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出獄

  牢獄生活。


  比想象的還要難熬。


  第一年.

  魔娘瘦的很快,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她,麵對那些硬到過分的米粒,幾乎無法入咽。


  第二年.

  她已經能夠麵不改色的把那些餿掉的食物,吃的一幹二淨,不留分毫。


  手上和腳上的鐵鏈,總會發出十分沉重的響聲,聽的時間久了,倒是一種消遣。


  隻是有些牢房裏陰冷的可怕。


  到了冬天,她被凍的隻能縮在角落裏。


  癸水來了的時候,下麵粘稠的很,她疼的冷汗淋漓,掌心抵住自己的小腹,使勁兒的捶打,卻抵不過那一撥撥刺骨的冰寒。


  後來,她學聰明了,隻要是冷了,就往身上多蓋些幹草。


  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就是為了能夠活下來。


  就像祖父說的那樣,好好活著……


  即便是這樣的活法,會讓人痛不欲生。


  春去東來,轉眼五載。


  大湟一百一十四年。


  這一天是陽曆七月二十四,炎熱盛夏,烈日灼灼。


  魔娘走出牢獄大門的一瞬間,隻覺得一片眩暈。


  她頓了頓步子,努力適應著這些景象,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接觸過陽光,站在太陽下,她竟有些看不清周圍的事物。


  閉上雙眸,再緩緩睜開,直到那雙眼變得狹長晶亮,她才挺直了腰杆,放下了遮擋在額頭上的左手。


  大概是出來的時間是最炎熱的晌午,街道上沒有什麽人,身後的鐵門“哢哢”的

  合攏……


  沒有人來接她,雖然今天是她出獄的日子。


  不對,準確來說,有人來,隻是來的人穿的是太監服,魔娘並不認識。


  “魔小姐?”那人很會說話,是個不得了的小太監,即便是麵對她這樣的人,也能笑的自然:“咱家是奉了皇上之命來接您呢。”


  魔娘張了張嘴,大概是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聲音是絲絲的沙啞:“有勞公公了。”


  “嗬嗬,哪裏哪裏。”那小太監多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猶豫:“隻是魔小姐,身上這衣服……”


  魔娘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長裙,那上麵還殘留著當年沾上的雞蛋汁,因為


  放的時間太久了,已經變成了黑黑的顏色,大概是長了黴。


  她入獄這四年沒有人來看過她,如今出獄了還是隻能穿四年前的衣服,隻是穿著這樣的衣服去麵聖,明顯不合規矩。


  “如果魔小姐不介意的話,奴才那裏有一套衣服,是我……是我姐姐的,可以拿給你穿。”小太監笑的童真,又有些猶豫。


  魔娘看了看他,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小太監說了什麽,她並沒有去注意聽。


  她在感受,感受風,感受空氣,感覺那陽光散在皮膚上的溫暖。


  大概是昨夜下過雨,街道上非常幹淨,連野花也開的分外鮮豔。


  她不敢動的很快,很輕很輕的吸了一口氣,直到聞到那空氣裏的花香,她才真正的覺得,她自由了……


  路上的行人,小販的叫賣,熱在竹籠上的肉包飄來的香味兒,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魔娘覺得美麗而陌生。


  她出來了……


  真的出來了!

  魔娘幾乎貪婪地望著喧鬧的街道和行人,透亮的丹鳳眸連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以往的刻骨孤寂,在繁華中,猛然被想起。


  魔娘攥緊了藏在長袖下的雙手,好像隻有這樣,她才會忍住那些從喉嚨深處


  翻騰出來的情緒。


  那種深沉的,憤恨的,到最後又幾乎平靜,無處安放的情緒。


  眼前的行宮雖然比不上皇宮的奢華,卻也是個竹林成蔭的大宅子,修的青石小路,叮咚作響的泉水,蜿蜒而上,稱得上是避暑的好地界兒。


  魔娘收回目光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前來覲見的幾位少爺,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那裏麵帶著顯而易見的鄙夷。


  她沒有惱怒,甚至沒有一絲情緒上的波瀾。


  這種嘲諷,她見過無數次,也已經習慣了。


  當她淡然的把這些目光接下時,倒是他們紛紛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


  向著古亭裏的帝王,一一匯報著邊城的近況。


  原來是皇上帶著幾個年輕的少爺出巡,走到了這裏,也不知為何想起了她,才命人讓她提前出了牢獄。


  “走近些,讓朕好好看看。”像是處理好了事情,高宗皇帝從奏折裏抬起來,常年在權勢下熏陶的臉,變得既熟悉又陌生。


  魔娘踱步走過去,禮儀周到,即便是再也披不上那身烈火戰袍,她的動作依舊落落大方的,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隻是過分的循規蹈矩,再沒有那種灼灼而熱的生氣。


  高宗皇帝看著她,似乎有些微愣,這還是當年那個拿著馬鞭,在校場帥氣點兵的小丫頭嗎?


