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須彌芥子
嗡！
巨音響徹寰宇，長空一時激蕩如海，罡風呼嘯如潮，漫卷四方，吹拂八面。
驚天動地的炸響之聲乍閃即滅，那一隻五色交織的手掌，竟將那神通交織而成的寶塔浮屠，如實質一般握在了掌心之中！
那巨掌大且完滿，五色交織之下，可見其如山指節，其上道道如山川鴻溝一般的紋路。
如天無邊，如地厚重。
指掌之間，如蘊天地山河，包羅萬象，涵蓋一切！
五色神光？！
足以撕裂虛空的罡風之中，梵無一臉劇烈的抽搐起來，非是被罡風所傷，而是心中震蕩，一時難以自已。
那五色浮現之剎那，已然徹底霸佔了他的視角，入目所及，儘是一片五色海洋。
五色神光他如何能夠不知？
數萬年前，大周太祖與他等人縱論天下神通，評出古今十大神通之王，這五色神光赫然在列！
可除卻大周太祖之外，再無人真正見過這十大神通。
哪怕他走遍四洲四海，足踏六天，上過道宮，登過須彌，也不曾真正見到過十大神通之王。
他萬萬沒有想到，數萬年前踏遍天下都不曾見得一次的五色神光，居然會在此時此刻見到！
「天地如此，幸也不幸？」
一掌按下橫亘天地間的巨塔，安奇生心中卻無喜悅，更不在意梵無一的震驚反應，只是凝望長天，心中喟嘆一聲。
皇天界何止是得天獨厚？
合諸界以奉一方天地，此方天地之潛能之厚重遠遠超過他所經歷的任何一方世界。
生於此界，沾染靈機，人可修行，草木成靈，獸禽成妖，縱不通修行之人，壽亦可達三百之多。
此界靈機，似氣似神，即可推演萬物演變，內中更蘊含萬般道藏靈韻，為此界傳承之媒介。
古往今來，一切法與道。
縱然無有傳人，不落文字，可但凡有悟性高絕之輩，都可以從靈機之中領悟到斷絕的傳承！
此界修行者所吞吐修持的絕非一縷靈機，其中的道與法，堪稱無邊無際！
是以，對於此界真正才智高絕者，修持此界靈機之道，絕無瓶頸可言。
正如玄星之上，限制你通曉諸般訊息的，只有本身材質的優劣。
也正因如此，一縷宣洩入下界的靈機，方才能徹底顛覆人間道的傳承，取而代之，扭曲整個人間界的天意！
也唯有真正接觸到此界靈機，他才明白，為何強如古長豐這般身懷道一神通的人傑，亦無法擺脫靈機之毒。
因為他所要面對的絕非人間道扭曲的天意，還有這一縷足以壓塌萬古穹天的靈機之中。
那源自皇天界古今億萬萬年來一切天驕人傑，萬族萬靈的智慧，神通，奧妙，越是材資高絕者，方才越不能自拔。
一人之驚才絕艷，何能壓過古今億萬萬年以來所有才情絕世者？
甚至於，自接觸靈機，他們本身的道與法，也會被靈機所繼承！
直至最後，他們要面對的，是自己加上古今一切豪雄，這，如何能有勝算？
皇天修行，真正意義上將『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做到了極限，修行之易，遠在萬陽界之上。
可惜，成也靈機，敗也靈機。
依附於他人法道之上，縱然抱的再緊，終歸有著間隙，於尋常人而言自然完滿無瑕，可對於安奇生來說。
漏洞就太大了。
「這.……怎麼會？」
梵無一心中劇震。
那五色交織的手掌破空撕裂道光，握住他那一道『八寶浮屠塔』神通的剎那，一股莫可形容的力量，已然將他連同此方虛空徹底的籠罩在內。
這一股力量不知從何而來，非是由外而內，而是由內而外，作用在周身任何一處細微渺小之處！
似乎下一瞬，就要從最為細微的層面，將自己從天地之間徹底抹去！
「啊！」
前所未有的巨大陰影充斥心神，莫可名狀的壓迫之下，梵無一徹底爆發。
一聲低吼無需虛空傳遞，已然響徹寰宇四極，浩蕩無邊，霎時間震動山川數萬里。
數萬里山川大地劇烈顫動，數之不盡的泥土沙石被震上高天，不知多少鳥獸受驚，哀嚎著逃竄。
處於震蕩之中的諸多城池之上，陣法光芒幾度明滅，不知多少人驚恐駭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更有山中，人世間的修行者被驚動，遙遙望去，全都駭的面無人色。
遙隔數萬里已是如此。
近在咫尺的公羊焱等人更是一退再退，兔八尚且好些，大花驢四蹄發軟，早就站都站不起來。
被拋到泥濘之中的獨眼小花貓，更是毛髮豎起，身子瑟瑟發抖，獨眼之中儘是驚懼，后怕。
嗡！
巨掌之下，橫亘天地之間的八寶浮屠塔，伴隨著這一聲低吼，猛然顫動起來。
