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暴露
“太後娘娘,再過半個月可就是先孝慈母後皇太後的冥誕了,咱們還是按著往年的規製辦嗎,”蘇嬤嬤將禮部送來的冊子輕輕放到太後娘娘的書案上,柔聲對正在專心致誌地伏案抄經的太後娘娘道。
\t太後娘娘放下手中沾了泥金的狼毫小筆,拿過禮部送來的冊子翻了翻,放回到案上,抬頭對躬身立在身邊的蘇嬤嬤道:“今年與往年不同,皇上已經立了皇後。先孝慈母後皇太後可是皇上的生母,身為六宮之主,皇後怎麽也該去表示表示的。你去將往年祭奠孝慈母後皇太後的流程單子給皇後拿過去,今年的祭祀之事就交給皇後辦吧,咱們也落個清閑。”
\t“是。”蘇嬤嬤拿過冊子,又躬身伏在太後娘娘耳邊輕聲道:“娘娘,奴才日前聽說了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t太後娘娘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蘇嬤嬤一眼,緩聲道:“若是不該講,你肯定不會同哀家提的。究竟是何事時,但說無妨。”
\t小心思被太後娘娘拆穿之後,蘇嬤嬤不好意思地笑笑,柔聲道:“太後娘娘目光如炬,奴才欽佩。此事說來,與舒陽郡主有關。”
\t“采薇,她整日深居簡出的,能有何事,”
\t蘇嬤嬤微微一笑,輕聲回答道:“太後娘娘這話可就說錯了,隻要在這寒闕天中生活的人,哪個能獨善其身呢,”
\t太後娘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這話說的倒是不錯,這寒闕天就是個大染缸,任你是誰都難免不會被它浸淫。說吧,采薇出了何事了,”
\t“其實說起來,奴才倒是要恭喜太後娘娘了。”蘇嬤嬤難掩喜氣道,“李公公前個兒與奴才說,皇上想要納舒陽郡主為妃。”
\t“竟有這事,,”太後娘娘暗暗吃了一驚,抬頭問道,“此事可當真,自從無憂遠嫁鮮卑之後,這宮中傳言皇上將納采薇為妃的流言就從未停過。這事,莫不是捕風捉影吧,”
\t“沒有把握的事,奴才又怎敢與娘娘講呢,這回是真的,可是皇上親口與李公公說的呢。”蘇嬤嬤笑意盈盈道,“說是如今宮中貴妃之位空缺,若舒陽郡主答應了,便即刻宣旨立她為貴妃。等到欽國侯在龍城立下什麽軍功,或是舒陽郡主誕下一兩個龍裔,那這皇貴妃的位子可就是沒跑了。”
\t聽了蘇嬤嬤的話後,太後娘娘微微頷首,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如今小六迎娶晉國十一公主在即,眼見著采薇就要被咱們給耽誤了。若真是這樣,倒也還算皇上懂事。隻是,采薇那裏怎麽說,”
\t“舒陽郡主也是個識大體的,知道進退有度,明白為了家族利益自己怎麽做。”蘇嬤嬤恭敬道,“太後娘娘,看來這中宮之主的位子要回到沐氏手中的日子,簡直是指日可待了。”
\t“那是自然。”太後娘娘合上抄到一半的《金剛經》嘴角擒住一抹淺笑,“哀家雖不偏愛於自己的母族,但也決不允許有人覬覦屬於哀家母族的利益,這鳳位本就是沐氏的,如今不過是暫時被謝氏奪去了而已。須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總有一天會因為霸占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而付出代價的。”
\t蘇嬤嬤扶起寬大的方袖,將太後娘娘用到一般的墨汁蓋上:“太後娘娘,那咱們用不用提前給皇後娘娘提提醒兒,也好早做準備。”
\t“給皇後提醒兒,,”太後娘娘冷笑一下聲,輕蔑道,“她怎能用得著咱們提醒兒呢,羲和殿恐怕早就因著這事兒鬧開了。日後等到采薇進了宮,她若是識大體,不與采薇爭鬥便罷了。可她若是容不下采薇,哀家有的是法子把她從那個對她來說太過尊貴的位子上拉下來,”
\t鮮卑,盛京,王子府。
\t拓跋覺放下舉著勺子的手,歎了口氣:“無憂,你好歹吃些東西吧。你染了風寒,昏迷了好些天,這高燒剛退,若是不吃東西的話,身子會熬不住的。”
\t可不論拓跋覺怎麽苦口婆心地勸慰,臉色慘白的薑采萱背對著拓跋覺側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暗暗地生著悶氣。
\t拓跋覺見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將手中已經熱了四邊的血燕粥放到床邊的幾子上,輕聲道:“無憂,你不用再裝絕情,也不用再苦心積慮地隱瞞了,我都知道了。”
