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開釋

  “阿彌陀佛。”主持念了句佛號，“須知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罷了。他們今生受業火焚身之苦，來世必將得到福報。這都是他們應該受的。善哉，善哉。女施主，若貧僧告訴您，貧僧能做到呢？！”


  \t“能做到？！”薑采薇挑挑眉毛，露出一抹苦笑，“正因為您能做的到，而我做不到。所以您才入了空門，而我墮了魔道。主持，今日您恐怕不是專門為小女解簽，而是受人所托，專門來勸解小女放棄複仇的吧？！看來，那個托您此事的人是失敗了呢。”沐俢槿說完，向主持方丈露出一個十分豔麗璀璨的笑容，轉身走出了大殿。


  \t“施主請稍等！”主持叫住快要走出大殿的薑采薇，雙手合十行禮了個禮，“貧僧一會兒已經有約了，不能當麵為綠影施主解簽。還請沐施主一會兒出去後，轉告她一句話：鍥而不舍，否極泰來。”


  \t薑采薇停住腳，背對著主持側頭回答：“小女替婢女多謝主持開釋。”


  \t“阿彌陀佛，沐施主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主持看著薑采薇那抹纖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門口那滿目白光中之後，低頭一笑，扭頭對著自己身後輕聲道：“貧僧有負閣下所托，不能化解沐施主心中執念。隻是沒想到，看上去溫婉爾雅的沐施主竟是這般伶牙俐齒，頗有戰國名家的詭辯之風啊。”


  \t方才太後娘娘進香時，躲在經幡後麵的那人從大殿的側室走到主持身邊，滿臉哀愁地搖頭歎了口氣：“沒想到這時候主持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在下可是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t主持撇撇嘴，走到茶案邊斟了兩杯茶，遞給那人一杯。一邊嘬著熱氣騰騰的茶水，一邊滿臉悠閑地回答道：“如你所說，已經這種情況了，再著急又有何用？倒是不如隨心自在，順其自然。”


  \t那人望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幽幽地歎了口氣：“可我明知道她是回來複仇的，卻不加製止，任其一意孤行。她日後若是做下了什麽滔天大罪，到那時，我必要為了大梁江山社稷而再次舍棄她。若真的如此，我們可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t“逝者如斯，瞬息萬變。除了諸天神佛之外，又有什麽是亙古不變的呢？！下一刻的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上一刻的時光。變了就是變了，您又何必執著？！”


  \t“可我真的很不安，她在我麵前雖然已經開始學著放下了，也逐漸地接受了身為仇人的我。可我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我，她並未真正放下。甚至，手段比之前更甚。”


  \t“唔，原來閣下您這也是執念哪。”主持一臉隨意地點點頭，滿臉神秘地一笑，“不過，閣下的心中的執念倒是可以用綠影姑娘那道簽文來解：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t那人低頭苦笑一聲：“這執念卻是過於沉重了些，不過，我是不會放下的。”


  \t“釋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如何無我無相，無欲無求？”主持拿過沐俢槿放到佛像手中的花環，細細把玩一番後帶到了自己寸草不生的腦袋上，“要貧僧說，閣下當初就聽了家師的話，入了空門多好。青燈古佛雖說是枯燥了些，可到底不也少了這許多煩憂不是？情之一字，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之所累啊。”


  \t那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白了老不正緊的主持一眼：“我自知這一切的痛苦煩憂都是源於情之一字，若能放下，我早就放下了，還用得著你來開釋？我今日是找你來開釋阿槿的，不是讓你來開釋我的！”


  \t“梁王殿下，貧僧不比家師那般德高望重，佛法高深。貧僧修行尚淺，真的是無能為力。”主持拿下頭上的花環，重重地歎了口氣，“她心中的執念太深，任是誰都渡不了她。”


  \t梁王殿下閉眼歎了口氣，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主持突然聽見他縹緲卻又異常堅定的聲音：“好，既然佛渡不了她，道渡不了她，那就由我來渡。”


  \t寒闕天，羲和殿。


  \t“皇後娘娘，方才外麵傳來消息，說是大夏的使者團傍晚時候進京了。理番院的孫大人說，他們這次可能是來向咱們南梁求親的。”翠錦走到正在哄明珠睡覺的薑簡身邊，悄聲道。


  \t薑簡正在拍著明珠的手一頓，抬頭看了翠錦一眼：“求親？這消息可準確？！”


  \t“＊＊不離十。”翠錦仔細回答道，“孫大人說，夏國此次派來汴梁的是皇九子——永昌王，赫連玳和北敬王的世子——赫連玨。夏國雖是匈奴人後裔，可近年來他們與咱們大梁的關係一向不錯，而且孫大人打聽過了，這兩位公子都已經到了娶親的年紀。奴婢猜著，夏國皇帝派他們來咱們大梁，應該有和親的打算。”


