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真心
薑采萱皺皺眉頭,抬頭看了紅箋一眼。紅箋會意地點點頭,轉身走到門邊抽開了柏木門栓。門剛一打開,那刺骨的寒意便立刻衝進了屋內,凍得在屋裏待久了的紅箋與薑采萱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冬日耀眼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屋外的皚皚白雪上,反射出了一片刺眼的白光。門一打開,薑采萱趕緊微微眯起了眼睛。
\t滿目白光之中,一個胡服少女怒氣衝衝地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紅箋,快步走到了薑采萱麵前,連禮也沒有行,指著薑采萱的鼻子便大聲喊道:“我恨你,”
\t紅箋見那女子來者不善,連忙快步走到屋裏,張開雙手擋在薑采萱身前,厲聲斥責道:“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怎的如此無禮,,還不快快退下,,”
\t薑采萱繞過紅箋,細細地上下打量了那闖進屋內的女孩一番後,對紅箋柔柔一笑:“紅箋,沒事的,她對我並無惡意。”
\t“小姐,”紅箋皺皺眉,回頭略帶責備地瞪了薑采萱一眼,示意她如今這是在鮮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t薑采萱拉過紅箋的手,將她拉到身側,衝她安撫性地一笑:“放心吧,我看得出來,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不會對我怎樣的。”說完轉頭又衝那柳眉豎挑的女子微微一笑,柔聲問道:“你是王子府的丫鬟,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t聽了薑采萱的話後那少女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禮,滿臉不情願地胡亂行了個禮,黑著張臉回答道;“奴才四月安,是王子殿下的侍衛,並非是王子府的婢女。”
\t“四月安,”薑采萱念叨著那婢女的名字,對著麵前這個一身英氣、做了鮮卑男子裝扮的少女微笑著點點頭,“《詩經?豳風?七月》有言:‘四月秀葽,五月鳴蜩’。你的名字很好聽,是拓跋覺為你起的嗎,”
\t四月安一愣,呆呆地點點頭:“是,奴才的名字是大王子起的。他說在中原,四月乃是萬物發生的時節,殘忍而溫暖,隻如我們護衛的職責。”
\t“我就知道。”薑采萱胸有成竹地笑笑,“在這鮮卑全族之中,能用漢人的詩句給下屬起名字的人,恐怕也就隻有他了。”
\t聽了薑采萱略帶誇獎的話後,四月安一臉驕傲地回答:“大王子殿下自幼養在成親王府之中,每年隻有過年時才會回到盛京,耳濡目染的,對漢人的風俗習慣自然是要比族中其他人要熟識些。”
\t薑采萱低頭一笑,再抬起頭來時,一雙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四月安,像是能望進她的靈魂:“你喜歡拓跋覺。”
\t四月安麵色一驚,嚇得趕緊擺手:“不,不,不,你在胡說什麽,,”
\t“一個女子隻有愛上了一個男子時,才會為他著想,為他而對旁人生氣。”薑采萱滿臉篤定道,“你若不是愛慕於他,又為何會恨我呢,方才進門時那般金剛怒目的樣子,著實把我給嚇了一跳呢。”
\t四月安搖搖頭,滿臉誠懇地解釋道:“王子妃娘娘你誤會了,奴才並不是愛慕於王子殿下,奴才不過是為他打抱不平罷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奴才心中,王子殿下就如同奴才的兄長一般。看著自己的兄長終日愁眉不展,奴才心疼,也替他不平,所以才才會恨你的。”
\t薑采萱嫣然一笑:“我倒不知道竟有人將他當做兄長,還如此依賴於他。我之前還以為憑他那玩世不恭的性子,隻是永遠也長不大呢。”
\t“王子妃娘娘這話錯了,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一麵。你見到的,不過是王子殿下許多麵之中的一麵罷了。”四月安皺皺眉,“在你眼中王子殿下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可是在我們鮮卑族人眼中,王子殿下卻是萬夫不當,治國中興的棟梁之才,”
\t薑采萱一愣,在心中暗暗驚道:“原來拓跋覺在鮮卑人眼中,竟是如此的重要。看來,就憑著鮮卑全族對他的信賴與崇敬,隻要他振臂一呼,即便是舉兵攻入南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怪不得他總會莫名其妙地遇見些刺客,也怪不得這麽多年來,南齊從不輕易將拓跋覺放回盛京。即便他是以舉辦婚禮,成家立業的名義回來了,姑姑也要這般不擇手段地解決了他……”
\t“隻是,這般的棟梁之才,馬上就要被你害死了,”正當薑采萱獨自陷入思索時,四月安突然恨恨地大喊道,“王子妃娘娘,若是王子殿下死了,那你就是凶手,”
\t“你說什麽,”薑采萱聽了四月安憤憤不平的話後回過神來,滿臉焦急地站起身,細細詢問道,“你方才說的這話是何意,他為何會死,,”薑采萱問完了四月安後,又回頭詢問同樣滿臉驚訝的紅箋:“紅箋,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可知道,,”
