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泰坦
陽光和煦，樹影婆娑，
新嫩花草源源不斷鑽破水泥路面，生長而出，舒展脈絡，
高樓外側的玻璃與混凝土牆面，在森海緩慢而穩定的侵蝕之下，不斷剝落，
大量碎石還未等摔在地上，便被下方林木枝杈所接住。
地上被陰影籠罩的眾人，抬頭仰望著如泰坦一般的枯木半神，瞠目結舌，一時間甚至都忘了自己應該是戰是逃。
「殺人者.……」
屏幕中，簡如霜蒼白的雙掌緊緊攥住審判席桌面邊緣，牙關緊咬，卻怎麼也吐不出下半句話。
殺人者，人恆殺之。
亦或是，
殺人者死。
遲遲等不到回應的李昂，自喉嚨深處發出低吼狂笑，
泰坦身軀緩緩站起，
枯木臂膀僅僅只是擦過大廈邊緣，便如同剃刀一般將觸碰到的鋼筋混凝土抹平碾碎。
他轉身，看向特事局總部的方向。
「咳咳，攔，攔住他！！」
王不留行咳嗽著，將自己從高樓的人形凹陷中扣了出來，
他手臂上的狴犴鎧像是機械出了故障一般，不斷冒出零星火花，
那隻懸浮在他旁邊的狴犴精靈，也蔫了下去，無精打采地趴窩在他的肩上。
越是強力的咒法束縛，一旦被破解粉碎，釋放者所遭到的反噬也就越強。
王不留行只覺心血涌動倒流，耳畔不斷響起眾生原力凝結而成的嘈雜低語，
無法描述的煎熬痛苦，讓他恨不得將自己皮肉剖開，抓出心肺。
他顫抖著自虛空中抽出一張凝神靜心符籙，拍在胸口，平穩心神，
總算暫時止住了胭脂紅蓮被破的反噬效果。
倏——
破空聲在高處響起，
鍾離滅明躍出凹坑，凌空而上，
操控兩柄騎士長槍，刺向枯木泰坦左腿膝蓋。
錚！
閃耀奢華的騎士長槍迎面撞上皸裂樹木，發出金鐵交錯的尖銳嗡鳴，
槍柄震顫抖動，不斷推動槍刃向前穿刺，
卻見枯木樹皮的縫隙間，攢射出了海量藤蔓，瞬間纏繞住騎士長槍，
自各個方向拉扯擰絞，竟是要靠純粹蠻力，將長槍擰斷。
鍾離滅明臉上浮現驚愕神色，猛地一咬牙齒，沒有後退撤離，
反而雙臂前揮，操控騎士長槍從槍刃部位，延伸出螺旋刀片，化為工程鑽頭，驟然旋轉起來。
嗡——
木屑四散飛濺，纏繞在騎士長槍周遭的海量藤蔓根根崩斷，
騎士長槍不可阻擋地刺入膝蓋之下，一鼓作氣，穿透而出。
成功了。
鍾離滅明眼眸中精光一閃，雖然騎士長槍貫穿出的樹木隧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癒合，但這足以證明，
鑽頭形態下的長槍，能夠對枯木泰坦造成切實傷害。
殺場遊戲不會存在任何真正意義上的無敵，
對方的這種形態，在擁有難以想象力量、防禦力、恢復自愈能力的同時，也必然要承擔巨大的消耗，
再不濟，總會有結束形態的時限存在。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對方接近特事局總部。
「唔。」
正朝著特事局總部邁動步伐的李昂，似乎是感覺到膝蓋的異常，
他低下頭，看了眼渺小如蚊蠅的鐘離滅明，隨手向下一甩。
後者只覺狂風鋪面而來，臉色驟變，抬起左掌急急釋放一道力度不大的空氣炮，將自己朝右重重一推，
險而又險，在枯木泰坦的指縫間穿過。
然而，還未等他臉上露出心有餘悸表情，
他旁邊的高樓當中，突然悄無聲息攢射出大量藤蔓，勾住他的手腕腳踝，將他猛地拖拽進昏暗樓層當中。
無意識抽打著空氣的鋒銳棘刺，
不斷張合著尖刺嘴巴的巨型捕蠅草，
散發出甜膩劇毒氣息的魔芋，
捕獸夾一般平躺在地上，看起來意外美麗的坑花。
鍾離滅明的眼眸中，反射出千奇百怪、幾乎只存在於想象當中的危險植物。
如果說森海高樓從外面看，像是人類文明滅絕之後的廢土末日絕景，
那麼從裡面看，這就是一片地獄般的死亡叢林。
陰暗樓層中，無數種致命植物，感覺到了鍾離滅明的到來，狂嘯著撲了上去，
那兩支騎士長槍，感應到了操控者的危在旦夕，急速飛回，沖入昏暗樓層，與狂亂植株陷入廝殺。
這片森海，並非只是虛影死物，而是活著的叢林。
鍾離滅明並非與李昂一個人戰鬥，整片空間中的所有活物、空氣、水源，都在與他為敵。
枯木泰坦大踏步向前方走去，他在地上踩踏出的巨型凹陷足印里，生長出了鮮花綠草，迎風飄搖。
「快快快快快！」
枯木泰坦後方，王不留行懸浮於半空當中，正雙眼赤紅地配合肩膀上延伸出的機械臂，維修著不斷冒出火星的狴犴鎧。
擰出螺絲，替換零件，重整線路……
狴犴鎧光芒時隱時現，不斷傳出尖銳噪音，
那隻狴犴精靈也變得愈發虛弱，甚至身形都開始模糊透明。
「動啊！動啊！我讓你，動啊！」
王不留行咆哮著在臂甲上重重一錘，狴犴鎧驟然釋放出閃耀光亮，將那張在預備欄位進進出出的卡片，緩緩吸攝進卡槽。
終於。
狴犴精靈的形體重新穩定下來，雖然還是筋疲力竭，有氣無力，但比之前快要消失不見的狀態相比，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王不留行深吸了一口氣，調轉身軀，雙腳踩在高樓表面，重重一踏，
整個人如利箭般躥出，在半空中劃過弧形軌跡，避開遮蔽天空、抽打而來的藤蔓棘刺，
后發先至，孤身攔在枯木泰坦前方。
「嗯？」
李昂低頭審視著懸在半空當中的表情堅毅褐發少年，沒有停下腳步，枯木泰坦的手臂隨意抬起，向前更為隨意地一揮。
「你確實，很強。」
王不留行目光冷冽，狴犴鎧周圍，浮現起了金光法陣，「但是，
此處，一方通行！」
他猛地揮下雙臂，狴犴鎧射出金光法陣，將其釘在枯木泰坦腳下地面。
轟！
路面瞬間崩裂解體，磚塊四散，塵埃飛揚，
高樓一般的枯木泰坦竟然雙膝突兀一彎，小腿部位直接沉入土壤之下，急速下陷，為地面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