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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禮尚往來

  眾人聞聲往外看去,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舞獅台剛剛搭好,台下一個穿著錦簇燈籠褲的青年倒在地上,正抱著一條腿呼天搶地。


  他抱著的是膝蓋,但是膝蓋下麵的小腿骨卻又比正常人多出一個彎曲,雖然隔著褲子,並沒有看見流血,但是那種反自然的彎曲卻給人一種猙獰的、讓人心肝俱顫、頭皮發緊的恐怖感。


  任誰都能看出,那條腿斷了,而且斷的很徹底。


  “糟了,失手了!”華紫荊驚呼一聲,跳起來跑了出去。


  其餘人想跟著往外跑,苗麗紅兩手張開,攔在門口,“幫不上忙就在屋裏待著,別跟著添亂!”


  然後她指著外麵大聲道:“都別慌,先打電話叫救護車!”


  華紫荊一個縱身跳上舞台,彎下腰就要去撈那青年的腿。


  這時,一道身影閃現在一邊,輕輕一下將她撥開,低聲道:“別亂動,快去拿繃帶夾板!”


  這人長袍的下擺掖在腰裏,一隻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正是中華樓的掌櫃華正雄老爺子。


  他示意眾人別亂,把托盤往旁邊一放,俯下身,左手拇指和食指掐住中指的尖端,快速的在那青年的身上點了幾下,青年雖然仍是疼的汗如雨下,痛楚卻明顯減輕,由哀嚎轉成了呻`吟。


  華掌櫃撕開他的褲腿,隻往傷處看了一眼,兩條濃眉就緊緊的擰成了疙瘩。抬起頭,用少有的淩厲目光,向旁邊一個有著滿臉絡腮胡子的日本人狠狠瞪了一眼。


  這個日本人正是跟隨丁義和鬼塚理子前來的日本浪人之一,卻不知怎地跑到了台上,此刻雙臂抱懷,兩眼望天,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給!”華紫荊再次跳上台,把夾板和繃帶捧到父親麵前。


  華掌櫃收回目光,摒了摒氣,扶著那青年的額頭按了按,低聲道:“忍一忍,沒事的。”


  隻這一按,就見那青年猛然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低沉的痛呼。


  原來華掌櫃左手扶他額頭是假,右手已經把他隻有皮肉相連的斷腿扳正了位置。


  這分散注意力的法子本來就是中醫正骨經常用到的,隻是青年的傷勢實在太重,徹骨的傷痛不是能夠憑借意誌克服的。


  在華紫荊的幫助下,青年很快被打上了夾板,人也疼的脫了力,仰躺在地,半眯著眼睛直喘粗氣。


  隨後,救護車趕來,幾個護工、醫生急而不亂的把青年抬下樓,抬上了救護車。


  目送青年被抬走,華掌櫃這才攏了攏袖口,轉眼看著剛才的那個日本人,說了一句非常不標準,卻能夠讓人感受到肅穆的日語。


  海夜靈秀眉緊蹙,低聲對我說:“那個人的腿廢了,華師兄說那個日本人毀了他十年的功力。”


  我歎了口氣,冷冷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紋絲不動的丁義等人,他和鬼塚理子、徐四海不但沒挪地方,反而仍是談笑風生,就像是這件事跟他們完全無關一樣。


  相對三人的‘處變不驚’,台上台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和負傷青年相同打扮的人一個個咬牙切齒,奮著膀子要撲向那個絡腮胡子。

  絡腮胡子的同夥哪肯坐視,紛紛跳上台,將他攔在身後,大聲的用日語和舞獅隊的人爭吵不休。


  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的青年紅著眼睛大聲道:“三哥在試樁,是他踢了台柱,三哥才會摔下來的。”


  另一個年歲稍長的舞獅隊成員痛心疾首的悲憤道:“脛骨直接磕在了樁上,小老三的腿怕是廢了。”


  小間裏的眾人看了看台上臨時搭建的舞獅台,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眾所周知,真正舞獅、鬥獅是要搭高台、紮木架的。如今隻是為了表演,所以因地製宜,一切從簡,用的是鐵架子。


  架子不高,隻有三米不到,是用角鐵焊接的,整座架子呈對立的階梯狀,為了方便‘獅子’上下,每一級都焊了兩塊巴掌大的鐵板。


  這樣一座鐵架,已經算是相當穩固了,但這種穩固隻是相對的。


  臨時搭建的鐵架並不根深蒂固,再加上材質本身的特性,如果表演時有人在下麵踢上一腳,單是角鐵自身的顫動,都能引發上麵的人立足不穩。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看出,舞獅青年的腿傷成那樣,絕不是單單從上麵摔下來那麽簡單,而是因為正在奮力躍起的時候,腳下忽然失去了平衡,收勢不住,脛骨撞在了前方的踏板上。


