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海星易主
百曉生雖然是開喪葬鋪子的,但是從來不做主事人、陰陽生之類的事,這一次例外。
每有一撥人進來,他都會高聲唱喏:“有客到!”
完全是按老規矩替海老爺子操辦。
海夜靈堅持披麻戴孝,我也隻能陪著,向一撥撥來吊孝的客人答禮。
當老白再一次喊出‘有客到’的時候。
抬起頭的一瞬間我就愣了,對方也是一愣,隨即不自覺的擰起了秀氣的眉毛。
“彼岸夫人,她怎麽來了?”我有些愕然,她怎麽一個人來的?
凝重的氣氛容不得我想別的,隻是禮貌性的向她點了點頭。
一身素裝的彼岸夫人先是皺著眉看了我一會兒,漸漸展開眉頭,上前向逝者行禮。
接著來的是久未露麵的李東尼、鬼塚理子等人。
這不意外。
在本地商圈,海乾和海坤兩兄弟有著同樣高的地位,訃告發出去,無論敵我,總要以逝者為大,前來悼念是免不了的。
隻是,讓所有人都感覺不適的是,兩人帶來的人實在太多了,隨從的二十多人雖然都穿著黑西裝和黑領帶,但是氣氛還是變得很不協調。關鍵裏頭還有不少人一看就是鬼塚理子的手下,是日本人,雖然按照程序行禮,但是一個個都表現的滿不在乎。甚至站到一旁後,還小聲說笑。
同是來客,無法管束,主家更不好對他們多說,也就由得他們去了。
再來的,就是李小超和駱家十三姨。
真正讓我沒想到的,是跟他們一起前來的兩個中年人。聽老白通名,才知道兩人一個是端木圖,一個是駱尊天。我和海夜靈等人還禮的時候,四人都再次肅穆嚴謹的答禮。這和之前鬼塚理子等人的漫不經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正當我以為人來齊的時候,丁浩忽然匆匆走了進來,跑到老白身邊耳語了幾句。
老白微微一凜,緊接著高聲道:“有客到!海翁平生好武重義,南七省的莽夫特來送海翁一程!”
唱喏罷了,數十名高矮不一,年齡不同,卻身姿同樣挺拔的男女肅穆而入,像是事先彩排過似的站成數排,同時雙手抱拳雙膝跪地,齊聲道:“海老,走好!”
隨後逐個起身,從老白手裏接過香,走到香爐前鞠躬上香。
“川北郭鐵橋,送老爺子!”
“唐門唐七手來咯,老爺子,走好哦!”
“滇南鍾浩洋,老爺子,走好!”
“大聖門候叫天,送老爺子!”
……
“嘿嘿嘿……”跪在我旁邊的海胖子抹了把眼睛,慘然的笑道:“我老子就好這調調,安子,謝了。”
我也笑笑,心裏卻滿是暖意。
這些天忙前忙後,我哪顧得上整這些,這都是丁浩辦的吧。雖然是形式主義,但的確暖了活人的心。
丁浩,大侄子,謝了。
“漠北駟馬堂,霍查布。”
“駟馬堂龍可可。”
許久未見的霍查布和錘子(龍可可是錘子的本名)上香:“送老爺子!”
上完香,兩人連同一旁的石頭走到我麵前答禮。
石頭在我耳邊低聲道:“安子,我這就走了,洪老爺子可能快不行了!”
“洪老大?!”
見石頭點頭離去,我一陣恍然。
是的,洪老大老了。
意外或許能避免,可是,誰能逃得過蹉跎的歲月?
我輕輕拉開海夜靈,和海東升、海西閣、海南島四人扶靈,把遺體送進了火化間。
我和徐含笑一邊一個扶著海老總,送走一撥撥的親朋友人。
我正準備說回去,忽然有人自身後拍了拍我的手臂。
轉過頭,就見一臉溫和的周主任衝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到一邊說話。
“謝謝。”我由衷的和他握了握手。如果說木棉的化妝術讓我驚為天人的話,對這周主任的評價隻能是匠心慧至。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海坤展現在人前的遺體不但恢複如生,而且一派祥和,像是睡著的佛爺一般。讓人既不覺得生人已走,也沒有親者從此不複相見的感覺。
總之,就是讓人覺得,逝者走的很安詳,在很久很久以後,還會再重聚,而不是永別。
“你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信,剛調來這裏。”
“你好,我叫謝安。”我隱約記得石頭和老白都曾說過這個名字,卻想不起來因為什麽提到他的。
周信的神情肅穆起來,左右看了看,說:“其實屍體會說話,我幫海老先生化妝的時候,他告訴了我一些事。”
我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猛然想起了他的身份,“你是周螃蟹?”
