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刺客
隻見那人疾速撲向安寧,他借助前撲的力量迅猛出刀,刀法淩厲、角度刁鑽,一看就是練過的。
刀鋒迅速逼近,時間緊迫,安寧這時再想拔刀迎戰或者後撤躲閃已經來不及。
危險已近在咫尺,安寧來不及多想,他本能的腳步一擰,轉過半身,然後脖子向右一偏,躲避刀鋒。
生死就在頃刻之間,所幸安寧應對及時。短刀擦著安寧的脖子過去,他隻看見刀光一閃,感到一陣涼意過去,他這才知道他已經躲過一劫。
雖說躲過了第一擊,可事情現在還沒結束,他還沒到慶幸的時候。不等那人收刀再刺,安寧便猛地欺身而上,提膝撞向那人的肚腹。
這一撞讓那人岔了氣,吃痛之下不得不躬下身子,力氣一下子流失大半。
沒給那人恢複的機會,安寧趁機用力抓住那人持刀的手腕。因為時間上來不及,他沒有打算從其手中奪刀,而是直接發力對其來了個過肩摔。
那人被安寧摔倒在地,一時站立不起,刀也脫手而出。但他仍然掙紮著,想要伸手去搶掉在地上的短刀。
安寧見狀上前踩住他的手,然後將刀子踢到一邊。
直到重新掌握了局勢,徹底脫離了危險,安寧這時才感到一陣後怕,滲出的冷汗把他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
他越想越怕,暗歎真是僥幸。如果剛才他要是反應稍微慢了那麽一點,又或者他在打鬥中不是這名刺客的對手。那他現在就已經和地上的那些賊人一樣,變成一具躺在那裏的屍首了。
帶著些慶幸和後怕,他不解的向那名刺客問道“我剛才說了,隻要你們投降,你們是可以活下去的。有了活下去的機會,你為何不還要殺我?”
那人也知道自己的刺殺失敗了,現在已再無殺掉眼前此人的可能。
他淒然一笑“我軍戰敗已成定局,而將軍又死於小人之手。我身為將軍親兵,事發之時卻離得較遠,既來不及阻止,又不能手刃小人為將軍報仇。方才之舉,隻盡本分而已。如今事既不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此人話中頗有幾分豪邁,安寧對這樣的忠義之人也生出了幾分敬意。
安寧這時又發現這人跟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一個方向,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恨意。
他順著此人的視線望去,便看到了那名殺死了賊軍將領的副將。
副將手中現在還拎著賊軍將領的首級,將領首級傷口處鮮血還未凝結,仍不時的有鮮血滴下。
副將明顯是聽出來了那刺客話中的切齒恨意,忍不住的往後縮了縮脖子。
安寧對副將點點頭,若非此人,戰事不會這麽快結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人是有功的。
對於這種小人,安寧很難喜歡的起來。不過鄙棄歸鄙棄,他也不至於過河拆橋,要對他怎麽樣。
副將見安寧對自己打招呼,連忙諂媚的笑了一下,無意識間就把腰又往下彎了幾分,顯然是害怕安寧把他交給刺客。
不過對於這樣的一個降將,安寧並不
看重,他的注意力很快從副將身上轉開了,
他讓人從副將手中接過賊將的首級,保管起來。然後又重新打量起了那名對他刺殺未遂的賊兵。
“你不怕死?”安寧問道。
“我為親兵,身負保護將軍之責,而今將軍已死,我等豈有苟活之理?”那人說道。
安寧點頭道“我明白了!”
隨後他又問道“那他們呢?你可知你此番作為,無論成敗,都極有可能連累他們也陷入萬劫不複之地?降兵造反,刺殺朝廷官員。官軍就算把你們全給就地殺了,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安寧此話一出,頓時就在降兵裏引起了一陣騷亂。
“大人明鑒啊,我們是無辜的啊,此事與我們無關啊!”哭訴聲不絕於耳。
“幹什麽,幹什麽!都給我老老實實蹲下,誰敢再動,真當老子手裏的家夥是吃素的!”負責看押的官軍們不停喝罵,用兵器敲打,才將他們的騷動給壓下去。
雖說眾降兵都不敢再說話,但看向那名刺客的目光中,都隱隱帶上了不滿和仇恨。
那人見安寧簡單的一句話,就讓眾多原先的同袍兄弟恨上了自己。
他向眾人悲戚道“是我對不住大家,來世甘為牛馬,報答諸位兄弟!”
然後又抬頭看向安寧“此事是我一人所為,我願擔下所有罪責,與其他人無關,還請大人勿要牽連!”
