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推論
等林凡來到青陽鎮的時候,田家門外的道路早已被縣衙的人給封鎖起來了。
不過高文升肯定是對他們吩咐過了,攔路的衙役見到是林凡到來,不敢阻攔,趕緊把他迎了進去。
距離他上一次來田家才不過兩個月多月,這一房一景,都還曆曆在目。
隻是以往的熱鬧景象如何都已不在,映入眼簾的是變得淩亂不堪的場麵和刺目的斑斑血跡。
林凡輕輕敲打了一下走廊的廊柱,歎了一口氣。
他清楚的記得,就在上次來的時候,他還和田員外有些暗中較勁,甚至還放跑了他家裏兩個私通的下人。
可沒想到等這一次來的時候,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他默默的來到了客廳,高文升已經在裏麵等他了。
高文升負手而立,沉默的背對著他。
如今擺放在他麵前的,是田家上下人等的屍體,從堂前一直擺放到屋外。
林凡默默數了一下,屍體總共是三十二具。上次來的時候,他已經從田六口中知道了田家的大致人數,況且信使來報的時候也說過了,此案田家上下無一幸免。
所以雖然這些屍體上麵蒙著白布,不知道誰是誰,但是從數量上來說,田家的人應該是全都在這兒了。
不難猜出,擺放在堂前的這些,都是些田家的重要人物;至於中間為首的那一具,應該就是田員外的屍體了。
林凡看向了田員外的屍體,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跟自己談笑風生,可如今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沒有了溫度。
雖然林凡素來對田員外這種為非作歹、魚肉鄉裏的劣紳喜歡不起來,甚至也想找機會把他們繩之於法。但卻也從未想過突然之間會發生此等之事,一夜之間,田家老少竟然盡皆被殺。
片刻以後,回過神來的林凡,輕輕的向高文升行了禮,輕聲叫了一句:“大人!”
良久之後,高文升才轉過身來,揮手對林凡說道:“你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至於其他的,等你看完回來再說。”
林凡聽命,答了一聲是,開始蹲下來查看這些屍首的情況。他第一個檢查的,就是田員外。
他掀開蒙在田員外身上的白布,屍體已經冰冷僵硬,麵色呈青紫色,灰白的須發散亂。
田員外臨死之前的表情十分的猙獰扭曲,說明他死的時候很痛苦,身上也有不少的淤腫,想必死前遭受過賊人的拷問。
現在天這麽熱,從腐化程度上來看,死亡時間不會超過昨天晚上子時或者醜時。
直接的死亡原因是脖子和胸口上都各有一處巨大的傷口,被人用利器所傷,喉嚨直接被人割斷,血盡而死。
不過這些問題林凡能看出來,仵作自然也就都能看出來,高文升自然也是已經知道了,用不著林凡去匯報,他想知道的肯定也不是這個。
林凡重新將白布蓋好,又先後去查看了其他的幾具屍體,雖然傷口所在的位置不一,但死狀大致相同,十分殘忍,除了五花八門的利器傷口之外,有的人身上甚至還有箭傷,這就不是尋常的盜賊所能有的了。
田家被劫匪弄的亂糟糟的,所有的金銀財寶都被洗劫一空,但是一些名貴字畫和瓷器要麽被毀壞,要麽被擱置一旁無人過問,有一些名人字畫甚至被扔在地上任人踐踏。
林凡看完現場之後,又回到了高文升身後,向他稟報情況。
高文升看了他一眼,“你看完了?怎麽樣,有什麽結果?”
林凡回道:“從案發現場來看
,這件事絕非是凶手臨時起意而為,而是早有預謀的。”
高文升並不對林凡的判斷感到意外,因為這與他的推斷並無不同,但他還是向林凡問道:“何以見得?”
林凡掀開了蓋在門外麵幾具屍體上的白布,他說道:“大人,您看;這些護院還有仆役身上的傷口,致命傷大多都在背後。而田家主人們和一些丫鬟侍女的傷口大多都在胸前,而且我已經問過衙役了,與護衛們散落在院子各處的屍體不同,他們的屍體都聚集在堂前,也就是說他們都死在了一塊兒。”
“這有兩種可能,一就是賊人潛進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被人發現,這些護衛都是被人突然襲擊,從背後偷襲而死,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抗就被殺了。”
“但是傅天臨的事剛剛過去不久,田家是受害者之一,想必防備還不會放鬆到這種地步,差到連這麽多人偷偷潛進來都一無所知;而且想要從背後偷襲,同時殺掉這麽多人,難度太大,所以這種可能性很小。”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進來的時候確實是被發現了,但是由於他們人數太多或者實力太強,直接就以強力擊潰了田家匆忙組織起來的反抗,這些人都是在逃跑過程中被殺。我剛才去看了一下他們的死亡地點和血跡,這一種可能性最大。”
聽到林凡的話,高文升說道:“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林凡緩聲說道:“這兩種可能,無論是那一種,都說明了賊人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對於田家的情況十分了解,才能做到一擊而成。”
“尤其是第二種,說明了他們還具備了直接壓垮田家的力量,雖然田家人數不多,但護院加上一些仆役也有著十幾人,卻連絲毫反抗之力都沒有,更加說明了這股劫匪非同一般,相當的悍勇。”
“從過程上來說,他們先是擊殺了田家的護衛,然後又把沒有威脅的老幼婦孺集中到堂前逼問錢財下落,得手之後便殺人滅口。”
林凡輕歎一聲:“縱然田家為富不仁,可田家的這些女子以及稚童又是何其無辜?賊人們手段如此的殘忍凶狠,當真是喪盡天良。”
