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巨獸（十七）

  尾立鼠貼著海底快速爬行，長有雙角的頭部，將停泊在港口的漁船、貨船，全部頂翻。


  嘩啦——


  伴隨著海水掀起，深海巨獸的前肢撐在了港口陸地上，

  三千餘噸的重量集中於一點，將堅固的鋼筋混凝土硬生生踩碎碾平。


  「開火，開火！！」


  港口後方的環島圍牆上，PPDC的士兵在雨中放聲嘶吼，


  機槍，炮彈，

  各式各樣的人造武器擊打在尾立鼠體表，全都被A.T.力場擋下，化為金屬彈鏈，掉落在地，積起一地的彈殼。


  也難怪會有人將A.T.力場認為是Absolute Terror Field，「絕對恐怖領域」的縮寫，


  那層宛如劣質特效般的金色護盾，就如同一張隔絕了兩個世界的薄膜，


  人類所有的理性、科學，在護盾面前全部坍塌解體。


  咚，咚，咚。


  尾立鼠無視前方飛來的所有彈雨，徑直向前爬行，


  前方時不時會有5米、10米、20米級別的PPDC機甲衝鋒而來，


  全都被跟著尾立鼠一同出現的一二級深海生物攔下。


  兵對兵，

  中型機甲與一二級深海生物，在環島城牆前方爆發了激烈戰鬥，

  人類機甲數量佔優，但新出現的深海生物，也跟棱背龜與尾立鼠一樣，A.T.力場強度遠勝以往同類，


  雙方在雨中混戰成一團，

  人類駕駛員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尾立鼠不急不緩地來到環島城牆前方，似慢實快地揚起頭顱。


  呲——


  深海巨獸蠕動咽喉處的囊狀器官，噴吐出海量的淡藍色腐蝕液體，如同一條水柱般轟擊在環島城牆上。


  腐蝕液體所到之處，特種合金打造的城牆牆體融化分解，似蠟燭般滴落墜地。


  很快整片城牆就被腐蝕出了一個能供深海巨獸穿過的豁口，


  尾立鼠大踏步爬進豁口，突然停下了腳步。


  城市……怎麼全白了？

  在尾立鼠的視線當中，整座新港市幾乎所有地方都被塗抹上了一層白色，

  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

  城市道路，


  綠化植物，


  甚至是本應該光禿禿的建築工地、引水河流，

  全都被一層蒼白地衣所覆蓋。


  只有數量有限的幾條城市主要幹道，幸免於難。


  尾立鼠短暫思索了幾秒鐘，儘管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大腦中早已設定好的程序，還是讓它開展了行動。


  破壞。


  它揮動前肢，甩動尾巴，


  巨大身軀在鋼鐵叢林中橫衝直撞，將建築物沖碎撞爛，並不比砸毀積木困難多少。


  「嗚嗚嗚……」


  兒童哭聲在地下避難所中響起，

  瑟縮在地下防空洞中的新港市民們，面色慘白地聽著上方傳來的震耳欲聾聲響，看著不斷從天花板上震落下來的灰塵，


  再一次回想起了被巨獸圈養於籠中的恐懼。


  燈光忽明忽暗，


  牆壁咔嚓咔嚓地出現裂縫，

  母親安慰孩童，


  情侶流淚擁吻，


  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臉色慘白地躲在角落，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雙手正牢牢相握，


  老人平靜地朝他人要來紙筆，就著牆壁，寫下絮絮叨叨的遺言或者說家書。


  身披制服的士兵警員默默地守在防空洞金屬大門的門口，攥緊手中槍支，儘管他們自己也清楚這樣的燒火棍對巨獸而言毫無作用。


  所有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貧是富，


  全都在地表之下，

  向他們所信仰的神明、英雄，或是命運，祈禱著。


  砰！

  洪亮槍聲，在地表之上響起，


  就算隔著厚厚的鋼筋混凝土，也能清晰聽見。


  怎麼回事？


  地下防空洞的市民們心中升起疑惑，與此同時，那深海巨獸行走時的腳步聲，也就此停滯。


  ————


  李昂的身影，出現在了圓形彈坑當中。


  他已經換上了龍頭白大褂的慣用服飾，抬頭仰望著龐大的深海巨獸，忍不住發出了嘖嘖讚歎。


  粗糙厚實的表皮，

  堅實健壯的肌肉，

  拆毀城市如同捏豆腐一般的利爪尖牙，


  以及那幽藍色的、與人類城市格格不入的發光器官。


  不得不說，體型巨大的怪獸確實具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壯美感，

  完美符合人類基因中，對自然、對未知、對死亡的恐懼。


  「63米高，3400噸.……」


  李昂輕嘆一聲，蟲巢的造物序列中，並非沒有比深海巨獸更加龐大的生物兵器，


  但無論是利維坦，還是坑道蟲，都屬於對策型的生物兵器，

  遠不如尾立鼠般靈活機敏，

  能以龐大體重輾轉騰挪，甚至是雙腳直立進行同等級的高強度戰鬥。


  「常規動物體型長這麼大，早就被自身重量壓斷骨骼、崩斷肌肉了吧。從外表上來看，深海巨獸似乎也沒有能夠吸攝大量氧氣的器官。


  果然，還是A.T.力場的原因么。


  化不可能為可能，以個人意志，扭曲世界。


  完全不講道理。」


  李昂站在原地，踩踏著鬆軟如同地毯的白色地衣，喃喃自語，


  而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的尾立鼠，則在短暫思考後，選擇高高抬起手臂，朝著李昂一掌拍下。


  「不好！」


  指揮大廳里，破碎圓頂首席技術員蔡天童發出了一陣驚呼。


  自從怪獸戰爭爆發以來，人類就一直很想弄清楚深海巨獸從哪裡來，目的是什麼，雙方之間有沒有能夠和諧共處的辦法。


  然而，無論人類是戰是和，通過什麼方式試圖與深海巨獸達成溝通，

  對方都毫無回應。


  摧毀，消滅，抹除所有人類文明存在痕迹。


  深海巨獸似乎只有這一條行動指令，

  它們以海洋為中心，一次又一次地進攻陸地，破壞城市，摧毀基礎設施，直到被殺死才會停止。


  它們是如此蔑視人類，甚至於都不屑採取拉攏分化的手段，


  對於那些絕望中選擇崇拜深海巨獸，將怪獸認為是上天使者，跑到巨獸腳下念誦「深海聖殿」的教派成員，全都一視同仁，統統一腳踩死。


  肉體凡胎，


  亦或是鋼鐵載具，

  在深海巨獸的踩踏面前，全都不堪一擊。


  「他怎麼，他怎麼……」


  蔡天童看著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巨獸拍掌的李昂，手腳冰涼，心亂如麻，

  他為什麼不躲？

  如果他死了，那麼那所謂的、能夠摧毀人類文明的蒼白世界地衣會不會就此失控？


  蔡天童心血上涌，大腦沒有閑暇去想自己的安危，下意識回頭看向李日升的「同伴」，卻發現黑色木馬和他一樣震驚錯愕。


  狂風呼嘯而來，


  李昂仰頭看著天空中越來越近的巨獸手掌，單片鏡上閃過一道寒光，

  手掌自虛空中緩緩抽出了心猿棍棒。


  「大！」


  伴隨著他的一聲低喝，

  兩端鑲嵌著金燦燦紋飾的心猿棍棒見風就長，

  瞬間延伸膨脹，


  如尖針，似樑柱，

  朝著拍來的巨獸手掌，自下而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