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逢
正說話間，便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母親這是在同誰說著私房話，竟連伺候的人全都攆了出去。”
\t薑采薇連忙同蘇嬤嬤一同跪倒地上：“臣女（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t皇上走過去時，薑采薇隻見到一雙繡著蟠龍紋樣的玄色靴子，和一塊黛色的衣襟。
\t皇上坐到了薑太後身邊：“起來吧。”
\t“多謝皇上。”薑采薇一臉乖巧地立在殿中。抬眼間，她終於見到了西涼滅國的始作俑者——齊武帝，蕭通。
\t武帝蕭通生於天佑三十年，算來如今不過才二十四歲，眉宇間卻有四五十歲人的威嚴。
\t他並沒有穿冕服，而是穿了件黛色的廣袖長衫。一頭青絲用一支成色通透的白玉笈高高地束在頭頂，麵如冠玉，眉如春山。看上去倒不像一國之君，更像是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t倒還真是兄弟，皇上的眉眼與那個人有著幾分相似，可氣質卻又完全不同。那個人傲骨天成，氣勢淩厲。較之皇上少了幾分溫雅，多了幾分不羈。他生性無拘無束，皇上卻是骨如玉溫潤。那個人眉眼精致得不似真人，皇上雖不如他俊美，可通身的氣派隻一眼便叫人再難忘記。
\t不過有一點他們兄弟倒是十分相像，那就是都愛穿黛色衣衫，她記得自己與他初次相遇時，他便是穿了身黛色袍服……
\t皇上看了眼薑采薇：“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小姐，朕怎麽從未見過？！”
\t薑太後微微一笑，賣關子：“皇上猜猜她是誰？”
\t“這位姑娘眉眼與萱兒有七分相似，莫不是姨母家的雲岫表妹？！”
\t“錯了，”太後笑著將薑采薇拉到自己身邊，“這是你舅舅家的大表妹，薑采薇。”
\t皇上有一瞬間的錯愕：“采薇？！她不是在十六年前就已經……”
\t“此事說來話長，”薑太後叫過蘇嬤嬤：“你先帶采薇出去散散心。”
\t“臣女告退。”薑采薇隨蘇嬤嬤走出大殿。
\t見薑采薇出來，一個宮女上前行禮：“姑娘，黃鳶妹妹等去禦花園了，托我告訴您一聲。”
\t“我知道了。”薑采薇與蘇嬤嬤商量，“姑姑，采薇初來乍到，對宮中的路並不熟悉，還請姑姑引著采薇去禦花園。”
\t“姑娘請隨老奴來。”
\t薑采薇跟在蘇嬤嬤旁邊，有意無意地問：“不知姑姑在宮中多少年了？”
\t“奴才是太後的陪嫁丫鬟，娘娘入宮時不過十五歲，如今算來也有二十一年了。”
\t“太後娘娘能在宮中如此周全，少不了姑姑您的功勞。”薑采薇福了福身，“采薇在此代薑氏多謝姑姑對娘娘的照拂。”
\t“姑娘快快請起，這不過都是奴才分內之事罷了，哪受得起姑娘如此大禮？”
\t“姑姑待娘娘忠心耿耿，這禮自然是受得起的。隻是，采薇有一事不明，還望姑姑提點。”
\t“何事？”
\t“不知太後娘娘有何心事，方才我見娘娘雖是笑著，可眉間像是仍有愁緒。采薇雖人微言輕，可還是想為太後盡一份孝心。”
\t蘇嬤嬤歎氣：“娘娘是因為齊王殿下。”
\t聽到那個人的名字，薑采薇隻覺呼吸困難，似是下一秒便會窒息過去。她牙關緊鎖，硬生生地將滿眼淚水憋了回去。緊緊攥住垂在身側的手，擠出一個笑容：“不知齊王殿下怎麽了，竟讓娘娘如此擔憂？”
\t“說來真是一段孽緣，當年他出使西涼國時，竟愛上了西涼的明月公主，回來後吵著要去西涼提親。可正逢先帝新喪，便將此事耽擱了下去。可未曾想到，三年之後皇上竟下令滅了西涼國。為了保住西涼公主，他不惜與皇上撕破臉。可惜……”蘇嬤嬤感歎，“即便是這樣，他終究還是沒有保住心上人……”
\t“眼見著殿下便要行冠禮了，可他卻將為他選好的貴女們都推了，說什麽曾發過誓，非明月公主不娶……哎，就為個女人，仕途與親情全都不顧了，怎能不讓人憂心呢？！”
\t聽了蘇嬤嬤的話，薑采薇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一股熱血從心頭湧上腦袋，炸得她頭皮發麻。她聽著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像是下一刻便會從胸膛中蹦出來。可眼裏雖滿含熱淚，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上去。原來他是愛自己的，原來他並沒有背棄承諾，原來自己的一腔真心並沒有錯付。
\t薑采薇忍住心中的波瀾起伏，露出一副惋惜的樣子：“坊間皆言齊王殿下國士無雙，這般優秀的人若是因情而落到這般地步，真是可惜。”
\t“姑娘說的極是，隻是奈何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蘇嬤嬤搖了搖頭。
\t說話間，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從宮門走向她們。那人身形頎長，廣袖隨風，周身風流縈繞。