周信點點頭。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屍體告訴了你什麽?”
我想起,石頭曾說過,他那段時間帶著錘子走南闖北,拜訪過不少奇人異士。在他走訪過的人中,著重提到過兩個。一個是綽號叫萬能表的家夥,另一個,就是幼年師從豫南蠟人張,半生和屍體打交道的周信、周螃蟹了。
石頭說,周螃蟹的絕技之一,是能讓死屍開口說話。並不是像法醫一樣,通過屍身的痕跡找線索,而是真的能讓死屍開口。隻是這手詭奇的技藝,從沒有人親眼見過,是否真實,也就無從考證了。
可能和職業有關,周信的性子很慢,但是不拖遝。
沉吟了一下,說:“我聽石磊說過海老的事,我看過他的遺體,練過武,很強壯,普通的蟊賊三五個都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傷處在後腦,看上去像是偷襲,可是……我覺得很奇怪,通過眼睛,我發現老爺子是有意讓那人動手的。”
“能說清楚些嗎?”我狐疑的凝視著他。
周信皺著眉點點頭,“這麽說吧,我是學做蠟人出身,師父教過我,做蠟人,光是外貌相像不行,還得神似,得有神。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去深入觀察一個人的內在,要能看得透他在想什麽、他的肌肉組織、眼睛前一刻在做什麽樣的運動、想要表達什麽。”
周信頓了頓,“我發現,海老之前眼睛應該是向後斜著,而且斜視了很久,這說明他一直在等著那人動手。”
“你是說,他自己想死嗎?”
周信搖頭,“我隻能說我看出來的,至於他當時真正怎麽想,我看不出。或許我師父能看得出,可惜,他老人家也去世了。還有,我要告訴你的,最關鍵的一點是,老爺子臨死前要說的話。”
“你真的能讓死屍開口?”我忍不住問。
周信竟點了點頭,“所謂的讓死屍開口,隻能是用特殊的法子,讓死者說出最後要說卻沒能說出來的話。海老爺子說的是:你不是我兒子!”
我渾身劇震,轉頭看向海家眾人……
把海夜靈等人送回去以後,我給牛隊長打了個電話,把周信說的,轉告給他。
他說,警方可以把這一點當做一個調查方向,要知道,空口無憑,是做不得數的。
我說那是自然,本來也隻是想提供個方向給他。
牛隊警覺的說,你不會是想做什麽吧?
我沉默了片刻,說暫時不會。
我倒是想直接快刀斬亂麻,可是海坤剛死,如果海家再起劇變,海老總是肯定撐不住的。為了我的女人,還是不能莽撞武斷啊。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生活。
時隔半個月,海星召開內部會議,我和陳發應邀參加。
不出意外,海東升也出席了會議。看樣子,又恢複了以前那種意氣風發的狀態。
我和陳發都沒想到,會議剛開始,海東升就直接提出,要接替海夜靈,接手海星。
“憑什麽?”我直接問。
海東升好整以暇的抿了口咖啡,“先不說別的,爸一走,作為長子,我不可能再讓自己的妹妹承受那麽大的壓力。”
“嗬,海老爺子才剛走,你就欺負自己的妹妹,你覺得老爺子如果還在,會怎麽想?”陳發冷笑道。
海東升不以為然的翻了翻眼皮,“我們海家的家訓是,作為海家子孫,一定要團結一致。有些事,真的不方便外人多參與。之前決定讓夜靈掌舵,是因為爸還健在,我們都能和他一起攜手並肩的扶助夜靈。現在,爸走了……”
海東升沉吟了一下,一字一頓道:“我說了算。”
不等我開口,他就繼續說道:“謝安,你雖然不算外人,但是海星內部事宜,也不方便過度參與。你應該知道,海家不光是家族企業,也是一所現代化的集團企業。爸之前的股份,轉給了我,我現在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權。夜靈雖然有百分之二十九,但是具體誰來掌舵,還是要看其他人的意思的。”
我點點頭,看向一直沉默的海夜靈。
海夜靈抿了抿略顯蒼白的嘴唇,仍舊不發話。
“那其他人呢?怎麽個意思?”陳發看向海家眾人。
海胖子撓了撓頭皮,說:“都是一家人,誰掌舵都無所謂。可既然要表態,我……我選老大。”
“你……”我沒想到這個時候海胖子會第一個倒戈。
海胖子衝我揮揮手,“其實夜靈自己也知道,她是總裁,但爸才是主心骨。現在海家老一輩都不在了,再在這件事上多扯皮,隻會讓他老人家在下麵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