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作者的話:各位親愛的讀者,感謝你們對本書一直以來的支持,因為身體原因,這本書停更了一段時間,深表歉意。作者保證,將繼續高質量寫好第三卷,謝謝!
法庭審判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公訴方在這場戰爭中並沒有天然優勢,上個世紀末的陳年舊案在證據上可以說是千瘡百孔,被告人張建國及其辯護人的唇槍舌劍讓公訴方捉襟見肘、招架不堪。不過,這不能完全歸責於檢方的公訴不利,而實在是濱海警方前期的偵查工作沒有做到位。
人們在形容公檢法之間關係時有一個生動比喻,公安局是做飯的,檢察院是送飯的,而法院是吃飯的。在這個案子中,濱海檢方將公安機關沒有做熟的飯菜端到了法院,不僅自己很尷尬,也讓審判席上的法官難以下咽,最後整個庭審成了被告方表演的舞台。
「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人民陪審員,檢方指控我涉嫌犯故意殺人罪的證據目前只有譚力的證言,而沒有其他任何證據予以佐證這一說法,我認為這是孤證,不足以認定我參與了殺害徐洪勝夫婦的預謀。譚力證言中稱我指使譚永明、譚永江等人實施謀殺行為,這純粹是子虛烏有的栽贓嫁禍!」被告人張建國在做最後陳述時情緒非常激動,一場庭審下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仍義正言辭、聲嘶力竭地大聲闡明了自己的立場,「這個案子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時譚力還在娘胎里呢,他根本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依據我國刑事訴訟法關於對證人證言的規定,譚力不具備證人的資格。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後來道聽途說的謠言,根本經不起推敲,這種謠言不排除是有人對我的惡意誣陷中傷。綜上,我認為現有證據無法證明我參與謀殺行為,實際上,我本人也是受害人,譚永明等人拿我的家人威脅恐嚇,我這麼多年來一直生活在恐懼愧疚之中,我本該早些揭發他們的犯罪事實,但一直沒有勇氣,直到最近才說出來,我覺得愧對徐洪勝一家。但是,這僅僅是道德層面的,不能因為我的畏懼逃避就把我釘在罪犯的柱子上,今天,我站在這裡是被冤枉的,我相信公正的法官一定會還我清白。我的最後陳述說完了,懇請合議庭判決我無罪釋放。」
張建國是一個行事極為低調的人,但並不代表他不善言談,實際上他的口才相當好,而且表達連貫縝密,邏輯性很強,而且對法律也有一定了解,在法庭上侃侃而談,不僅有力回擊了檢方的指控,而且也讓坐在辯護席上的周琛相形見絀、黯然失色,最後成了一言不發、頻頻點頭的擺設。
張建國發表完這番慷慨激昂的最後陳述之後,旁聽席上的觀眾一一個神情木然注視著審判席上的三位法官,整個審判庭中鴉雀無聲,彷彿空氣都凝滯了一般,大家都等待審判長的反應。
嚴旭堯坐在旁聽席上面無表情,他對庭審過程其實並不是很在意,滿腦子都在想沈筠究竟去哪了。他對張建國這個人說不上有多憎恨,畢竟前段時間聽沈筠說過,當年案發現場,殺害沈筠父母的主要是譚永明兄弟,而張建國實際上並未動手。有一件事情他印象很深,就是沈筠說過,當時譚永明兄弟強暴了沈筠母親之後,還讓張建國繼續施暴但被他拒絕了,為此張建國險些被譚永江砍死,最後被譚永明阻止了。今天,張建國所陳述的事情經過與沈筠說的相互吻合,看來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嚴旭堯扭頭瞅了一眼旁邊的蘇含卉,被這女人的反應嚇了一跳。蘇含卉的臉色鐵青,身子微微發抖,胸口起伏有些急促,直直地注視著被告席上的張建國,目光如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和怒火,不知道這女人在想什麼事。
嚴旭堯用手輕輕推了身邊的女人一下,輕聲說道:「蘇局,喂……蘇局,庭審馬上結束了,你有什麼看法?」
蘇含卉把目光收回來,瞅了嚴旭堯一眼,眼睛里竟然有些許晶瑩,淡淡地說道:「你是學法律的,你說呢?」
「這個案子的證據這麼差,張建國被判無罪的可能幾乎是鐵板釘釘了,我只是想不明白,證據上如此弱的案子為何檢方仍然冒險提起公訴,這不是自找洋相嗎?」嚴旭堯沉吟了一會兒輕聲說道。
「陳年舊案,證據好了才怪呢!」蘇含卉輕哼了一聲,「檢方也有自己的難處,這案子的社會影響很大,總不能不經審判就砸自己手裡吧,我想這樣的結果檢方也應該預料到了。我剛才問你的看法,不是問這個案子結果怎麼宣判,而是撇開那些證據不談,純粹從個人角度而談,你覺得張建國是否參與了對徐洪勝夫婦的謀殺?」
嚴旭堯聞言不禁為之一愣,想了想說道:「我個人傾向張建國說的是實話,結合這些年他的表現來看也符合這一點,他的行為非常低調,顯然是在刻意壓抑迴避什麼,當然也有可能一直被譚永江等人威脅,害怕有朝一日被牽扯進去。既然你問我對張建國這人的看法,那我就說說我的意見,我認為張建國道德上應該遭受譴責,但將其列為犯罪嫌疑人就未免太過牽強了。」
「哦,你為什麼會如此的自信肯定?」蘇含卉撇了撇嘴問道,「不會是沈筠跟你說過些什麼吧?」
「沒錯,沈筠告訴我的事情與張建國今天在法庭上的供述並沒用多少不同,所以我選擇相信張建國說的應該是真的,看樣子蘇局你的意見跟我不一致。」
蘇含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笑得十分勉強,又接著反問了一句:「沈筠當真是這麼跟你說的?」
「是呀……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嚴旭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審判長的法槌敲擊聲打斷了,「後排的旁聽人員不要交頭接耳,請保持法庭肅靜!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法庭將直接請你出去!」