  用作踏板的鐵板隻有不到一公分厚,撞在上麵就和用鈍刀直接砍在腿上沒多大的區別,旁人光是想想都肝顫,更別提舞獅青年痛苦到什麽程度了。


  那一下猛力的碰撞,怕是不光‘砍’斷了青年的腿骨,就連他的肌腱和大筋多半也受了嚴重的損傷,就算能夠利用現代醫學接骨,卻不能使肌腱、神經等完全愈合,那青年以後或許還能像常人一般走路,再想舞獅恐怕絕無可能了。


  “艸他媽的,這幫日本鬼子就是來找事的吧?舞獅的架子能是隨便亂動的嗎?”弄清狀況,苗麗紅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其餘人也都深感不忿。


  於會長見群情激奮,不得不上台勸阻。


  他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把兩手攤開對著台下向下壓了壓,“大家都安靜,都安靜!聽我說!這件事隻是一場意外,請大家稍安勿躁。”


  聽他發話,眾人一時間都肅靜下來。


  苗麗紅甩手把門用力關上,轉過身蹙著眉頭衝我和海夜靈招呼:“別看了,看的鬧心。來,咱們接著喝酒!”


  一個大叔輩激憤的滿臉通紅,甩著手道:“喝個屁,太他娘的欺負人了,我非得跟小日本理論理論!那孩子才多大?就這麽成半殘廢了?他是吃這碗飯,腿廢了以後還能幹啥?”


  苗麗紅一把拉住他:“老周,你年紀不輕了,穩重點,別整天跟個毛孩子似的。今天這事兒誰都窩火,可管用嗎?誰都知道那個小日本是故意找茬,日本人找咱的茬找的還少嗎?可他踹台子總有日本人認為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咱能爭出什麽來?


  老於要是處理好了,最多也隻能讓他虛三假四的道個歉,賠點醫藥費,旁的還能怎麽著?我倒是想揍他一頓,可剛才那是‘意外’,現在咱誰要跟丫動手,輸了白挨,贏了,以丫們的揍性肯定得把警察廳搬出來。你出去也是給自己添堵,不如不管。”


  “說得對!”我大聲道,不顧其餘人詫異的目光,拉著那位大叔坐下,拿過桌上的汾酒酒瓶給他倒滿,然後懟著瓶口狠狠灌了兩大口。

  我呲了呲牙,隔著窗戶看著大廳裏的情形。


  於會長本來是想維持秩序的,但是剛讓場內平靜下來,幾個日本人就開始喧賓奪主的在舞台上叫嚷起來。


  我問海夜靈:“那幾個日本人嘰哩哇啦的說什麽呢?你給我翻譯翻譯。”


  “你別犯渾!”海夜靈拉著我的袖子輕輕扯了扯。


  “你是我女人不是?”我又灌了一口酒,“疼我的話就別讓我覺得憋屈,我這人受不了憋屈。我沒多少愛國心,可是我看不了兄弟哥們兒受外人欺負。我現在就想知道幾個日本鬼子在說什麽。”


  海夜靈摒了摒氣,看著台上哇哇怪叫,不容於會長插話的絡腮胡子說:“他叫井田,他說隻是想試試看架子結不結實,沒想到……沒想到中國人幹什麽都是豆腐渣。”


  剛說到這裏,外麵忽然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


  轉眼看去,卻是丁義撫掌大笑,邊笑邊鼓掌,眉宇間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諷。一旁的徐四海也是放肆的跟風大笑,鬼塚理子則隻是鄙視的撇嘴。


  在兩人的笑聲中,台上的井田又用日語大聲說了句什麽,然後向台上的於會長和台下眾人分別淺淺的點了點頭,像是道歉的樣子。


  可是他點頭‘致歉’的同時,其餘幾個日本人卻都發出了促狹的笑聲。


  海夜靈咬了咬嘴唇,“安……”


  “這句不用翻譯了!”


  我擺手製止她,仰起脖子,把剩下的半瓶汾酒一飲而盡,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含糊道:“我不是頭一次進局子,去參觀一下日本的警察廳,也算是開開眼界。”


  “大兄弟!”


  “謝安!”


  苗麗紅和海夜靈齊聲驚呼。


  不等旁人阻攔,我已經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穿過人群,快步走上舞台,走到了井田麵前。


  井田先是一怔,隨即臉往後一仰,一隻手摸了摸下巴的絡腮胡子,陰陽怪氣道:“你地,什麽地……”


  “啪!”


  不等他說完,我就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他的大臉上。


  手掌和臉碰觸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宛如天籟。


  一時間,包括井田本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鍾,我已經抬起了右腳,單手按住井田胸口把他往後推的同時,狠狠一腳踹在了他右腿的膝蓋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在眾人的愕然寧靜中顯得那樣的刺耳,井田的慘叫聲更加像是月下殺豬般的慘厲。


  慘叫聲最先激起了附近幾個日本浪人的反應。


  “八嘎!”


  “你幹什麽?”


  不等他們上前,我再次狠狠一腳踹在了井田左腿的膝蓋上,按著他胸口的右手猛然上翻,掐住他的脖子,硬是不讓他跪倒,人跟著上前半步,往他臉上噴著酒氣道:“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我的同胞斷了一條腿,我就要你兩條腿,沒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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