  變了,確實是變了。


  高宗皇帝沉默著。


  魔娘更是不會主動說話。


  小太監懂規矩,默默的退下。


  高宗皇帝這才開口:“當年的事,朕必須要給百官一個交代。”


  “嗯。”魔娘當然清楚那是什麽樣的情況,朝廷裏的很多官員都恨不得魔家滅門,她身上還有一條人命的罪孽,皇上不可能為了她,去背負千古昏君的罵名。


  高宗皇帝看著她的反應,微微的歎了一口氣:“跟著小喜子,他會伺候你幾日,幾日之後,再同朕一起回京城。”


  “是。”魔娘行禮,轉身,走的很平淡。


  她知道,這個身處高位的人,在彌補魔家。


  但是他的彌補卻始終有限的很。


  就像他今日召見她,也隻不過是為了減少他自己心目中的愧疚……


  其實她沒有想過皇帝還會見她,畢竟魔家的權勢不在了,他做這些確實沒有必要。


  坐了這麽久的牢,她隻想著有朝一日出來了,她一定要好好吃一頓肉,好好睡一次覺,不用起來提防那些想要侵犯她的獄卒,也不用忍受渾身的腥臭。


  是的,她要的,隻不過是一個能睡覺能吃飯的……家。


  但她不能拂了皇上的好意,她不能……給臉不要臉。


  她已經被這麽多年的艱苦磨平了棱角。


  笑顏如花,如火張狂。


  那些都是年少時光。


  她,已經長大了……


  魔娘出來的時候,又見到了那群少爺,看衣著都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公子們,往日在四九城裏,也都是橫著走的人。


  那其中有近些年才被提拔上來的少爺,也不乏有魔娘以前認識的。


  他們由身邊的小廝伺候著喝著解暑的冰茶,前麵擺放著一些糕點,隨意的吃著,不愛吃了,就叫小廝扔掉,大口大口的喝著冰茶,似乎並沒有看到她,肆無忌憚的說笑著。


  “……倒還真是魔家的那位小姐,眉眼越長越開了,該不會是在牢房裏,被滋潤的吧,嗯?”


  男人的話,立刻引來了一陣哄笑。


  “我還是覺得她以前那樣子媚,穿著紅袍,拿著馬鞭,真是叫人看了就想……嘿嘿。”


  “得了吧,還等你想,說不定早就是南宮家那位的人了,想想那樣不可一世的性子,壓在身下確實帶勁兒,你們說她會不會哭著叫哥哥,哈哈哈。”


  這些紈絝少爺們見四下沒人,說笑聲也跟著越發的放肆了起來,那些錦衣長袍,包裹的也不過是讓人作嘔的肮髒。


  “南宮家的那位還會要她?別說是她現在的身份如何,就憑借著她現在的這個年紀,怎麽和曲家那位比?我聽說那位大少爺可是把人寵的緊,為了給曲小姐治病,這幾年都在雪山裏呆著,許久都沒在京城裏出現過了。”


  魔娘的身形微微一滯,隻是那麽的一滯,很快就邁開了步子。


  隱約還能聽到那些人低低的嗓音:“說起曲家來,洛少呢?大少爺又跑到哪裏去逍遙了?也不帶上哥幾個!”


  “怎麽帶你?洛少可是佳人有約,我花了幾百兩銀子都沒有近得佳人身,洛少倒是好,一來就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位。”


  “哈哈,就你這模樣也敢和洛少比?”幾個男人似乎是換了話題,互相的取笑著:“再回爐重造一回,沒準有可能。”


  “行了啊,就你廢話多,小心洛少回來了,給你一腳!”


  說著,那些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喝茶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因為他們看到了魔娘。


  小喜子帶著她,她走在樹影茂盛的地方,左腳邁著步子,右腳像是有些別扭,說不出的感覺。


  隻是走路的姿勢沒有以前那麽的張揚了。


  卻也十分的好看,慢條斯理,不急不躁。


  如果不是那個右腳,她走起路來,應該會更加的賞心悅目。


  但是明顯的,少爺們沒有心思欣賞她的走姿。


  就那麽端著茶杯愣愣的看著她。


  魔娘沒有回頭,也沒有側一下眼,她的臉上除了淡淡的微笑,什麽都沒有留下,那種笑達不到眼底。


  卻讓一群大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喂,她剛剛不會是聽到咱們的話了吧?”


  “應該是聽到了,咱們說的聲音可不小。”


  “這……萬一她去皇上那裏告狀怎麽辦?”


  “慌什麽!”一個略微年長的公子絲毫不在乎的笑了起來,看得出經曆的多了,倒是比那些個小一點的沉穩:“就她現在這個身份,皇上會聽她的?醒醒吧,我現在去找皇上把她討來做個小,皇上沒準都會答應。”


  “討什麽討,她那樣的,玩玩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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