嚴旭堯瞅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審判長,發現對方的目光正犀利地盯著他和蘇含卉這邊,於是把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張建國也扭頭朝嚴旭堯這邊瞅了一眼,嘴角的肌肉動了動,那種表情是似笑非笑,那是一種複雜而奇怪的表情。嚴旭堯剛開始以為張建國看的是自己,不過,順著對方的目光,他發現張建國看的人實際是他身邊的蘇含卉。
蘇含卉也瞅著張建國,兩個人的目光相接,張建國的嘴角上揚,終於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隨機把身子轉過來,留給了旁聽席一個孤傲的背影。嚴旭堯注意到,與之前相比,張建國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審判長舉起法槌又敲擊了一下,宣佈道:「關於被告人張建國涉嫌犯故意殺人罪一案,公訴人已向合議庭展示了所有的證據,控辯雙方圍繞定罪量刑的意見也已充分闡述,本庭已記錄在案。現在的時間是下午1點10分,本庭決定休庭50分鐘,下午2點合議庭評議后宣判。法警,將被告人張建國帶下去,休庭!」
合議庭的法官離席后,法庭里開始喧囂起來,記者席上的工作人員紛紛扛著長槍短炮和話筒朝公訴席和辯護席圍過去。公訴人一邊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一邊大聲表示不接受採訪,但辯護人周琛則神采飛揚地對著話筒侃侃而談,顯然這個案子又成了他包裝宣傳自己的重要機會。
蘇含卉站了起來,或許是在法庭里坐得時間有些長,她感到有些胸悶氣短,於是走到了外面透氣,嚴旭堯也跟在了女人身後,在院子里的空曠處點燃了一根香煙。
嚴旭堯瞅了一眼一言不發的蘇含卉,好奇地問道:「蘇局,我看張建國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對,那表情好像是在示威、挑釁,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蘇含卉喃喃地說道,「貓和老鼠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嚴旭堯被潑了頭霧水,不知道蘇含卉這話是什麼意思,問道:「蘇局,可否說的直白一些?」
「我之前就調查過張建國,我懷疑他才是527專案的幕後主使,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蘇含卉恨恨地咬牙說道,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他可以說是我的老對手了,這隻狡猾的老狐狸,原本隨著譚永江等兇手的伏法,張建國也會浮出水面,沒想他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鬼把戲!」
「什麼,蘇局,你的意思是說張建國這次投案自首其實是預謀已久有備而來的?!」嚴旭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張建國可以說心思太深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訝然說道:「你懷疑張建國才是幕後主使?可是,沈筠當時目睹了案發經過,按照她的說法,張建國至多只是個脅從犯啊。」
蘇含卉的臉色鐵青,生氣地說道: 「嚴旭堯,你可真是個榆木腦袋,難道張建國投案自首這件事你就一點也沒有懷疑過嗎?他早不自首晚不自首,偏偏選擇坡峰嶺槍戰事件后的第二天,他必然覺得自己無法再隱瞞下去了,所以選擇了主動出擊,他知道就目前的證據而言,就算投案自首不久之後就會被放出來,而且放出來之後,他的嫌疑就徹底被洗白了!而且,他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是說張建國投案自首后舉報王真局長當年參與了527專案,為譚永江那些犯罪分子提供了庇護?」嚴旭堯注視著蘇含卉,眼神變得深邃了起來。
蘇含卉笑了笑說道:「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笨……譚永江他們犯下了滔天罪行,卻能逍遙法外二十幾年,沒有警方內部的人提供庇護,相信他們做不到這一點,但那個人絕不是王局,張建國在說謊,他這是栽贓嫁禍,轉移調查者的視線!至於沈筠的話,我建議你還是不要相信這個女人,以後最好離她遠一點,你猜不透她的!」
「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沈筠嗎?」嚴旭堯反問道,「我只是搞不明白,沈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一再謊言連篇,她的真實目的是什麼,難道真是為了復仇?」
蘇含卉沒有說話,嚴旭堯沒有說話,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嚴旭堯地抽完了一根香煙,把煙頭撇到地上用腳碾滅,然後回到了審判庭里沉思了起來。
「現在恢復法庭審理!」審判長舉起法槌敲擊了一下,「合議庭在休庭期間對張建國涉嫌犯故意殺人罪一案進行了充分合議,現宣讀刑事判決書,全體起立!」
公訴人、辯護人以及旁聽人員紛紛站了起來。
「……本院認為,濱海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張建國涉嫌犯故意殺人罪的證據不足,沒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不能排除合理懷疑,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成立,判決被告人張建國無罪!如不服本判決,可於法定期限內提出上訴或抗訴。請法警將張建國帶回看守所繼續羈押,待本判決生效后或終審裁定后再做處理!」審判長手中的法槌重重落下,「閉庭!」
審判人員離席后,旁聽人員陸續離開法庭,嚴旭堯和蘇含卉回到車中后,蘇含卉說道:「嚴旭堯,我交給你一項任務。這個案件,我相信檢察院不會抗訴,張建國過些天就會被無罪釋放,你暗中去調查他,包括他的妻子何晴……我知道你還放不下你前妻沈筠,我會幫你調查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