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俠盜
說起來兩人官階品級皆相同,都是正九品,並無高低上下之分。所以到了會客廳,隻是相互客套謙讓了了幾句,便分主次落座。
寒暄已畢,兩人坐定,林凡沒有繼續閑扯下去,而是直入主題,開口問道:“不知楊大人此次前來,除了為我巡檢司送軍械之外,是否還另有他事需要我巡檢司去辦?”
這其實是林凡明知故問,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僅僅隻是押送軍械,隻需要從縣衙裏隨便找一名書吏前來,能夠跟巡檢司交割清楚,不出現紕漏就可以了。
而現在卻是縣衙主簿親身前來,就已經足夠說明其中的問題了。
主簿其人姓楊,名遠望,出身安州本地孝昌縣一地方士族之家,不過卻並非嫡係,乃是旁支。
楊遠望在崇平三年時中了舉人,按照本朝異地為官的慣例,他若是當官的話必須要到安州以外的州縣才可以。
不過,由於楊氏家族向上麵使了銀子,他不過是一個舉人,擔任的也並不是封疆大吏一類重要的官職,算不得什麽大事,當時吏部主事的官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象征性的把他調到了與孝昌相鄰的永陽縣,讓他做了這永陽縣的主簿,而這一做就是六年。
孝昌楊氏不是什麽豪門大族,勢力也局限於孝昌以及鄰近幾縣,在京中和官場上也沒什麽人脈,論實力和影響比江州林氏不知差到那裏去了。
別看世族與士族表麵上僅一字之差,而實際上的差距卻猶如天差地別,不可同日而語。
更何況楊遠望並非楊氏嫡係,家族耗費人力物力培養他,一旦他獲取功名,甚至出仕為官,就到了他要回饋家族的時候,之所以把他安排在永陽正是如此,就是為了讓他他更好的照應家族在安州的利益。
甚至於楊氏主脈一係為了防止支脈坐大,在以後出現強枝弱幹的局麵,有意打壓楊遠望一係。
想當年他剛剛中舉的時候,春風得意、豪情滿懷,原以為家族會全力支持他入京趕考,成為那兩榜進士,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盆涼水從頭而下,將他那豪情壯誌全部澆滅。
楊氏當代族長帶著族老們親自出麵,情真意切的勸說他放棄科考,讓他以舉人出仕。族人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各種手段齊出。對楊遠望威逼利誘,名為獎賞,實則逼迫。
一家老小生死盡都掌握在他人之手,他隻能無奈的向家族妥協,讓他原本想要再進一步,赴京參加會試的念頭隻能打消。
對於楊遠望來說,年輕時候一心向往的金榜題名,到如今早就已經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在楊氏一族有意無意之下,六年之間,楊遠望除了為家族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之外,卻從沒有獲得過絲毫的升遷。
從他當上主簿的那天起到現在,永陽縣令都已經換了三位,而他卻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正九品主簿。
最初的時候,他還抱有一絲幻想,認為家族雖然勢力,可也不至於如此絕情,一點情分都不講。時日久了,一切都會改觀。
可隨著年歲漸長,他也就漸漸的死了心,明白了家族以前培養他,隻不過是把他當
做一顆攫取利益的棋子罷了,世間又有誰會為了一顆棋子去真正的勞心費力呢?
事到如今,他早已看開了,絕了仕途攀爬的念頭,隻是一心一意的想著如何才能夠多撈一點銀子,如何才能夠從老百姓那裏搜刮更多的油水,然後全都裝到自己的口袋裏。
可以說,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當初那個朝氣蓬勃、躊躇滿誌,自小廣讀聖賢書,一心隻希冀著有朝一日能夠一舉成名天下知,然後可以造福百姓,能夠救百姓於苦難的楊遠望已經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貪得無厭、唯利是從的小小官僚,而他唯一所剩下來的隻是一具日見老邁腐朽,毫無生機的軀殼而已。
說起來,從他看開這些以後,楊遠望的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
有他照應,家族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他在家族裏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所以他們這一支在家族裏地位雖不如主脈嫡係,但也從原來的不受重視變成了現在的舉重若輕。
加上他又借職務之便為自己撈了不少銀子,所以一直以來,他的日子可以說是過得極為滋潤了,而且隻要他沒有野心,這樣的日子仿佛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往事如煙,至此已經不必再提。看在三十兩銀子的麵子上,素來圓滑的楊遠望也就不再藏著掖著。
他笑著說道:“林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我此番前來,確實是另有他事,林大人到來時日不久,不知大人可曾聽說過傅天臨其人?”
