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日本人和黑貓
我終於知道駱珍妮執著見鬼的理由了。
歸根結底,是因為對兩年前在探險中失蹤的男友金景明放不下。
聽老白說完托夢的事和他相信托夢確有其事的理由,我仍不以為然,甚至用眼神提醒他:這件事你做錯了。
老白和我相交至深,當然明白我的意思,看向駱珍妮,無奈的歎了口氣。
駱珍妮雖然精神有點恍惚,但卻不失慧心,低聲對我說:“其實我也不想這麽任性,可是……可是就算景明死了,我也應該把他的屍骨找回來安葬,不是嗎?”
我聽得一陣惻然,沉默無語。
從上車後就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瞪視我的駱家十三姨,也不禁暫時將仇視放到一邊,疼惜的把駱珍妮摟進懷裏。
老白邊扒盒飯邊問我:“這件事你怎麽看?”
我搖搖頭,“我不認為這一趟能有什麽結果,但是既然有線索,那就試試看。”
人類是以感情相維係的群居動物,我們和駱珍妮相處的時間不算短了,早就把這個表麵開朗樂觀,其實暗藏憂鬱的女孩兒當成了朋友。
雖然,因為駱修的事,和駱家生出了種種衝突矛盾,但是我和老白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不會做遷怒於人的蠢事。
火車到達J市前,馬明川忽然打電話給我,沮喪的說,因為某些原因,對方公司臨時反悔,撤回了和我們的合作計劃。
我聽他語氣滿是自責,忙說沒事,商場本就如戰場,瞬息萬變。對方到了這個地步還出爾反爾,這生意不做也罷。
到達J市,已經是夜裏11點多,適逢大雨降臨,我和老白一合計,幹脆直接打了輛黑車,到市區找了家賓館入住。
老白在火車上沒吃飽,提議去宵夜。生意泡湯,我意興索然,就和他一起去喝酒。
兩人用手擋著頭,冒雨跑到馬路對麵的小飯館。
這是個隻有一間門臉的湘菜館,因為下大雨,這個點也沒什麽人。我和老白點了兩個涼菜,兩個熱菜,叫了幾瓶啤酒,邊吃邊聊。
說到駱珍妮,我忍不住怪老白:“在這件事上你就不該動那腦筋,就該帶著她琢磨點別的,讓她慢慢把金景明的事給忘了。”
老白搖頭,“我也是頭幾天才知道她想見鬼是為了金景明,以前她提都不提,整天樂嗬嗬的跟個傻大姐似的。安子,你應該清楚,越是這樣把一個人、一件事藏在心裏,越能證明她忘不了那個人、那些事。”
我和他幹了杯酒,看著門外的雨幕無語。
過了一會兒,老白擰著眉毛問我:“安子,你說這事是不是巧合?”
我搖搖頭,“難說,我覺得這有點太玄乎了,多半是你想多了。”
老白之所以相信駱珍妮被托夢一說,是因為他查到一些事。
起初當駱珍妮把托夢的事說出來的時候,他也不相信那是真的,也和我一樣,以為駱珍妮是因為思念而有所夢。
但是,老白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一則新聞。
近日,J市正在舉辦一個小型的古玩交流展,其中一半的展品,都是來自一個日本的古玩收藏家。
讓老白覺得離奇的是,駱珍妮頭一晚夢到金景明的那天,正是藏品運達J市的日子。而展覽結束的時間,就在本月底,展出一結束,那個日本人的藏品就會運回本國。這個時間,又和金景明在夢裏對駱珍妮說的離開日期相符合。
每個人都會做夢,但是多數夢境是很模糊、很籠統的,夢醒之後,很難記住數字、日期之類的細節。
駱珍妮連著三晚都夢到金景明,金景明在夢裏翻來覆去的念叨的都是要在月底的某一日和她永遠別離……這就不免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老白說:“咱們明天一起去展館看看吧,或許你的幽冥眼能看出點什麽。”
“行。”我點點頭。
這時,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
看見這人,我立刻頭大如鬥。
來人是駱十三姨,一進門,二話不說,冷著臉坐在老白身邊,就那麽滿眼怨恨的瞪著我。
我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皺著眉頭看著她,“你叫駱少君對吧?你也別跟我瞪眼了,想怎麽幹,直接說吧。”我不覺得上次對她說那番話有什麽不對,身為女人,包庇駱修那樣下作的混蛋,本身就是低能的表現,我隻能用最直接的語言讓一個低能兒最快的感同身受。
駱十三姨依然瞪視著我,從牙縫裏迸道:“珍妮在,我現在不會對你怎麽樣。但是,我早晚會殺了你。”
“隨便。”
隨著一陣風雨卷入,又有兩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一邊收著雨傘,一邊用生硬的普通話向飯店老板問道:“還做生意嗎?”
