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相
拓跋覺挑挑眉毛,坐回榻上,伸手拿過放在炕桌上的白瓷杯子,一麵低頭把玩,一麵慢悠悠地緩聲回答道:“也沒有猜出多少,隻是隱隱約約地察覺出了她有事瞞著我,而且……”拓跋覺頓了頓,抬頭輕輕一笑:“這件事關係重大,牽涉進來的可能不隻是欽國侯府,甚至還有可能是的寒闕天,”
\t“奴婢隨我家小姐嫁到盛京這三月以來,到處聽人談論說王子殿下英明神武,聰慧果斷,有國君氣度,王子殿下在契丹人口中廣為流傳的盛名,與南齊城中的紈絝名號全然不同,奴婢原還以為這些所謂的盛名,全然不過是契丹人敝帚自珍罷了,卻沒想到,王子殿下竟是一直都在偽裝自己那過人的才幹,”
\t紅箋柔柔一笑,恭恭敬敬地向上座的拓跋覺福了福身,“隻是,奴婢還是有一事想要請教王子殿下,還望殿下能夠實話實說,”
\t“何事,,”
\t“奴婢想知道,王子殿下當初和我家大小姐做了什麽交易,她才會願意幫殿下娶到我家二小姐,”
\t紅箋抬起頭,神情嚴肅地望著拓跋覺,“奴婢是了解我家大小姐的,她行事向來周全,這公然頂撞皇上,冒的風險太大,以她的性格,是斷不會讓自己親妹妹去冒這麽大的風險的,要知道,在那天殿前頂撞皇上的前段時間,我家大小姐還在不停地規勸二小姐與您斷了來往,若非王子殿下您與我家大小姐有什麽利益往來,她是絕不會出手幫忙的,”
\t拓跋覺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放下手中被他攥熱了的杯子,看了紅箋一眼:“無憂總說你聰慧,本王之前還不信,總認為一個奴才再聰穎又能聰穎到什麽地步了,可今日聽了你的這番話後,本王確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本王與舒陽郡主的交易就連博爾赤都不知道,沒想到竟被你猜出來了,說吧,你問這件事做什麽,”
\t“奴婢什麽也不想做,”紅箋苦笑一聲,“奴婢七歲就進了欽國侯府,同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雖說是主仆身份有別,可在奴婢心中,二小姐就像是奴婢的妹妹,奴婢維護二小姐的那顆心,並不比大小姐少一絲一毫,甚至可以說,奴婢對二小姐的嗬護之心,能超過大小姐,畢竟大小姐所要顧及的東西太多,有時難免會顧此失彼,可奴婢不一樣,對奴婢來說,二小姐安康一世才是最重要的,”
\t紅箋說著躬身向拓跋覺行了個大禮,滿臉認真道:“奴婢向王子殿下詢問此事,不過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用大小姐的力量罷了,”
\t“借用舒陽郡主的力量,,”拓跋覺皺了皺眉,疑惑不解道,“為何要借用她的力量,,莫非,此事真的關聯甚廣,”
\t紅箋歎了口氣,從袖子裏掏出一方纏枝暗紋繡帕遞到拓跋覺手中:“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打開看看吧,這便是我家小姐嫁到盛京這幾月的真實寫照,”
\t拓跋覺抬頭看了一臉愁雲慘淡的紅箋,雙手一抖,打開了那方麵料輕薄的繡帕,隻見一片雋秀的小楷躍然帕上:“籊籊竹竿,以釣於淇,豈不爾思,莫遠致之,源泉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源泉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儺。淇水滺滺,檜楫鬆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拓跋覺抬起頭,眉頭緊鎖:“無憂這是……”
\t紅箋點點頭,上前拿過拓跋覺手中的帕子,重新疊整齊放回了自己的袖中:“王子殿下,其實我家二小姐是極為看重你的。她之所以這樣對您,是因為太後娘娘給她下了毒。在她從寒闕天出嫁的前一刻,太後娘娘以為她餞行為名,哄騙她喝下了毒酒。並以此威脅她說,隻有把您的頭顱拿給她,才能換回解藥。小姐在乎您,不願意用您的命換自己苟且偷生,故此……”
\t“所以她就故意疏遠本王,,”聽了紅箋的話後,拓跋覺登時便情緒激動地站起了身,想要跑去去質問薑采萱為何要這般自私地幫他下決定。
\t隻是剛邁出一步又停住了,他站在灑滿陽光的屋子裏,望著金色陽光中倒射的塵埃,忽然想到那個獨斷專行的小女子,此刻正因為他的緣故,受了風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t拓跋覺就這樣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低頭輕聲問道:“還有多久,”
\t一直默默地站在廳中充當擺設的博爾赤聽了拓跋覺這句沒頭沒腦的問題後,撓撓頭疑惑不解地問道:“主子,何事還有多久,”
\t紅箋瞥了一眼呆愣愣的博爾赤,衝他露出一個“你已經無可救藥了”的表情,上前對周身散發著悲傷氣息的拓跋覺福了福身:“太後娘娘給的期限是五個月,如今已經過了三個月,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t聽了紅箋的話後,博爾赤才明白過來,原來拓跋覺問的是距薑采萱毒發的日期。拓跋覺點點頭,坐回榻上:“兩個月,夠了。”