高文升的眉頭皺了起來,突然問道:“那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附近的流民鋌而走險所為?畢竟田家的名聲不好,就算有事當地百姓也不會對他們伸出援手,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林凡有些吃驚,這高文升為什麽要這樣問,難道他準備要借此機會清理永陽境內的流民,這搞不好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可他又不能明說,隻能從這件案子入手,暗示他不要胡來。
林凡趕緊勸說道:“不瞞大人,就在剛才,我也曾懷疑過是鋌而走險的流民所謂。可是這些人都是被刀劍等利器所殺,凶手手中甚至還有弓箭,一般流民手中不可能會有如此多的兵器。”
“從現場情形來看,凶手手段凶狠殘忍,造成的傷口大多都在要害處,很多都是一擊斃命。要想做到這些,指望那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流民是做不到的。”
“而且從開始到最後,凶手等人都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也沒有驚動鎮上百姓,一直到天亮才有人發現報官,可見其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賊人們這般的輕車熟路,沒有清晰的計劃和有人居中調度是不行的。”
“而流民缺乏組織訓練,饑腸轆轆的流民也很難是護衛的對手,隻能以人數取勝,場麵一定是亂成一團,難以控製。”
“還有,如果是流民作亂,肯定主要是為了搶糧,可後麵倉庫和廚房裏糧食都還在,要是流民所為,他們沒道理不搶糧食。”
最後,林凡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流民生亂,那倒黴的就不可能是隻是這田家一家了,恐怕整個安州
都要被攪鬧的不得安寧了。”
高文升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林凡的意思。他也不是真的認為這件事是流民做的,隻是突然有一個念頭閃過,看看能不能借著這個機會清理一下境內的流民,正好減輕一下官府的壓力。
這樣一來,既能將這件案子推到流民身上,也能減輕永陽流民的壓力,所以便隨口問了出來。
其實話一出口,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茲事體大,不管這件案子是不是流民所為,驅逐流民這件事都斷不可行。
流民人數太多,如果要強行驅逐的話動靜太大,到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激起民變,自己可承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不過話已經說了出來,總不能收回來,幸好林凡也護著這些流民,算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他點點頭,順著林凡的推理往下說:“嗯,你說的有理,這件事的確不像是流民所為,不虧是讓傅天臨都折戟的少年才俊。既然如此,那你對這件案子可有什麽眉目?發生了這麽大的案子,官府總還是要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的!”
“而且,田家與前任知州大人的關係想來你也是知道的,雖然知州大人已經外調,但是他們之間還是偶有聯係的,始終有些情分在。這件事影響太大,要是處理不好,不僅在大人那裏無法交代,到時候對你我的仕途可是都會有影響!”
有了林凡給的台階,讓高文升能夠順著台階下來,高文升還是比較滿意的,於是便順便給了林凡一個麵子,捧了一下林凡。
當然,高文升可不是善茬,緊接著就又把壓力壓到了林凡的身上。
對於高文升的吹捧和打壓,林凡並不在意,從他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件案子會落在他身上的準備了,他更加在意的是這件案子應該如何去辦。
從那些價值不菲的文玩字畫全都沒有被拿走就可以看出,這幫劫匪的眼界不會太高,或者對這些既難以估價又不好出手的物件興趣不大。如今又排除了流民,剩下的結果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林凡說道:“大人不必擔憂,如今永陽附近有能力做下此案者隻剩下了兩個地方。一是南方數百裏大澤中的水匪,二是北部大山中的山匪。”
“先說水匪,兩股勢力中水匪實力更強,人數不下千人,且號令統一,共尊有著浪裏蛟龍之稱的悍匪王雲燁為首,聚集在水澤中,來去無蹤,官府也奈何他們不得。”
“不過,他們一直以劫掠過往商船為生,可以說是富得流油,還看不上田家的這些家底。而且他們往往都是在水裏作威作福,幾乎從不到陸地上來生事,就算到陸上來,大澤南邊緊鄰更加富庶的江南道,可比窮困的淮南道強多了。”
“再說就單憑永陽縣的兵力,根本就奈何他們不得。他們大可以直接亮明旗號,還可以壯大他們的聲勢,完全沒必要這般遮遮掩掩。”
“而北邊深山裏的山匪就不一樣了,橫山方圓數百裏,橫跨數縣之地,劃界糾纏不清,難以管轄。而且匪寇之間山頭林立,互不統屬,相互之間甚至明爭暗鬥。”
“單單比較大的就有雙龍嶺,有悍匪百餘人;還有燕還山,陳家寨等,各有近百人。至於其他勢力也不少,多了四五十人,少了也有二三十人,大大小小加一塊兒能有有四五個。各個山頭之間更是誰也瞧不上誰,各自為戰,都想當老大。”
“由於最近世道太亂,劫掠難民能有多少油水?尤其是上次有劫匪在青木嶺伏殺我,不但沒有成功,反而吃了大虧。從那之後,他們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行事,害怕被我報複。”
“時間一久,山匪們在山裏的日子肯定也是越發的不好過,有哪股山匪忍耐不住,犯下這滅門大案還是有可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