道路向山下開去。


  防爆輪胎旋轉著，碾過黃土碎石，


  裝甲車不斷加速，越過了驚恐萬分的牛群，越過了鹿群與棕熊，

  車中的蟲人士兵們，透過後視鏡，看見了後方天空中那越升越高的黑色煙柱，以及煙柱中，不斷拋出的黑點。


  啪啪啪啪。


  裝甲車周圍突然響起了冰雹落地般的密集響聲，


  黃土地上掀起一道道圓形漣漪。


  下雨了？

  一名蟲人士兵，下意識地將頭探出副駕駛座位，

  下一秒，他的頭顱就爆炸開來，

  腦中紅的白的內容物，被車外狂風倒卷著沖回車裡，撒滿了半個擋風玻璃。


  那是……一顆顆火山浮岩。


  從熔岩柱中，隨著高壓氣流衝出火山岩漿通道的浮岩，數量足以用「億」來計算，


  它們或大或小，如暴雨雨點般從天而降，灑向黃石公園每個角落。


  十輛裝甲車，宛如汪洋大海中的十葉扁舟，


  不斷有浮岩砸死逃亡獸群，砸凹車輛頂棚，砸穿防爆玻璃，奪走車輛中蟲人士兵的性命。


  「主啊，求你側耳聽你僕人的祈禱，和喜愛敬畏你名眾僕人的祈禱，使你僕人現今亨通，在王面前蒙恩。我是作王酒政的……」


  「因為神的義，正在這福音上顯明出來，這義是本於信，以致於信，如經上所記，義人必因信得生.……」


  一名蟲人士兵從懷中掏出十字架，茫然恐慌地念著聖經，

  如果換做其他場合，這種行為肯定會受到來自其他同袍的嘲笑——蟲人文明建立在人類的屍體之上，只有少數愚昧無知的蟲人，會繼續信仰人類所撰寫出的神話。


  但現在，車輛中卻沒有任何嘲笑聲，

  所有蟲人士兵們，扒著車內所有固定的東西，感受著車輛的顛簸，默默看著他攥緊十字聖徽，聽著他凌亂的禱告與車頂浮岩砸落聲。


  人類的神明，真的會憐憫蟲人么？


  岩層顫抖的頻率越來越快，墜落的浮岩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重，染上了一層屬於岩漿的紅色。


  一顆顆數人合抱粗的樹木，隨著大地的起起伏伏，而傾倒折斷。


  不斷有裝甲車躲閃不及，撞上倒下樹木，失去控制，被後方砸下的熾熱浮岩與滾滾岩層吞沒。


  「快啊！快啊！」


  作為司機的蟲人士兵，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它瘋狂旋轉方向盤，操控車輛避開一顆顆樹木，越過前面其他同袍的車輛，竭盡全力，讓自己不去看後視鏡中越來越近的煙塵。


  出口，


  已經能看到黃石公園的一側出口了，


  不要停下來啊，


  只要能到達那個地方.……

  砰！

  一塊一人高的碩大浮岩，砸中了車輛前蓋，

  整輛車都掀飛起來，在半空中旋轉。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聲嘶力竭的蟲人駕駛員，閉著眼睛念著聖經的臨時皈依蟲人信者，以及車輛中浮著的、茫然無措的蟲人士兵，


  勾勒出一張名為天災的相片的一角。


  下一秒，

  車輛重重砸落在地，連同車中被碾成肉泥的蟲人們一起，被後方席捲而來的煙塵徹底吞沒。


  ————


  「.……」


  倫敦，柏林，巴黎，莫斯科，東京，華盛頓的地下絕密防空洞中，死寂無聲。


  所有蟲人都獃獃地看著畫面上那壯烈的天災景象。


  黑色煙霧形成的天幕，勾連雲層，向塵世傾倒壓來。


  滾燙熾熱的火山灰，一部分如沙塵暴般，與岩漿一起橫向推動，

  一部分則捲入天空，繼續擴散。


  「超級普林尼式爆發.……」


  火山學家苦澀道：「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這次爆發很可能會噴出兩千立方千米的火山物質，黃石周邊的9萬美國蟲人居民會在第一時間死去，就算他們躲進防空洞也沒用——


  覆蓋在地表的岩漿與火山灰會有十幾米，甚至幾十米、上百米高，足以讓他們在地窖中得不到空氣，窒息而死。


  巨量火山灰，會在幾個小時的時間內，籠罩懷俄明州上空，


  並在加下來的十幾個小時時間裡，隨著季風飄到美國各個角落。


  全球氣候也將受到極大影響，氣溫降低，氣候區變化，舊的洋流消失，新的洋流產生，


  海洋生物與陸地生物的滅絕種類數目，將以『萬』來計算，


  不管那兩位更高維度存在，究竟是誰勝誰負，

  蟲人文明，乃至整個地球生態圈，都要遭受巨大苦難.……」


  火山學家雙目失神，如同夢中呢喃般自言自語著，直到旁邊的同事重重搖了他一下，才緩緩回過神來。


  災難，並沒有就此結束。


  近地軌道監控衛星中，顯現出李昂的畫面。


  他收起了心猿棍棒與破損嚴重的黑曜石機甲，踩踏無形階梯，懸浮在漆黑如墨的火山煙柱上空，抬頭仰望著浩渺天空，彷彿在與宇宙空間中的監控衛星對視。


  目光中沒有恐嚇，沒有輕蔑，只有風淡雲輕的平靜。


  就像是在路邊，不小心踩死了一隻螞蟻。


  嘩——


  李昂慢慢抬起手掌，在虛空中隨意一劃，取出了一顆.……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確實很奇怪，整體呈球形，直徑接近二十米，