  \t薑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是個好時機，薑采薇在宮中的勢力太過頑固，若是能就著這個由頭，把她給打發出去，倒也省力。”


  \t“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隻是……”翠錦壓低了聲音，“隻是皇上對舒陽郡主太過倚重，而梁王殿下那邊您也是知道的，奴婢覺得此事恐怕不成。”


  \t“事在人為，隻要咱們好好兒地籌劃，就不怕此事不成。”薑簡拉過一床軟煙羅的薄被子蓋到明珠身上，緩步走到外間，“薑采薇再怎麽厲害，也是個女人。隻要是女人，總會有嫁人的一天。皇上再怎麽倚重她，也不能攔著她讓她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吧？！夏國求親是大事，如今皇親之中除薑采薇外，再無一個女子。不是她去，還能是誰去呢？！”


  \t“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梁王殿下那裏恐怕過不去吧？”翠錦扶著薑簡坐到榻上，“皇上有多寵愛梁王殿下，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梁王殿下不過是去宗廟跪了幾天，那本已說好的婚事便改了。皇上還為這這事，特意寫了信給晉國皇帝賠罪。娘娘，若是到時候梁王殿下就是死賴著不肯同意，那咱們的籌謀不也是白瞎嗎？”


  \t“國事當頭，到時朝中諸位大臣一逼迫，可就由不得他了。”薑簡微微一笑，從身側的集錦隔子中抽出一幅畫：“你派個人，讓他以皇室之名將這幅薑采薇的畫像送到驛館去。讓他告訴夏國的使者，就說我朝皇帝有意與夏國結盟。這是我朝的和親對象，若是他們看了滿意的話，就請在接風宴上正式提起婚事。”


  \t翠錦接過那幅畫，微微一笑：“娘娘好計策，奴婢這就去辦。”


  \t汴梁，使臣驛館。


  \t“阿玉，阿玉！”赫連玳舉著方才宮裏派人送過來的畫像，風風火火地跑進赫連玨的房間，“阿玉，你瞧瞧，這是南梁皇後方才派人送來的。”


  \t赫連玨有些疑惑地打開畫像，粗粗看了幾眼：“這是何意？！”


  \t赫連玳坐到赫連玨對麵，得意洋洋道：“這是方才南梁的謝後派人送來的，說是梁帝有意同咱們大夏和親。畫像上的女子是皇上的表妹，欽國侯府的舒陽公主——薑采薇。謝後的意思呢，是替梁帝問問咱們意下如何。怎麽樣，阿玉，你有沒有興趣取個梁女回去？”


  \t赫連玨側頭看了一眼半掩著的畫像，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畫上的女子十分眼熟，像是從前在哪裏見過。可一時間，他又想不起來具體的時間地點，隻是十分麵善。


  \t“別不說話啊，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我知道，你這家夥心裏隻有琰兒一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對琰兒來說，你可是她親哥哥。親生哥哥想要娶自己為妻，想想就覺得滲人。也難怪琰兒對你越來越疏遠。”赫連玳說的興起，還不忘舉例子，“反正若是讓我娶我大姐，我倒是寧願一頭撞死。我看啊，就算你對她一往情深，人家也未必能明白你的心。”


  \t“你想多了，就算全天下的男子都死光了，大伯也不會讓你娶瑾姐姐的，這不是把她往火坑送嗎。”


  \t“赫連玨，你……”赫連玳氣得翻了個白眼，憤憤道，“就算叔叔嬸嬸都同意又怎樣，反正赫連琰是絕不會願意嫁給你的。”


  \t聽了這話後，又想到妹妹如今同自己越來越僵的關係，赫連玨臉色不禁越來越暗。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正色道：“老九，你又多嘴了。”


  \t“得得得，算我沒說，算我沒說，行了吧？”赫連玳撇撇嘴，小聲嘟噥，“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與琰兒修成正果。”


  \t“老九，你若是再這樣，我下次可就不帶你出來了。”


  \t“別呀，五哥，算我錯了還不成嗎？！”赫連玳連忙求饒，嬉皮笑臉道，“看在你對琰兒的一片真心上，弟弟我就幫你一回，這次的桃花運我替你擋了！怎麽樣，夠意思吧？！”


  \t“什麽夠意思，我看你是因為人家南梁的公主生得漂亮吧？！”


  \t赫連玳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大國太子該有的得體的微笑：“赫連玨，咱們絕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