“可!”安寧沉默片刻,說道。
既然答應了賊兵們投降免死,安寧就沒打算反悔,哪怕是出了眼下這檔子事,也是如此。
況且今日若真是言而無信,殺了這些降兵,那以後還有誰敢向他們投降。這不是斷了對手們的後路,逼著以後的對手跟他們死戰到底嗎?
這樣做固然今日是痛快了,但對林凡他們的以後的作戰來說,絕不是什麽好事。
見安寧答應了下來,那人有些感激的說道“多謝大人成全!”
“能否請大人移開腳步?”那人又說道。
安寧挪開了踩在那人手腕上的腳,往後退了幾步。
那人眼神中露出幾分感謝之意,他慢慢起身,最終讓自己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勢。
然後他又伸手拾起了那把被安寧踢到一邊的短刀。
“大人,小心!”幾名官軍見此情況立馬就要撲上來,其餘人的軍弩也是又重新瞄準了這個人。
安寧揮手阻止了眾人,那人剛才都沒能傷得了他,更不要說現在了。
他看向這個刺客,像是明白了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刺客緩緩道“大人寬宏,在下無以為報,隻有以死答之!”
說完,他將短刀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腹中,然後狠狠向右一拉。
這是一道巨大的傷口,他那被短刀劃破的內髒隨著鮮血流出。這種傷勢,就算是神醫再世,也再無救活的可能。
他最後看了昔日的同袍們
一眼,向安寧說道“希望能以我之死,消弭大人的怒火!此事從我而起,亦從我而終!”
不多時,他的血就差不多流幹了,可他還不肯閉眼,跪在那裏,直直的盯著安寧。
安寧於是道“傳令下去,此事到此為止,不可株連,不可濫殺!”
直到安寧說完這些話,那人才閉上眼睛,栽倒下去。
為表尊重,安寧取下了自己的披風,輕輕的蓋在那人的屍體上。
有處理賊兵屍首的軍士揣摩安寧的心思,悄聲上前,向他問道“大人,此人忠義,用不用單獨下葬以示敬重?”
安寧搖了搖頭,歎息道“不必了,單獨下葬也不過是徒留墳塚而已,不必讓兄弟們廢那個事了。就把他與他的將軍和兄弟們葬在一起吧,我想這也整是他所期望的!”
“是!”軍士答應了一聲,就去安排對賊兵屍體的埋葬事宜了。
山間挖坑不易,現在大營空虛,因此官軍時間又有限,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
於是他們就利用了山嶺裏本來就有的一個大石坑,將所有能找到的賊兵屍體和斷肢殘軀都丟了進去。然後再以腐土和碎石塊封住坑口,壘出墳丘的形狀,這樣一個簡易的墳墓就做成了。
官軍們草草掩埋了戰死賊兵的屍體,並就地取材,從密林中的一棵樹上截下來一根樹幹,將其削成墓碑,立於墳墓之前。
雖然時間已經是秋天,但樹木新刻成的墓碑看上去還很新鮮,露出地表的這部分尚在冒著青色的水氣。
安寧親手在這塊墓碑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崇平十一年九月,洛峰等千二百三十九人戰死於此。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無袌亦無貶。按照安寧的意思就是這裏麵的功過成敗、是非曲直,就留待後人評說吧!
洛峰是這支賊軍的主將,他的首級雖然被砍了下來,但他屍體的下半身還是被埋在這裏,安寧他們沒有帶走他的屍體的打算,所以安寧還是把他的名字刻了上去。
這裏的事並沒有耗費太長時間,官軍很快清理好了戰場,押送著兩千餘名賊軍降兵回師大營。
在官軍離去之後,踞虎嶺上除了一個孤零零的墳丘之外,就隻留下了滿地的鮮血淋漓,一片狼藉,觸目驚心。
然而時間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也許隻需要下那麽一兩場秋雨,這裏就會在雨水的衝刷下恢複以前的樣子。
除了這座墳丘和下麵的屍骨,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證明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
也許在不久之後,世間就沒有多少人能記得曾有幾千人在這片狹小區域裏廝殺,上千人在此殞命。
一個冒著濕氣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裏,或許直至它在風雨中腐朽倒下,這世上都未必有人能再看見它。
而且縱使看見了又能如何,對百姓來說,這終究也隻能是化作幾句茶前飯後的慨歎而已。
又或許在很多年以後,連石塊壘起的墳丘也會在歲月的流逝下消失不見,時間終將會抹平一切事物所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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