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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苦惱的趙翰林

  宣撫司判書公事,名義上的三把手,職權大致等於秘書長的趙禹霖,坐在一艘船上,心情不佳地看著滾滾長江。


  自從在江都城,他第一個出頭喚醒了眾人的美夢後,似乎在宣撫司的名聲變得不佳,被上下大多數人嫌棄。


  在江寧赴任後,大家把所有的熱情和精力或投入到秦淮河,或投入敲詐勒索搞錢上。唯獨他把熱情和精力放在正事上,於是沒多久就成從嫌棄變成了宣撫司上下的公敵。


  就你能耐,就你勇於任事,大家都是閑著吃幹飯的。那行,宣撫司上下所有的事,你一個人來做吧。


  廣安王似乎對他的不識趣也是非常厭惡。時刻體察主子心思的內侍們馬上換了張臉似的。從畢恭畢敬變成高傲不屑,從前開口閉口稱“翰林先生”,變成現在的“嘿老頭”。


  書辦們也是陽奉陰違,推諉拖拉。


  同事們多是冷嘲熱諷,實際工作上采取不合作態度。


  這讓趙禹霖非常痛苦,但最痛苦和失落的是李浩的態度。


  趙禹霖是李浩保舉上來的。當初兩人在京城裏暢想東南局勢,指點江山,意氣風發,恨不得立即飛到江寧,幹出一番事業。


  兩人都曾經與王雲有舊,又都因為王雲帶著王門一脈披荊斬棘,屢立奇功後,關係漸行漸遠。


  在王雲和王門一脈的映襯下,趙禹霖和李浩一樣,覺得非常得憋屈。


  他們都覺得是自己時運不濟,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兩人在憤世嫉俗的同時,李浩呼朋喚友,廣收門生,廣推學問,大獲孚望,用這些舉措催促著時運快些到來。


  趙禹霖卻走得另外一條路,勤學苦讀,努力積攢更多的學識,為時運到來做準備。


  這一點,似乎為今日的意見理念分歧埋下了伏筆。


  想著這些,趙禹霖覺得腦子越來越昏沉,幹脆推開艙門,出來透透氣。


  走到船樓上,爽朗的江風迎麵而來,把趙禹霖從外到內都洗滌了一遍,也把那些煩惱一股兒地吹跑了。


  現在船隻跑得是江陰到鬆江劉家港的路。這段江麵可能是萬裏長江最繁忙的一段。隻見船帆如梭,往來如織。


  漕船、沙船、板船、鳥船、飛頭船、座船、哨船,在江麵上如同來回飛翔的鳥兒,成群結隊地掠過。


  生長在江南的趙禹霖知道,這些大大小小的船隻上,裝載的都是財富。它們就像血管裏流動的血液,流向天下各處,帶去那裏所需的一切。


  看著這一幕,趙禹霖覺得心曠神怡,說不出地舒暢。這時,幾艘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船隻,從眼前駛過。


  “船家,那是什麽船?”


  趙禹霖指著問道。


  “回大老爺的話,那是閘船。”船老大恭敬地答道。


  “閘船?這船樣本官以前沒有見過。”


  “回大老爺的話。這閘船還是這兩年才出來的。”


  “哦,船老大,你給本官說來聽聽。”


  “大老爺,前兩年東海商會和閩海商會合夥,組建了四海公會,開始南下跟西關商會爭買賣。為了搶生意,四海公會花了心思造出這種船來,專門用來跑兩廣到兩江的航線,而且還能直入珠江和長江水麵。”


  “哦,你說這閘船,能跑海,也能跑江河?”


  “可不是。聽說這閘船吸納了泰西船船體修長堅固的優點,又采納了咱們硬帆的長處。這船體大堅固,行駛快速。裝得多,跑得快,駕駛簡單,維護方便,還能裝三十幾門火炮,能打能跑。四海公會一年能造兩三百艘,很快就把西關商會給淹了。”


  說到這裏,船老大有一種很驚悚的語氣說道:“去年為了支援昱明公在安南討逆平叛,四海公會,還有兩廣官府,一口氣造了五百艘這樣的船。大老爺,你過了泉州就能看到,海麵上,江麵上,全是這樣的船。”


  趙禹霖有些不敢相信,遲疑地問道:“船家,真的假的。這船真得那麽厲害?”


  “大老爺,你老現在坐的這船,不差吧。”


  趙禹霖點點頭。他坐的這船,是官製的大座船,在長江水麵上算是巨無霸。


  “不瞞大老爺你說,咱們這船要是單打獨鬥,不會怕了那閘船。要是兩邊各超過十艘,咱們這邊的勝算隻有四成。要是兩邊各超過五十艘,咱們先要想好了逃命的路線。”


  趙禹霖大驚失色,“船家,你這是在說書吧?”


  船老大訕訕一笑,“大老爺,你就當我是滿嘴胡說八道,千萬不要當真。”


  趙禹霖見他不願意往深了說,也不好逼他,揮揮手,自顧自地在船上踱了起來。


  “宣撫司已經在江寧了,這浙江的亂事也該能平息了。”


  趙禹霖聽到有水手們在一邊悄悄地議論著。


  “宣撫司的架子是搭起來了,可是裏麵的人到底有多能幹,誰知道啊?天底下像昱明公和岑老虎那麽能幹的官,少!”


  “這事就怕有比較。你們看啊,三個月過去了,宣撫司才正式赴任。當年昱明公和岑老虎平息豫章叛亂,三個月已經給朝廷上捷報了。”


  說到這裏,水手們議論得更激烈了。


  “高低馬上就能看出來。這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的。”


  “唉,朝廷和皇上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不把昱明公和岑老虎調來平叛?”


  “聽說昱明公在安南,岑老虎在陝甘,不得空。”


  “他倆出馬,需要多久?也就抽空來浙江走一遭的事。當初黔中土司狼兵多凶,都是些飲血茹毛的生番。還有淮東那年鬧得多凶,那些私鹽販子和漕丁,多橫的人,撞到岑老虎手裏,都變成貓咪了。”


  “還有那些拜香念無生老母的,各個能請神附身,刀槍不入,還不讓岑老虎打得跟死狗一樣。”


  “就是,就是!”


  “這麽一比,宣撫司就是一群蒼蠅。他們也就一項本事比昱明公和岑老虎強了。”


  “放屁,什麽本事?他們有什麽本事能比昱明公岑老虎強?”


  “敲骨吸髓,收刮錢財的本事。”


  眾水手一陣大笑。


  趙禹霖越聽越心煩,幹脆地轉到另外一邊,正好聽到一群隨行的書辦在竊竊私語。


  “哥幾個,鬆江府可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那裏遍地工廠,全是日進鬥金。到了那裏,可要鉚足了勁,使勁刮下幾兩油!”


  眾人一陣輕聲歡笑,無不踴躍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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