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情殤(二十一)
蟬在叫著,但是風卻很涼。牙齒輕咬著筷子,手裏的陶瓷玉碗已經足足端了有半刻鍾卻仍舊沒有增減半粒米,仍舊是一碗雪白的米飯。
“你們……”忍不住想要出聲,卻發現左下方與右下方的兩人仍舊互不退讓,相夾在一起的兩雙筷子動也不動的維持原狀也已經足足有半刻鍾。
“你們手…不麻啊?”沒料到吃個早飯也要陪你們練定力。
相對而坐的兩人似乎沒有聽到旁人的話,兩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對方,一眨也不眨。
“那你們慢慢對看吧!我出去了!”‘當啷’一聲重重的放下手裏的碗筷,正欲起身。
“你去哪兒?”二人一口同時,同時轉過頭看我,手裏的筷子卻未退讓。
“去哪兒都好!總好過在這裏餓著肚子看你們‘惡鬥’!”兩個人不過昨天才在集市上見過一麵,怎麽就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驁義就不說了,本來他就是一個隨性的人。但是斛律恒迦怎麽也跟他杠上了?
“放開!”斛律恒迦沉聲道。
“你先放!”驁義也不甘示弱。
這兩人真是杠上了,仍舊是不依不饒,緊緊盯著對方。
我想我應該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同時雙手伸出,抓起兩雙夾在一起的筷子,用力的扯,收了過來。
“咦!”
“嚇!”
兩人又是同時驚呼,愣愣地望著我。
“你們兩個既然都不餓,就到門口站著去!別妨礙我!”‘啪’的一聲,同時將從他二人手裏奪過來的筷子拍在桌上。
“長恭!”
“肅!”
“出去!”目光直直地望著門外,不看他們。
大概遲疑了一會兒,斛律恒迦倒是什麽也沒說,起身就朝門外走去。
“肅,我……”
“你也出去!”不給驁義任何說話的機會,喝聲道。
分別站在房門兩旁的兩個人,就像護衛似的一動不動的麵朝外站著,出奇的安靜。瞄了眼門外的兩人,輕輕地吐了口氣,拿起麵前的碗筷獨自吃了起來。
“大人!大人!”
一陣驚慌的喊叫聲由遠至近,慌亂的腳步聲超中堂過來。
“出了什麽事兒?”一直悶不啃聲蹙在門外的斛律恒迦動了動,朝外走了兩步。
這時,驁義也偏過頭朝來人望去。
我詫異的放下手裏的碗筷,眼睛盯著門外。
“街頭的萬福客棧出事了!”
萬福客棧?我納悶的起身,朝門外走去。
“出了什麽事兒?”
“死了人了!”
死人?
“怎麽了?”剛走到門口的我,一眼就看見來人慌張的神情。
“你可還記得那些難民?”斛律恒迦聽得我出來,轉過身麵對著我。
“嗯!”我點了點頭。
“那些人進了城後就憑空消失了般沒了蹤影。”
“唔!你的意思是死的人是他們當中的?”我雖然有些納悶,但也知道斛律恒迦不會突然問起這些。
“王爺可說對了嗎?”斛律恒迦麵向來人。
“啊?是、是的!王爺當真神算,正是如此!”
什麽神算?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死了幾個?”斛律恒迦問道。
“都死了!”
“什麽?”我與斛律恒迦同時驚道,竟然都死了。
“都死了!進城的二十來個人都死在客棧的後院,還是今早店小二去後院的井打水發現的。屍體都堆在後院廢棄的瓦礫後麵,像個小山丘似的。”跑來報信的士兵說道。
“長恭,你如何看?”
“唔……”我瞅了眼滿頭大汗的士兵,緩緩開口問道:“地方郡守可去現場了?”
“呃,去了!就算郡守派人到軍營通報司馬大人的!”
“唔!”想必是斛律光派這個人來通知我們的吧?
“你先回去吧!”
“咦?啊!是,小的告退!”士兵很少驚訝的望著讓他回去的斛律恒迦,點頭應聲離開。
“昨晚你去哪裏了?”轉身直直地盯著旁邊的驁義,未放過他臉色的任何一絲的表情。
“啊!什麽?我、我沒去哪裏呀!”
“是嗎?為何半夜我會看見你從院中穿過,看樣子應該是剛回來吧?”
