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噬毒(十六)
正如我看他,他同樣也用一雙打量的眼睛注視著我。隻是,我很難猜出他在盯著我的同時腦子裏在想什麽。
“嚇!”被叫做彌勒的侍從吼了一聲兒,玄武當真哆嗦了一下兒,後跳一步拉開與宇文憲的距離。
“彌勒!”宇文憲顯然有些不高興下人的一驚一乍,臉上卻始終掛著和善的表情。
“你…會彈琵琶!”
唔!見宇文憲臉上突然閃著驚喜,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胸前,我才才發覺自己懷裏真就抱著昨天夜裏帶進來的那把琵琶。
“這可好了!還在煩悶找不到懂音律的人,沒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卻不知近在眼前。”
望著幾乎過於幸喜的宇文憲,心裏不知為何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正當我苦思如何擺脫這人時,卻見他竟露出想到了什麽好事兒的表情。
“勞煩姑娘彈奏幾曲,可好?”
呃!?忍不住心口一緊!果真如此!咬了咬隱藏在麵紗下的唇,心裏更是煩躁起來。
“姑娘不必顧慮!我想,姑娘應是技高之人,即使在這眾人都已睡下的時候,饒饒琴音也不會噪耳。”
我目光一擰,轉開視線有些覺得他真是不知所雲。誰會在乎半夜彈琴有沒有擾人清靜,心裏想的隻有怎麽盡快離開。何況,彈古琴還能湊合應付,因為以前跟高孝珩學過。可要是這琵琶還真沒摸過。隻知道吉他怎麽彈的,卻不知道這比吉他少了兩根弦的琵琶是不是也相差不遠。
“怎麽?姑娘不願嗎?”宇文憲詢問中不免有些失望。
腦子飛快地轉動。心想,如若我拒絕了他的邀請,情況會不會變得更加的麻煩。畢竟這個時候在軍營裏瞎逛本就是讓人不得不懷疑,更何況以此時的身份隻會讓人更加的懷疑。
“大、大人!姑、姑娘她……”
不等玄武說下去,轉念一想就抬腳朝宇文憲直直地走去。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震了一驚的宇文憲不由得後退了一步,眼見他身邊的侍從彌勒欲要拔出腰間的佩刀,我已經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你……”刀已經從鞘中拔出了一節。
‘嗦’的一聲,快要脫離鞘的刀又縮了回去,一隻修長的手抵在刀柄的端部。
“王爺?”侍從彌勒疑惑地望著將他的佩刀抵回鞘裏的宇文憲。
宇文憲不語,優雅的收回抵在刀柄頂端的手。一抹微笑爬上雙頰,看著離他近到伸手就可觸及站定的我。緩緩開口說道:“姑娘請!”
以一雙無半點感情的眼眸瞥了一眼對我彬彬有禮的宇文憲,隻見他有一瞬間的尷尬而後馬上儒雅的笑了笑,自己先行兩步,我遲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宇文憲的營帳與別的是明顯的不一樣的。身為一國親王,身份顯貴,自然處處與人不同,這點我也是深有體會的。本來以為他的營帳也會如其他的王公貴族一般的奢華、庸俗。但是所見卻讓我有一小點的意外。
裏麵布置得十分講究,低下鋪著毛氈,是用羊毛卷壓而成,踩在上麵軟軟地,除了舒適外還很暖和。所有圍氈、篷氈和頂氈都是用羊毛擀製成的,雕刻著花紋的雙扇氈門外還掛著秀有花紋的門簾。由幾十根撐杆搭骨架的穹形屋頂飾有紅、藍色彩圖案。營帳周圍都擺放著燈具,將整個帳篷照得通亮。
裏麵隻擺放案幾、軟塌及一些必備的起居用品,倒是案幾上的書籍卻意外的多,但是都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起。
“姑娘,請坐!”宇文憲指向案幾前的一張方凳。
我瞥了眼,倒也沒有遲疑的坐了下去。
“需要焚檀香嗎?”
焚檀香?疑惑地盯向宇文憲。
“唔!因為別人都是這般的!要是姑娘不喜歡,就依姑娘的!”