\t等薑采薇看清了那人的臉後，滿臉漲得通紅，呼吸也不自然地急促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眼中波光瀲灩，似有無限深情欲訴，又似有血海深仇未報。
\t蘇嬤嬤也注意到了那個人，低聲驚呼：“齊王殿下？”
\t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眼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薑采薇正與蘇嬤嬤一路談論著的六王爺——齊王蕭邇。
\t薑采薇裝作不認識蕭邇的樣子，向他福了福身：“參見齊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然後不等蕭邇回話，便率先起身擦肩走到了蕭邇身後。
\t蕭邇聞著薑采薇與自己擦肩時留下的體香，覺得這味道無比的熟悉，聞著這味道，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纖細的背影。
\t隻是他與那背影隔得太遠了，流年似海，白駒匆匆。一時情急之下，他又回憶不起來那背影是誰，隻是下意識地回過了頭，盯著薑采薇背對著自己的身影。
\t蘇嬤嬤也向蕭邇殿下行了個禮：“奴才見過殿下。”
\t她彎著腰等了許久也不見蕭邇叫她起身，沒有主子的允許蘇嬤嬤雖是不敢貿然起身，可還是耐不住疑惑，悄悄地看了一眼蕭邇。原來這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而是一直盯著薑采薇的背影發愣。
\t看著蕭邇若有所思的樣子，蘇嬤嬤心裏滿是狐疑，低聲招呼：“殿下，殿下？！”
\t被蘇嬤嬤叫了幾聲後，蕭邇終於回過神：“小王一時失神，不小心怠慢了姑姑。”
\t“殿下說得哪裏的話，能見到殿下前來赴宴，奴才不知多麽欣喜。要是太後娘娘與陛下見了，肯定會比老奴還要歡喜。”
\t提到太後還好，一提到皇上蕭邇臉上立刻結滿了烏雲，語氣不悅：“姑姑錯了，皇上見小王怎會欣喜？他厭惡小王還來不及呢。”
\t“殿下，您怎能這樣講？陛下待您之心，這宮中朝中誰人不知？”蘇嬤嬤拿出長輩的身份苦口婆心地教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南齊，為了您。”
\t“為了我？”蕭邇情緒激動，“我不過是想按著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地生活罷了，可你們為何一個個都要以為我好為借口，逼迫我去做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
\t“殿下……”看著憤憤不平的蕭邇，舌燦蓮花的蘇嬤嬤竟也不知該如何勸解，隻是徒然地輕聲喊著他的封號，就像是幼時哄他入睡一樣。
\t蕭邇歎了口氣：“姑姑有什麽錯？錯的是皇上，是母後，是南齊，是小王。千錯萬錯，姑姑您都沒有錯。”
\t聽了蘇嬤嬤與蕭邇的話後，薑采薇心裏時陰時雨，時喜時悲。她沒有想到，原來蕭邇待自己之情竟如此深厚，她更加沒有想到，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風流少年竟會變得如此沉鬱。
\t她覺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得疼，甚至有一股想將真相全部告訴他的衝動。想走到他身邊，撫摸著他那熟悉卻又陌生的眉眼告訴他：“我沒死，我就在這兒，我也還愛著你。”
\t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動步，那深入骨髓的亡國之仇最終還是掩過了她與蕭邇那早已夭折的愛情。可是再愛又能怎樣？終究不過是天意弄人，不過是覆水難收。
\t薑采薇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平靜：“姑姑，咱們走不走？”
\t“瞧奴才這記性，見到了齊王殿下，竟將姑娘給忘了。姑娘，咱們走吧。殿下，老奴先退下了。”
\t“等一下，”蕭邇拉住蘇嬤嬤的袖子，“她是誰？”
\t“她？”蘇嬤嬤恭敬地回答，“這位是欽國侯府的大小姐，殿下的表妹。”
\t蕭邇轉過身，望著眼前這個梳著霧鬢雲鬟的女子皺了皺眉：不對，她絕對不是什麽薑家大小姐。他這樣想並非是有什麽確鑿的證據，而是覺得眼前之人的給自己的感覺是那麽地熟悉，就像是分別了許久又再次歸來的故人一般。可是究竟是在哪見過呢，他又實在是記不起來。
\t更何況傳言薑家那位大小姐剛一下生便夭折了，十六年來從未沒聽過她的半點消息，怎麽可能突然出現了呢。
\t疑惑間，他忍不住對那熟悉的身影問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