老板忙說:“做做做,兩位先請坐。”說著,把菜單遞了過去。
因為那人說話口音古怪,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兩眼。
這是兩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個子都十分的矮,其中一個很胖,另一個卻是又矮又瘦。從麵部特征來看,很輕易就能判定,這是兩個日本人。
和飯店老板說話的是胖子,另一個瘦子一言不發的坐在了角落,表情顯得很陰鶩。
讓人感覺有些詭異的是,在瘦子的肩膀上,居然蹲著一隻黑貓!
這黑貓真是通體烏黑,一根雜毛也沒有,就那麽安靜的蹲坐在瘦子的左肩上,垂著貓頭,像是睡著了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我的注視,那黑貓忽然抬起了頭,一雙幽綠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我。
我自問膽子不小,可看清黑貓的樣子,我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剛才我隻留意到這貓很瘦小,甚至是骨瘦如柴,黑色的毛也不油亮,像是營養不良似的,毛色晦暗,有些發柴。
它一抬起頭,我才發現,這哪是發柴啊,根本就是瘦的不成樣子了。
貓臉上幾乎就沒什麽肉,就像是一層毛皮裹著一個三角形的貓頭骨。
無論是誰,乍一看這貓的樣子,都會以為它遭受虐待,餓的皮包骨頭,甚至就快餓死了。
但是,事實上,黑貓非但不是奄奄一息,而且還有一種令人無法形容的神氣。
我之所以覺得有些恐怖,不光是因為它瘦的不成樣子,主要還是因為它的那種神氣。
不知道怎麽,我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我覺得這就是一隻死貓。
可是,實際上,黑貓一直在用那雙幽綠色的眼睛瞪視著我。
它的眼神更讓人覺得詭異,就好像是能直視人的意識,看穿人在想什麽似的。更主要的是,那眼神,竟像是有著人類的感情,我分明從貓眼裏看出了它對我的‘厭惡’。
老白和駱十三姨本來是背對著門的,估計是見我神情怪異,不約而同的回過頭看去。
兩人看到黑貓的感覺,應該和我差不多,我看到兩人的肩膀同時抖了一下。
這時,那個馱著黑貓的瘦子發現了我們對他的注視,抬起臉冷眼看向這邊。
當他的目光轉到駱十三姨身上,竟然嘴一咧,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居然對著十三姨笑了!
我隻能說,這個日本瘦子的笑容實在比哭難看,以至於看到他的笑容,駱十三姨猛地把頭轉了回來,臉色居然都有些發白。
我覺得她的樣子好笑,忍不住衝她一揚下巴,低聲說:“原來你也會害怕,怕貓?還是怕小日本?”
駱十三姨瞪了我一眼,把身子向老白挨了挨,似乎想對他說什麽。
這時,卻聽胖子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找飯店老板點菜。
他點的是湘菜中最具代表性的:小炒肉和剁椒魚頭。
他還點了一瓶低度數的白酒,居然在點完酒以後,對老板說:“辣椒,大大地辣椒!”
我和老白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好笑。
日本人好像喜歡芥末的吧,這個胖子倒是重口味,怪不得人說胖不是沒原因的呢。
飯店老板手腳麻利,很快就把酒菜給他們端了上來。
老白小聲跟我說:“看來這老板也不怎麽喜歡日本人,剁椒魚頭哪能這麽快。隻有半邊,應該是前頭的客人吃剩下,再加工過的。”
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我也看出來,那碟小炒肉裏三分之二都是辣椒,肉片也是肥肉居多。
也不知道那日本胖子是不是本來就口糙,還是這菜式符合他對湘菜的印象,酒菜一上桌,什麽都沒說,給自己的杯子倒滿酒,就那麽一口酒一口菜的大吃起來。
馱貓的瘦子看著兩樣菜,卻是皺了皺眉,甚至還把身子往後靠了靠,像是全無胃口。
我更覺奇怪,因為他肩上的那隻黑貓,麵對熱騰騰的剁椒魚頭,竟然視而不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自從看到駱十三姨轉身後,那隻黑貓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她,再沒有看別的地方。
胖子吃喝了一陣,速度慢了下來,放下筷子,吸溜了一口白酒,咂著嘴轉頭看向瘦子。
瘦子看著他皺眉,像是對他嘖嘖的咂嘴聲很厭惡。
胖子嘿嘿一笑,低聲對他說了兩句日語。
這時,我忽然感覺,有人在桌子下麵踢了我一下。
我轉回頭,就見駱十三姨臉色煞白,嘴唇竟微微有些哆嗦。
一向視我為死仇的十三姨竟然身體微微前探,壓著嗓子對我和老白說:“另外一個日本人,不吃飯,他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