眼波蕩漾,添了幾分笑意!再轉向坐在案幾對麵軟塌上的宇文憲時,隻見他盯著我的雙眼愣了一下。見我看向他時,神色不免有些尷尬。
低下頭,取下撥子輕輕劃了幾下,好像是在調試琴,其實不過是在探試是否與吉他大致相同。
吉他和琵琶其實都是由它國傳入中原的。吉他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兩三千年前古埃及。琵琶最早在中原出現是在秦朝時期,這個時期盛行的琵琶就是南朝時通過絲綢之路與西域進行文化交流由波斯經今新疆傳入中原的胡琵琶。而我懷中所抱的就是胡琵琶。胡琵琶為四弦、四相(無柱)梨形,橫抱用撥子彈奏。很像21世紀阿拉伯國家的烏特琴或古波斯的巴爾巴特琴。
試了幾下,發出細膩柔和的音律。記得高中曾背過唐代詩人白居易在他的著名詩篇《琵琶行》。其中非常形象地對琵琶旋律有這樣的描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這並不是詩人的藝術誇張,而是琵琶名副其實的演奏效果。因為我曾不止一次聽到和士開彈奏,不得不承認他的彈奏技巧稱得上是大師級別的。
唔!是以A、d、e、a定弦,雖少了以E,A,D,G,B,E六定弦的吉他兩弦,但似乎也不是不能彈。
正當猶豫不知彈什麽曲目好時,突然想起未來到這個世界時,曾看過的一部名為《醉花緣》的動畫短片。其中主角所彈奏的古箏樂曲讓我一直回味了許久。想著不禁的撥動右手的撥子。腦海裏瞬間出現了片中的畫麵。老者叟,飲酒之後焚香彈起古箏。叟撥弦弄琴,醉眼迷離,幾回心曲難掩,箏曲迂回宛轉,其音似近實遠,虛無縹緲,乃有出塵之意。恍恍然,畫麵中出現了一個青衫書生,似是叟回到年輕時候。
年輕的叟與友人賞花鬥詩後,酒醉而回。一路上雜花生樹,曲徑通幽,隱隱向山林歸去,發覺竟然在途中迷路了。即來之,則安之,叟緩緩在山道中行走。一路觀賞明月享受清風拂麵。這時月芽已高掛,夜風襲來,酒醉已漸清醒的叟察覺自己來到了一叢桃林中。忽見有一女子側臥於桃樹下,衣絹素,淡妝不施脂粉,卻自透出紅白,資質豔絕。在荒山桃林中遇到如此的佳人,叟在驚豔的同時,又恐怕是狐妖做祟,就隱身在樹下偷偷的窺探。女子似乎也不知有人靠近,仍舊天然恬於夢境。良久,夜風習習,林間花雨紛然,叟擔心其夜寒露重,就解下外衣覆在女子身上,驚見略側身而眠的女子,星眸如絲,櫻唇蘊笑。叟整正衣冠,想要喚醒女子,又擔心女子誤認為自己是個柳生之輩的隨便之人,於是儼然正色,退到離女子十丈外的地方,枕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而眠。一宿寤寐,輾轉反側,天快亮時才昏昏入夢。啟明星綴在空中,豔陽高掛,桃林流光四溢。叟漸醒,放眼探去,佳人杳杳,一襲青衫覆在自己的身上。驚覺有暗香襲來,放眼望去見到一支桃枝。叟很是後悔,鬱鬱地摸探路而行。回到家,叟淡墨濃彩,繪得一軸“眠花美人圖”。再四處打聽佳人影蹤。然而,一無所獲。唯有整日把玩帶回來的桃枝以遣遐思。桃枝離開樹,似乎沒了花魂,將要凋謝的樣子,叟百般的想維持花樣卻難以稱心。終於有一天晚上,散碎在掌中。突然清風吹來,桃瓣翩然似蝶,迎風而起,朝屋外飛去。叟驚異,窮追飛去的花瓣。飛在空中的花瓣花非花,蝶非蝶。花蝶舞庭中,穿空巷,躍鏤花窗台,竟自墜於枯井。叟追得氣喘籲籲。這時夜來清風一陣,若仙樂飄飄,枯井忽然伸出一棵漫漫蒼碩的桃樹,老幹虯枝,遙指天高。未到一個時辰,花已滿枝,花色灼灼,花雨如琢,夭夭桃花,豔光四射。叟大喜……忽聞“嗆啷”一聲,卻是酒杯墜地,跌個粉碎。抬起頭時時,銅鏡裏的人蒼蒼白頭,虯紋滿麵。呀,箏音未絕,然而夜已深,人未出夢,而酒已醒。壁上佳人卻自滿麵紅暈,春睡未已……
曲終收撥當心劃,右手也已停止撥動。四周出奇的安靜,抬眼看向對麵卻驚見宇文憲一臉錯愕的盯著我。
呃?被嚇到了?應該不會這樣的糟糕吧!雖然這原本是曲古箏曲目,但用琵琶彈也不至於南轅北轍到接受不了的地步吧?可是此時宇文憲的神情就是一副驚愕到不行的樣子!
想來我至今還不曾彈琴給過誰聽,就算如此的糟糕也不至於這般神情吧!心中有些氣惱,欲要起身離開。
‘嘭’的一聲,前麵的案幾被推動,方才還愣著的宇文憲突地跳了起來。
呃!?我驚訝地抬起頭看向突然站起的宇文憲,隻見他震驚的盯著我,就像眼前看到的不是個人,而是個奇怪之物。這似乎讓我更加的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