\t“王子殿下,咱們要不要給大小姐去封書信。畢竟她人就在寒闕天之中,有些咱們鞭長莫及的事,她做起來不過是輕而易舉。”
\t拓跋覺微微一笑:“自然是要給她傳信的,本王可是許諾給她一件極為珍貴的物件兒,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浪費了,,”
\t南齊,齊京,寒闕天。
\t看著對麵座上正與紀王妃談得熱火朝天的薑采薇,齊王殿下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手中把持了許久的空空如也的酒樽,起身走出了宴廳。他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在院中積得厚厚的雪中,任在寒風中明明滅滅的宮燈將他的影子在雪地上越拉越長。
\t身後不遠處的宴廳燈火通明,不時有歡聲笑語與絲竹之聲傳出。不過是隔著半個庭院與兩扇紫檀木殿門,可情景卻這般千差萬別。裏麵其樂融融,一派和樂景象。可外麵卻是北風呼嘯,對影成雙。
\t齊王殿下不自覺地攏緊了肩上的錦毛鼠裘披風,抬起頭發現今晚的月光好像格外的皎潔,他望著高懸在天邊的明月自言自語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t還未等他吟出下句,一個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替他接上了下一句:“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t齊王殿下回過頭,看到本應在殿中陪各位宗室女眷的薑采薇正坐在宮殿陰影處的台階上,麵含笑意地望著自己。他輕輕一笑,緩步走過去,也如薑采薇一般席地而坐:“夜裏清冷,石階又涼,你坐在這裏仔細受風寒。”
\t薑采薇將頭靠在齊王殿下肩上,輕聲問道:“你方才想到了什麽,竟是這般感慨,”
\t齊王殿下抬頭望望圓盤似的月亮:“沒什麽,不過觸景生情罷了。”
\t“你明日便要動身前往新田,去迎娶晉國的十一公主了吧,”薑采薇微微一笑,可雖是笑著,眼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t“嗯。”齊王殿下伸手將薑采薇被夜風拂亂的碎發攏到耳後,“阿槿,若你現在挽留我的話,咱們還是有機會的。”
\t薑采薇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齊王殿下,末了,她突然笑了起來:“昶哥哥,你在期待什麽,”
\t“我在期待你挽留我,期待你親口對我說:‘不要去娶她’,”
\t薑采薇笑容一滯,麵色恢複了冷靜:“可你也明明知道,我是絕對不會挽留你的。既然結局早已注定了,又何必再來期待一些完全不會實現的事呢,”
\t薑采薇拔下頭上已日夜不離地戴了三年的鳳血玉笈,毫不留戀地遞還給齊王殿下:“聽說晉國的那位十一公主有品貌端莊,六藝皆通,用詠絮之才,是晉君最為寶貝的掌上明珠。這鳳血玉笈本是你打算送給結發妻子的定情之物,被我戴了這麽久,也該物歸原主了。”
\t薑采薇露出一個燦爛如千陽的笑容,聲音溫柔且恬靜:“都說美人如玉,我相信那位在各國久負盛名的公主殿下一定會喜歡這支鳳血玉笈的。”
\t齊王殿下一愣,看看手中在燈光中閃射著溫潤光輝的玉笈,又想到那日梅林中蕭通與薑采薇相擁的場景。神色落寞地笑了笑,低垂著頭,悶聲自嘲道:“是我忘了,你早就已經不愛我了。一直都不過是我自欺欺人,執迷不悟罷了。既然如此,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
\t齊王殿下解下一直佩戴在腰間的金刀,滿眼留戀地撫摸過刀身,狠狠心放到薑采薇手中:“皎皎,謹以皓月為證,你我今生緣盡於此。你放心,既然已經決定了放手,日後我斷不會再纏著你。”
\t“如此便好。”薑采薇看看手中在燈火中閃著星星點點光彩的金刀,嘴角擒住一抹不屑的冷笑,起身向宴廳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後,她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仍舊跪在地上的齊王殿下補充道:“對了,昶哥哥,今日便當做是你我告別了,明日我是斷不會去送你的。”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t聞言,齊王殿下內心一陣絞痛,無力地跪坐在原地。夾雜著的宴廳中的肉香的晚風不停地將他腰間的絛帶吹起與拂落,他靜靜地望著女孩決絕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阿槿,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早就沒有立錐之地了。”
\t可他不曾知曉,那個為他留下決然背影的女孩,在轉過身的那一瞬間便已淚流滿麵。這段自開始起便注定以悲劇收場的故事裏,痛的從不是他一個,隻不過那女孩更習慣於將淚水與傷口隱藏在堅硬絕情的麵具之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