林凡沉吟片刻,方才說到:“下官到任雖然不久,到也有所耳聞,不過都是些隻言片語,不知真假。隻聽聞有人講傅天臨此人在整個淮南道素有俠名,扶危濟困,劫富濟貧,被譽為俠盜,在百姓間聲望很高!”
“不瞞大人說,我聽說在私下裏,連巡檢司的兵丁們對此人也頗有些仰慕,因此就連我也起了幾分結交之心,想要見識一下這是何方神聖,竟然有如此本事!”
聽到林凡如此說,楊遠望眉頭一皺,悄然看了一眼門外,見到門外無人,方才壓低聲音提醒道:“林大人慎言!賊就是賊,哪怕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一個見不得光的鼠輩而已,哪來的什麽俠盜之說?”
“剛才林大人這話我聽到也就罷了,可要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少不得又得傳出些閑言碎語。人言可畏啊,這會讓人如何看待官府?又如何看待林大人你?”
剛才的疏漏是林凡有意表現出來的,就是為了觀察楊遠望的反應。林凡年紀輕,說出這些話來雖有不妥,但就算傳出去也最多不過落個年少氣盛不懂事的評價。
而在場不過他與楊遠望兩人,他此舉的目的就是試探楊遠望的為人。
如果楊遠望當場不動聲色,甚至出去以後四處宣揚,林凡自然不會與之深交,而他的表現終究沒有讓林凡失望。
經過這一次有意試探,林凡發現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才不會相信隻是初次見麵就可以讓一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老油條就對他推心置腹,還像個前輩一樣對他處處指點,他自問還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而楊遠望如今這樣的表現,除了是他原本以為林凡少年得誌,又
立了大功,必然年少輕狂、目空一切。
可沒想到與他平級的林凡卻對他處處謙恭,讓他很是受用之外,更多的恐怕還是看在銀子的麵子上。
林凡不認為楊遠望是一個正人君子,不過此人能夠善意的出言提醒,便說明此人雖貪財,心地卻也不算太壞。當然,也不排除他這是故意演戲來獲取林凡好感的可能。
在楊遠望看來,今日的三十兩銀子雖不算少,但也算不得什麽。但由此可以見到林凡出手闊綽,隻要與這個年輕人處好關係,以後銀子自然會源源不斷的進入到他的腰包裏。方才一句話而已,對他不過舉手之勞,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對此,林凡心知肚明,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來,向楊遠望拱手行禮道:“是下官失言了,還要多謝楊大人指點,下官感激不盡!”
楊遠望輕聲笑道:“林大人言重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虛禮。林大人乃是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到時候可還是要依靠大人來多多關照我這個老朽了!”
他說的倒不全是客套話,也確實有幾分想要交好林凡的意思,除了是為了錢財以外,其實也存了幾分對林凡以後仕途的考量。
官場之事一日百變,這個年輕人以後會不會一飛衝天又有誰能說的準呢!總之結交一下總沒錯,總是要比交惡要好的多。
一邊是楊遠望出於自身利益有意結交,林凡駐守在外,同樣也需要有人能夠在縣衙說的上話,通報情況,才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兩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林凡順杆爬道:“大人說的哪裏話,楊大人正值春秋鼎盛,哪裏輪得到晚輩來照應,大人照應晚輩還差不多!”
楊遠望中舉那一年不過三十餘歲,如今也不過才三十六七歲的年紀,雖說這些年科舉無望,又仕途官場失意,顯得比世族同齡人稍老一些。
但也正值年富力強的年歲,還遠遠談不上老朽一詞,之所以如此說,更多的還是為了與林凡拉進關係之故。
一個坦稱老朽,一個自言晚輩,楊遠望出身世族旁支,從小見多了爾虞我詐、明爭暗鬥,又浸淫官場數載,對於官場上的拉幫結派豈有不知之理。
林凡雖然年輕,林汝賢又以正色立身,從來不會教他這些東西。但他先生就沒這麽多顧慮了,對於官場上的一些暗習陋規、蠅營狗苟可沒少說。所以,林凡對於官場一些世故也是通透的很。
兩人相視一笑,雖然誰都沒有明說,卻悄然間達成了一種默契。
三言兩語間,關係確實拉近了許多,不過其中到底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那就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目的達成,楊遠望言歸正傳:“我見如今巡檢司軍容鼎盛,遠超往日,林大人可以說功不可沒,怪不得可以立下如此功勞!”
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林大人在此整日操練,想必對外界之事是不太了解的,大人可知那傅天臨已經來到了我永陽境內!”
林凡聞言也是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愕然道:“什麽?你說傅天臨來到了永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