昨夜近三更,我突然被夢驚醒。見床上就我一人,斛律恒迦還沒有回來,又見窗戶打開著,覺得夜風有些涼就下床去關窗子卻忽見院中有黑影閃過,以為是斛律恒迦回來。卻覺得身形雖有些相似,走路的姿態卻非斛律恒迦。於是又細看了一眼,才確定是白天跟我我回來的驁義。
“你不會以為我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到客棧去殺幾個難民吧?”驁義一臉好笑的樣子,就好像我在跟他說笑話。
“這也沒有什麽不可能!”斛律恒迦冷眼逼近驁義。
“反正不是我做的!”驁義雙手環胸,靠在走廊的圓柱上。
“那就說清楚昨夜去哪裏了!”斛律恒迦步步逼近。
“我去哪裏為什麽非要告訴你?人是有隱私的,知道嗎?”驁義甩甩頭,不屑的看了眼斛律恒迦。
“恒迦,算了!他要不想說,是怎麽都不會說的!”
“可是,長恭!”
“算了!”我搖搖頭,重複道。
“哼!最好不要讓我抓到你的尾巴!”斛律恒迦沉聲哼道,甩開袖子,憤然轉身。
“我去客棧!爹應該也該到了!”走到我麵前,斛律恒迦停了停,說道。
“嗯!你先去!我一會兒就過去!”我朝他點了點頭,應聲道。
“嗯!”斛律恒迦看了看身後一眼,匆匆離去。
“他性子一直都這樣火大嗎?”
“嗯?”
“他好像很不喜歡我!”驁義望著斛律恒迦消失的方向,有些自言自語。
“他的確是不喜歡你!我想,除了女人應該很難有人會喜歡你!”
“你嘴巴真毒!”
驁義看了看我,又繼續道:“你怎麽不跟他同去?你要留下來審問我嗎?”
我嗤之以鼻,冷笑一聲,悠悠說道:“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要不想說,怎樣都不會說的。我又何必去浪費口舌?也沒必要避開恒迦!”
“可是你並不相信我!”驁義緊緊盯著我。
“我本來就是個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聳聳肩,若無其事的回道。
“但是你相信不是他!”
“他?‘他’是指誰?恒迦嗎?”
驁義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他自然也是有可能去殺人的。不過,我沒有想到有什麽理由讓他這樣做!”
“還沒有聽過這樣的邏輯。我可以理解為,誰死了都不幹你的事兒嗎?”
“這樣也沒什麽!”
“嗯?”驁義看著我的眼神變得有些驚訝,但很快的被一絲含義不明的笑意所掩飾。
“你好像從來就不會想到身邊的人吧?離你最近的人,你越是不會是想到!”
“你還想說誰?”我笑道。
“那麽他呢?你身邊的那條看門狗呢?”驁義遠處,視線停在一棵菩提樹後麵。
“他?嗬!當然也有可能!”我輕笑道。
“隻是沒有什麽理由這樣做嗎?”驁義重複著我剛才的話。
“不!他有理由這樣做!”
“咦?”
我收回放向菩提樹的視線,回頭望著驁義驚愕的臉。
“隻是那樣,我會親眼看見!”因為,羲他不會離開我的視線。他會在我能看到他的地方守著,他答應過我的!
“你!嗬,真是搞不懂你這些複雜的關係!”驁義失笑,搖了搖頭,一副不了解也不想去深究的樣子。
“那你留下了做什麽?”驁義定眼看著我。
“因為有句話要跟你說!”
“嗯?什麽?警告我小心點嗎?”驁義是笑非笑的盯著我。
“嗬!我和你可沒好到關心你的地步!”我失笑了,垂下頭看了眼地麵又抬眼瞅向有些失神的驁義,“昨天忘記和你說了,”我頓了頓,抬起頭,側身瞅著一臉納悶的驁義,“不要將羲的事情告訴恒迦…任何人!”嘴角扯起淡淡的笑,視線移向那顆有些古老的菩提樹。
“你…的心思到底深到何種地步?竟連被你當成‘唯一的朋友’的斛律恒迦都不能真正看透你。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你真正信任的人存在?”
“真正信任的人?你呢?你有嗎?”我反問道。
“沒有!”驁義回答得很幹脆,讓我不免吃了一驚。
“嗤!”我輕笑,並沒有回答他。
“不想回答我嗎?”
“有必要嗎?我想你應該不想去客棧吧?”
“嗯?”
“那你就留下吧!”說者,轉身朝剛剛斛律恒迦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過菩提樹時,一條黑影迅速跳出,跟在身後。
“羲,其實你不必那樣的眼神盯著驁義。他現在是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身後沒有吱聲。
“唉!算了,隨便你吧!”我知道他並沒有因為我這樣說就打算放棄自己的意願。
“羲!”我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緩緩開口,“有一天,你也會沒有任何一絲猶豫的殺了我嗎?”
身後依然一片沉靜,就像根本就隻有我一人,在自言自語。
“嗬!算了!反正也不重要!”抬起腳,繼續朝前走。隻是後麵的腳步卻遲疑了一小會兒,在我走了兩三步後才無聲無息的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