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殺青(六十三)
屋裏的彩繪燈,一盞挨一盞地被熄滅,隻留下案幾上的一盞陶瓷燈還亮著,燃燒的燈芯時不時發出‘哧哧’的聲音,燭光搖曳著,熔化的燭油從斜的一邊溢出。
“公子,您要覺得太暗了,讓他們再燃一盞吧?”鄭茜繒說著,手裏的狐裘披風也搭在了我的身上。
“這樣就可以了!”抬了抬倚在扶手的手指,示意下人們下去。
“嗬!他…是鐵了心了。”“不過,如果這就是結果的話,寧願是我對他……”
視線輕移,落在一處角落,輕扯唇角。
“但是…哈…我真能下得了手嗎?”
“哈哈……”
一聲聲地笑、一點點地撕扯著心口,一陣陣浸心的痛從肺部慢慢地擴展開來。
“千歲爺!安好!”
“……”停了慢踱的腳步,在一石柱旁停下,卻未動身看向聲處。
“請王爺恕罪,實在是不便讓他人瞧見!”
石柱後的聲音有些顫抖,已經盡量將音量壓低。
“本王並未怪罪與你,能在這個時候還來給本王送消息,已經讓你冒莫大的風險了。”
“蠻子能有今日都是千歲爺恩賜的,要不是千歲爺救奴才的賤命,奴才早就是孤魂野鬼了,即使粉身碎骨也難報千歲爺的恩德。”
“……”我沉默了,其實當初救他也不過是見他是個孩子,認為一個小孩的性命並不能改變什麽。不過,我想,自己當初的想法的確過於武斷了。
“上皇派侍衛前往齊王府的頭個月,曾召見過一名婦人,那名婦人自稱是河間王的姬妾。起初上皇並未想見此婦人,隻因引薦之人是宰相。”
蠻子有意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那婦人倒是沒有說些汙垢之話,卻說河間王常常獨自對著…對著…”
“唔?什麽?”見蠻子猶豫半天,甚是疑狐。
“對著太上皇的畫像痛哭……”
“……”高孝琬痛哭高湛的畫像?
“後來呢?”
“上皇聽後,開始倒是未有任何反應,隻是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大怒,打翻了案幾上的奏折,便將婦人轟出,奴才等人也被差退到殿外,殿內隻上皇和宰相二人。”
“千歲爺?”
“你先回去吧!小心不要被太上皇發覺!”
“奴才明白!千歲爺請放心!”“啊…對了,那日上皇與宰相殿內商談不到一個時辰,便召儀曹祖珽覲見,直到夜深後宰相與儀曹才相繼離去。”
“嗯,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回頭望了眼蠻子已遠去的身影,慢慢地收回視線,盯著地下的大理石看了好一會兒,冷冷一笑,輕哼一聲,才慢慢地移動雙腳,今天的風依舊還是冷。
透過窗戶往外看,什麽也看不見,就隻是涼颼颼的風。月光下,隱隱約約有些白光,幽幽亮亮地,好像是巡邏侍衛佩戴的兵器反射的亮光,隻是就這樣,那些看似冰冷的東西總會透著絲絲陰冷地氣息。
牆的東北角擺放著紫色的書櫃,暖暖的燭光從燈罩透出來,零碎地撒在牆上掛著的一隻玉簫。
透過牆,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突然地停了下來,沒多久又繼續,隻是顯得有些躊躇不定,腳步聽起來很是沉重。
吱嘎的一聲,身後的門甚是不幹脆地被推開,進來的人似乎並不打算關上它,徑直地走了過來。
“怎麽還沒睡?”
背對著來人,沒有馬上轉過身,低下頭,看了眼地上的影子,淡淡地笑了笑,慢慢地轉過身,輕啟頭額,笑容慢慢地化開,眼眸緊緊地鎖住眼前這張雖然依舊俊朗卻有些清瘦的臉。
“琬哥哥不也這麽晚了才回嗎?”
高孝琬有一瞬間地失神,很快地視線閃到另一邊,淡淡地說道:“被公事纏身,稍微晚了一些。”
高孝琬沉默了一會兒,動了動嘴唇,道:“這麽晚了,肅,有事嗎?”
“……”
有事嗎?不,當然沒事啊!其實即使有事,也不知道如何說起。隻能默默地望著高孝琬那張有意回避我的側臉,他緊繃的樣子讓我感到壓抑。
“不!沒事兒!”輕聲笑了笑,繼續道:“隻是好久沒有過來看望大娘了,心中實在有些愧疚,便過來看看。”說著,偷偷地注意了高孝琬臉上的變化,發現他的眉毛蹙動了一下,繼續道:“沒想,自己沒考慮時辰,這個時辰大娘早就睡下了。”自我解嘲般的笑了笑,視線未曾移開過他的臉。
“娘親…知道肅特意過來看她,定是非常高興的,讓肅掛念了。”
高孝琬轉過臉,對著我笑了笑,笑得甚是溫柔。但是,這樣的笑卻是陌生的。
“琬哥哥這些日子為朝廷的事也甚是勞累,大娘的身子也見好,不如琬哥哥帶大娘出去散散心。”
“……”高孝琬眉頭又皺了皺,“我能帶著娘親去哪裏呢?”
高孝琬的話聽著讓人忍不住感到一絲絲地淒涼,心裏仿佛也被感染了般,一陣陣浸心地涼。
“大齊之大,豈有琬哥哥不能去的?”這是在逼他,還是在逼我自己?
“正是因為…大齊之大,才是不知何去何從!”高孝琬苦笑,就好像所站之處是萬丈崖壁,沒有一條出路可以離開。
“琬哥哥何必要把自己想象得如此呢?依舊做原來的那個高孝琬難道不好嗎?”
“可以嗎?”高孝琬失神地望著我,略空洞的眼神讓人忍不住冷顫。
“琬哥哥……”
“如果人事並非全非,如果所有的…都還是應該的那樣,那麽…也許,真的…可以。但是,一切都不可能變回去了。”
“……”
“我乏了,想睡了!”
高孝琬別過臉,看向別處。
我靜靜地注視著高孝琬側過去身體,好一會兒都感到無力,看向一直開著的門,邁開腳走了出去。久久地,身後傳來沉重地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