\t紅箋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奴婢不知。”
\t“怎麽,你們竟然不知道嗎,”四月安不相信地挑挑眉毛,板著臉回答道,“五日前,女真人曾趁著暴雪夜偷襲了天青海。敵軍是有備而來,可我軍守備鬆散。突襲之間,難以應付。直至戰馬四散,損失慘重。本來我軍是可以追到前來突襲的女真人隊伍的,可是他們卻仗著地形之利,躲進了雪狼穀。王子妃,你嫁來鮮卑也有段日子了,關於雪狼穀的傳說肯定多多少少地知道些。我們的追兵沒辦法,隻能圍住了雪狼穀的出口,等著守株待兔。可是……”
\t四月安頓了頓,看了眼薑采萱越變越差的臉色,又接著說道,“可是大家也都清楚,如今天氣冷,守軍根本不能堅持多久,隻要一飄雪,大軍就得撤回來。就在大家準備撤兵之時,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他……”四月安說著,欲言又止地看了薑采萱一眼,“他竟然不顧大家勸阻,策馬孤身一人衝進了雪狼穀,”
\t“你說什麽,,拓跋覺他做了什麽,,”薑采萱心裏一緊:怪不得這幾日她都沒有見到拓跋覺的影子,她還以為他是同她賭氣,去了軍營住。卻沒想到,原來他是去了雪狼穀……
\t“他孤身一人衝進了雪狼穀,”四月安大聲回答,眼淚順著她的叫喊聲流了一臉。她指著薑采萱,情緒激動地喊道:“本來王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天青海遇襲之事,若不是那晚你與他吵架,他又怎會與博爾赤統領一起前去追擊敵軍,,若不是與你賭氣,他又怎會孤身一人衝進危機四伏的雪狼穀,,五天了,已經五天了,他還沒有回來,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t四月安說著就要向著薑采萱撲了過來,隻是她還未碰到薑采萱,便被趕來的博爾赤給攔腰保住了。博爾赤一麵用力地拖著張牙舞爪的四月安,一麵滿臉歉意地向薑采萱行了個禮,替四月安賠罪道:“王子妃娘娘,屬下管教手下無方,讓您受驚了。隻是,四月安年紀尚幼,若是有什麽得罪了您的地方,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一個孩子一般計較。”
\t薑采萱呆呆地望著在博爾赤懷裏不斷掙紮的四月安,聲音空洞且悲傷:“博爾赤,她說的可都是實話,,”
\t博爾赤一愣,抱著四月安的手不自覺地鬆了鬆。四月安立刻趁著這個機會掙脫了出來,滿臉憤恨地指著正在發呆的博爾赤嚷道:“怎麽不回答啊,你倒是回答啊,你們瞞著她,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愧疚。可我偏就要讓她知道是她害死了王子殿下,讓她一輩子都活在害死丈夫的陰影之中,”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t“王子妃娘娘……”博爾赤看著已經傻在原地的薑采萱,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隻是滿臉尷尬地陪著她站在屋裏。
\t就這樣站了一會後,薑采萱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淌了一臉:“我本是想救他一命,可沒想到竟是害了他。”
\t“小姐,這不怪你。”紅箋歎了口氣,上前拍拍薑采萱的肩膀安慰道,“生死各有天命,或許老天就是這麽安排的吧,你……”
\t“我不信,”薑采萱打斷紅箋,“所有人都說,我的一生打在娘胎裏就已經注定好了的,可是姐姐不還是照樣幫我改了命,,若青年早夭是他的歸途,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好了,”說罷,便抬腳跑了出去。
\t博爾赤望著薑采萱奔跑在雪地中的背影歎了口氣:“本來好好兒的一對金童玉女,怎會弄到如今這個地步,”
\t紅箋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拓跋覺,苦笑一聲:“因為這人世的緣分,遠比人們所見的還要殘酷。從古至今,為情所累的癡男怨女還少嗎,,他們已經很幸運了,最起碼還曾真心地彼此相愛過。日後就算與一方真的天人永隔,也總有回憶可以幫著活著的那個人熬過餘下的歲月。可世間更多的,卻是情愫暗生,芳心難寄的感情。即便是愛了,也不會被對方知道,即便是因愛成魔,也不會得到對方一刻側目。”
\t“你說得很對。”聽了紅箋的話後,博爾赤突然想起了當時在尚禮齋的驚鴻一瞥。隻是,佳人身份高貴,且心有所屬。而他,不過是一個她連名字都記不住的無名小卒罷了。想到這兒,他神色黯然地深吸一口氣,關上被寒風吹得開開合合的門,接著對紅箋說道:“其實,我家主子真的很愛王子妃,他的一片赤誠之心全都放在了你家小姐身上。”
\t“所有人都隻看到了王子殿下的那顆心,我家小姐的那顆真心又有誰能懂呢,”紅箋無力地搖搖頭,“其實,我家小姐對王子殿下的情意不比他對我家小姐的少。隻不過,身不由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