\t聽到這句話後,薑采萱渾身一震,一雙假寐的眼睛登時便睜得如銅鈴一般,寫滿了不可置信。她張張自己因高熱而泛起白皮的嘴唇,想要問問拓跋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是剛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t身後坐在床邊的拓跋覺見薑采萱沒有反應,還以為她不相信,覺得自己是在騙她,於是又接著說道:“我知道你離開燕京前沐太後對你做了什麽,也知道你與她的協議了。”
\t拓跋覺這樣一說,薑采萱驚得直接坐了起來,滾燙的眼淚在她眼中不住地翻騰。因為生病的緣故,她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過食了。原本就虛弱的身子哪裏禁得住這般迅猛的動作,薑采萱剛一坐起來,便覺得天昏地轉,身子不受控製地向斜側方倒了過去。
\t好在拓跋覺有眼力見兒,見她坐得不穩,連忙伸手把她扶住了。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到床邊,靠著欄杆坐下。又順手拿過床上的枕頭墊在了她身後。
\t雖是已到了萬物複蘇的時節,可是盛京的氣候仍是冷得人骨子裏發抖。薑采萱身上隻穿了件薄薄的褻衣,這陡一掀開被子,突然的寒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張張嘴,使了半天勁兒,隻憋出了一句沙啞的“你何時知道的,”
\t拓跋覺露出一抹苦笑,扯起被薑采萱因激動而掀落的被子,動作輕柔地將沐佑裹了個嚴嚴實實:“你以為隻要你不說,一個人默不作聲地熬到毒發之時,我便不知道了嗎,無憂,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你雖是已刻意疏離於我,可那日夜裏你引刀自裁,與得知我失蹤之後獨自出城尋我的舉動已經出賣了你自己的心。”
\t拓跋覺說著微微一笑,端起還冒著熱氣的血燕粥,用白瓷勺子攪動兩下,盛了一勺後放到嘴邊吹了吹,舉到被他用被子包得像個小包子似的薑采萱麵前:“既然我都知道,你也沒必要再裝著與我賭氣了。喏,快吃吧,一會兒又該涼了。”
\t薑采萱皺皺秀氣的眉毛,露出一個懊惱的神情,張口將拓跋覺遞過來的一一勺血燕粥全都吞了下去。待到溫潤的熱粥緩緩劃過她幹涸已久的呼吸道,將她那已經雜草叢生的嗓子重新潤過之後,她才又張口問道:“是不是紅箋同你講的,”
\t正在忙著給粥散熱氣的拓跋覺聽了薑采萱雖是疑問,卻又是十分篤定的語氣後,輕輕一笑,又遞了一勺上去:“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就算是紅箋告訴我的,你還能將她殺了泄憤不成,”
\t薑采萱不情願地咽下拓跋覺舉過來的那勺粥,撇撇嘴:“為何不能殺了她,若真是她告的密,我好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劍滅了她這個叛徒。”
\t拓跋覺將手中的梅花紋白瓷碗放到案子上,又從那案子上拿過一罐搗碎的冬青葉,抬手將薑采萱因長時間暴露在冷氣中而皸裂的手,沾著紗布為她擦起藥來。
\t手上的動作雖是輕柔得讓人覺察不出疼痛,可口中說出的話卻滿是威脅:“薑采萱,你長能耐了啊。背著我與太後娘娘做交易便罷了,竟還學會自作主張地為我安排親事了。若不是紅箋告訴我,恐怕我至今還不知道我尊敬的妻子,都已經把自己死後的續弦人選找好了。”
\t“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薑采萱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一臉“全完了”的神情,她就該知道,紅箋那小蹄子肯定會胳膊肘往外拐的。可是,她萬萬沒預料到的是,那丫頭竟然將所有的事全都交代了。
\t拓跋覺冷笑著為薑采萱包紮好傷口,抬頭邪邪一笑:“你這是在想著如何狡辯,還是在想著如何與紅箋算賬,”
\t被拓跋覺看出心事的薑采萱有些尷尬地訕訕一笑,滿臉討好道:“早就聽說你心思縝密,有麒麟之才。原本我還不信,可今日我算是見識了,佩服,佩服,”
\t拓跋覺挑挑眉毛,湊近薑采萱那張仍是氣色不佳的小臉,嘴角一勾,獰笑道:“無憂,你如今的犯的錯事,可不是拍一兩句馬屁就能解決的。”
\t“拍馬屁,誰說我在拍馬屁,,我這是實話實說,實話實說,”薑采萱左右看看,突然指著窗子一驚一乍道,“拓跋覺,你瞧,外麵的天氣多好啊,”
\t“今日暴風雪。”
\t“……”薑采萱抽抽嘴角,又指著案子上盛過血燕粥的白瓷碗道,“這粥是哪個廚子煮的,味道怪不錯的。”
\t“這都多晚了,廚子早就睡下了。這粥是我煮的。”
\t“是嗎,,”薑采萱訕訕一笑,心中卻暗自歎了口氣,怪不得她方才在吃時總覺得有股怪味呢。
\t“無憂,你還要這般轉移話題到何時,,”拓跋覺突然麵色凝重地問道,一雙目光犀利的眼睛看的薑采萱忍不住心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