神光迸發，佛音、禪唱、龍吟、殺伐.……一時八音齊炸，諸般神光燃燒，一時將長空煮沸。
而比諸般神音響徹更早的，是浮屠塔上那如同壁畫般栩栩如生的神像！
夜叉、阿修羅、迦樓羅、天人、龍眾.……
盡皆踏步，抬眉，怒目而視。
「活了，真的活了……」
眼見巨塔嗡鳴，其上諸般神影伴隨著一道道神通衝天而起，遙遙望去的公羊焱等人心頭全是一震。
栩栩如生與真箇活過來，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公羊焱的修為雖然不高，可數月以來，在安奇生的指點之下，境界提高不知幾何，他看的分明，那巨塔根本就是神通仙術之所化。
而此時，這一道仙術，或者說，組成這一道仙術的諸般神通，居然活了過來！
傳說之中，這般景象，又叫做『法有元靈』！
非法身強者而不可為！
轟！
咔！
嗡！
錚！
諸般神音響徹。
一道道身影衝天，揮舞諸般法兵，佛寶，迸發出一道道足以撕裂長天的神通長河。
欲要繞過五色交織的手掌，直接斬殺那負手立於長空之中的道人！
「徒勞而已……」
安奇生垂眸輕嘆，橫空五指一顫間，將那八寶浮屠塔捏成漫天神光拋飛。
繼而，橫壓而下。
指節如山，充塞天地，覆蓋所有，浩浩蕩蕩的氣息隨之垂流，如天幕倒壓，似星空下行。
呼！
氣流呼嘯。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想象之中的驚天碰撞並未發生。
那橫貫長天的手掌垂落平緩，大如山川般五指或起或落，或消或打，不似神通迸發，反而像是以這天地為弦譜一首驚世之曲。
只是平平下壓。
那一道道或佛光繚繞，或龍吟激蕩，或殺伐恐怖的神通長河，就無聲無息間的消失在那五指之間，手掌之下！
縱然是注視此戰沒有絲毫分神的公羊焱等人，都沒有看到那一道道神通洪流是如何消失的。
甚至，連首當其衝，承受了一切壓迫的梵無一，都無法看到！
「五色神光，無物不刷……」
梵無一瞳孔劇烈的收縮膨脹著，心中有著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甘想要宣洩說出。
但這一道手掌的下行，看似極慢，卻似乎超越了時間與空間，快到難以想象。
哪怕他的神意燃燒到了極限，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看著那五指之下渺小如螻蟻般的夜叉、阿修羅、迦樓羅、天人、龍眾如被蛛網沾住的蚊蟲。
先是一顫，繼而，如同那諸般神通洪流一般，消失在手掌之中。
最後，眼前一黑，無窮黑暗隨之蓋壓而下，將他的世界，徹底淹沒。
「好一個，神通之王.……」
最後那一剎那，梵無一突然平靜了下來，悵然之音隨風漸遠，幾瞬已消失不見。
呼！
如山指節仍自垂落，其速更緩，數個剎那方才自天及地。
而隨其掌印落地，漫天激蕩的雲流罡風，沸騰燃燒的元氣靈機，四散橫飛的神光漣漪，
乃至於抖動如鼓面般的大地，盡數平復下來。
直至掌印消散，天地之間，已然是風平浪靜。
呼！
最後一縷罡風，消失在五指合攏的手掌之中。
長空之中，安奇生垂眸下望，萬里荒原之上草木盡平，堅硬平整的野地翻出新土，隱隱可見其中地龍蠕動。
荒野仍是荒野，只是原本所在的古城，隨著泡影被戳破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半分痕迹。
唯獨那一架停在城中的車輦，在灰塵半掩之中，依稀可見。
「咳咳~~~」
一片狼藉的野地之中，衣衫襤褸的公羊焱咳出幾口鮮血，看著損毀的法衣苦笑連連。
他也顧不得心疼法衣損毀，三步並兩步上前，跨過虛空來到安奇生身前。
「門，門主？」
看著廢墟之前，伸手捏起一把泥土，任由其從指間流下的安奇生，公羊焱滿腹疑惑頓時咽了下去一半：
「您，您殺了他.……」
公羊焱心有擔憂。
梵武道之所以能在數萬年來不斷衰弱的今天尚且能把持一道，牧民億萬萬，絕非沒有底蘊。
若這真是梵無一的殘魂，問題就大了！
「一尊顯聖留下的執念，若是能夠輕易打殺磨滅，也等不到今天了.……」
平展手掌，任由指間泥沙隨風而去，安奇生方才垂眸掌心，一縷幽光閃爍間，似可見掌中城池若隱若現：
「你這須彌芥子之法，用的，太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