  表面五顏六色，有著大量渾濁色彩，就像是畫家遺棄的顏料盤。


  軌道監控衛星拉近焦距，清晰畫面，進而看到，球體邊緣似乎有著爬行動物肢體一般的突出四肢，


  並且，李昂又從虛空中拿出了一把平平無奇的短刀。


  【猛毒】


  這件在很久之前就被李昂獲得的武器，再一次出現在塵世間。


  「不知道，這個世界，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李昂輕聲自言自語著，揮動猛毒，在那個圓形球體上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砰！

  就像是裝滿氣的氣球突然泄露一般，

  直徑二十米的未知球體，釋放出了大量黃綠色濃煙，與下方急劇擴散的火山灰融為一體，隨風飄向遠方。


  AIM猜想的沒錯，李昂確實有著多重滅世方案，


  除了【蒼白世界】外，還有他手中名為【此世之惡】的球體。


  漫長時間來，這顆球體被猛毒短刃，划傷了無數次，


  其體內藏匿了成千上萬種人類已知病毒，而這些病毒，又在相互攻伐競爭中，不斷異變突變，衍化為就算是李昂也無法完全看懂的詭異存在。


  名為【此世之惡】的病毒培養皿球體，只有在生物母版的作用下能保持活性，而現在，是它第一次真正散發自己的力量。


  呲，呲——


  濃煙從最初的黃綠色，轉變為粉綠色，再到粉紅色，似乎取之不竭，耗之不盡。


  李昂用左手提著不斷釋放未知毒素的此世之惡，右手收起猛毒短刀，抬頭再次看向天空中的偵查衛星，打了個響指。


  他的袖口中延伸出植物藤蔓，在他身旁組成巨大的文字字樣，供監控衛星拍攝。


  【現在，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相互朝你們的大城市發射洲際導彈，滅絕夠五億蟲人，我就自行離開】


  【倒計時，120秒】


  植物藤蔓組成的文字字樣不斷變化，最後化為數字倒計時。


  119，


  118，
……

  蟲人決策者們陷入集體恐慌，他們不知道那顆不斷釋放有色氣體的球體是什麼，但他們的直覺告訴他們，

  蟲人文明，正乘坐在通往滅絕的列車上。


  「怎麼辦？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真的會離開么？」


  「那顆球體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像.……一個，一個人？」


  「要發射核彈么？AIM呢？他到底在哪？」


  議論聲，爭吵聲，此起彼伏，


  一位首腦厲聲怒吼，呵斥眾蟲人安靜下來，拿起電話，撥通了其他幾位擁核國家首腦的加密號碼。


  「.……AIM還是沒有動靜么？」


  「所以，我們妥協？」


  「我明白了。我支持。」


  首腦掛斷，看向地下設施中的下屬，長嘆一聲，幽幽道：「準備吧。


  朝非洲與南美，發射導彈。


  那裡沒有核彈與死手系統，足夠了。」


  會議室中，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無聲，像是過了幾秒鐘，又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終於有蟲人醒悟過來，各自撲向電話，朝海外的核潛艇發去絕密指令。


  蟲人文明不能滅亡，至少，不能全部滅亡。


  ————


  「唉……」


  大西洋海底，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礁石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AIM。


  礁石收縮，變化為一位西裝男子的形狀，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氣泡在海水中緩緩升騰，浮上海面。


  「果然，還是輸了么.……」


  AIM搖頭嘆息，在這幾小時時間裡，他沒敢朝外界釋放任何能量，沒敢對外界里，他最擅長的電子信息網路進行任何操控，


  甚至就連現在，李昂明顯釋放了某種消耗巨大的技能，他還是沒敢去找對方，伺機攻擊。


  「該結束了。」


  AIM蹬踏海底，身形躥出水面，浮到半空，再一次開啟電子幽靈形態，連入萬維網路。


  下一秒，歐洲美洲蓄勢待發的核彈發射井停滯了下來，中止發射，


  而黃石公園邊緣，一架高速偵查無人機，也被AIM奪走控制權，在美國軍方的網路中悄然熄滅。


  那架高速無人偵察機駛入滾燙火山灰，AIM遠程賦予它的力量，能讓它無視灼熱且帶有大量輻射的漫天灰塵，緩緩駛向李昂所在的位置，並在李昂前方一百米處，停頓下來。


  「終於見面了，李昂先生。」


  偵查機中，傳出了AIM的聲音，「我認輸，這場比賽，是你贏了。」


  李昂慢慢轉過頭，看向無人偵察機，語氣依舊平靜，「誰，允許你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