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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情殤(十九)

  漫漫軹道、巍巍軹關。此關隘初為戰國時期設置,關址兩山相夾,路在中間,形勢險峻,為太行八陘中的第一陘,在軍事上占極為重要的地位,成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是不是有身披戰甲置身於陡峭、逐鹿中原的感覺?”


  我並沒有因為身後斛律光的話而將視線從撩望台前移開。因為此時的我已經被巍峨奇峻的地勢所震驚,讓我不禁肅然。


  清晨的大霧使我無法清晰的看清軹關陘的山形和地勢,但是能看得見關口像門一樣的將山口封住。蜿蜒伸展的小路隱沒在薄薄的霧之中,讓它看起來更加的險要。


  “春秋時期,五霸之一的晉文公就算從這裏進而爭霸中原的!”斛律光揮手一指,猶如沙場點兵般的指向小道上那道唯一的關口。


  “戰國七雄時,軹關又成為各國競相覬覦的重地。蘇秦曾說“秦下軹道則南陽動”。秦國發動了並吞六國的戰爭,便是利用了軹關這一突破點一舉滅了六國,統一天下。”


  “感覺就像身體被吸了進去!”我喃喃念到。


  “哈哈……”斛律光仰天長笑,笑聲回蕩在山穀之間,蕩氣回腸。


  “長恭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你天生就是屬於戰場的!”


  咦!斛律光的話讓我很少震驚。是這樣嗎?

  “長恭以為老夫在說笑?”斛律光是笑非笑的望著我。


  “呃,不是!隻是重來就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


  一直以來,我隻是認為上戰場隻是因為我是大齊的王爺,馳騁沙場也不過是因為責任如此。雖然我承認置身於沙場上的我會熱血沸騰,但是也隻會解釋為不過是為了活下來而斬殺周圍對自己存在危險的事物。後來,高湛掌控了大齊的實權也一度設法阻撓我再涉沙場。再到後來高湛當了皇帝,似乎一切與戰爭有關的都變得與我沒了半點的關係。以至於,我開始變得渾渾噩噩地過活。


  “這樣的感覺真好,久違的舒心啊!”閉上眼睛,深深地感受著這片天空給我帶來的肅然之感。


  “既然喜歡,為什麽又要離開呢?”


  “嗯?”他,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身後?斛律光呢?目光在撩望台上左右張望,站在台階下的斛律光正在和營中的一名將士說些什麽。


  “我可沒說我喜歡!”白了眼身邊的斛律恒迦,視線眺望遠方。


  “卻很讓你自在,不是嗎?”


  “……”自在嗎?的確是這樣,隻是…應該不算是喜歡吧!因為,我想沒有人會喜歡殺戮。“…也許吧!隻是……”心裏有些澀澀的,就好像自己也不確定似的。


  “隻是他不希望你去,對嗎?”


  “呃?你……”驀然回首,斛律恒迦的話讓我有些……


  “你…為何會認為我希望哪樣呢?”錚錚的盯著斛律恒迦褐色的眼眸,好像是在問他,卻又像是在找一個能讓自己都信服的答案。


  “為什麽?”斛律恒迦的瞳孔似乎收縮又慢慢地擴張,又漸漸地越來越小,就像慢慢地變得遙遠起來。


  “因為…狂沙中,依然能夠清晰的看見從高處馳馬而下、一襲紫袍戰衣、麵帶修羅猙獰麵具,當揮舞起如同月輪般的方天畫戟時,嘴角勾起的笑意似乎泄漏了他殘忍而淒美的嗜殺本性。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他毫無憐憫地斬殺殆盡的對象。”


  “你……”我竟然覺得喉嚨幹涸得說不出話來,“…在說誰?”


  “唔?”斛律恒迦終於收回了遙遠的視線,望著我的目光依然有些模糊。


  “你…問是誰?”


  “是…的!”


  “嗬!”斛律恒迦輕笑,“不就是你嗎?”


  “啊!”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然,還會有誰?”斛律恒迦笑得有些曖昧又有些譏諷的意味。


  “是…我嗎?”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陌生?難道我真如他所說,就算一個殘忍而無任何憐憫心的人嗎?


  “你痛恨這樣的自己嗎?”


  “不!”我迎向斛律恒迦是笑非笑的眼神,“我不會討厭自己!”高傲的揚起頭,望向遠方。


  “這樣很好!”


  呃?雖然他的話的確聽進了耳裏,可是我卻沒有再次回頭。


  “長恭、恒迦,你二人先回城裏去吧!”


  “為何?”


  我與斛律恒迦幾乎是同時驚道。


  “陘道上出現了一小對、難民打扮的人,可也不能斷然就真是逃難的百姓。”斛律光皺起了深深的眉頭,進入了沉思。


  “這麽說有可能是想混入城中的奸細?”我揣測道。


  “嗯!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非常時期,什麽都有可能。你二人快府邸吧!”斛律光說著就要匆匆轉身。


  “不!我不回去!”我脫口而出。


  “唔?”斛律光回頭,有些驚訝。


  “除了王爺的身份,我也是一名軍人!”


  斛律光眼裏流露出許讚賞的神色,“那就同我去營帳吧!”說著,便轉身大步而去。我沒有遲疑的緊跟其後,自然,斛律恒迦也跟來了。


  “情況如果?”斛律光剛進營帳就問道。


  營帳內幾名副將裝束的人視線停在斛律光身後的我和斛律恒迦身上時雖然愣一下,但很快的進入正題。我不由得暗歎道,真不愧是斛律光帶出的將士。一般,見到我這個親王都會行參見之禮的吧!


  “這些人當中確實存在真正的難民,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好貿然行動!”一名副將言道。


  “唔……”斛律光陷入了沉思。


  “軹關那邊是周朝的地界吧?”


  一副突然的話引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震驚、錯愕、不解,機會所有感情視線一瞬間都集聚在我的身上。


  嗯?我有說錯什麽嗎?


  “不錯!的確隻有周朝的百姓!但是……”斛律光眯起眼睛,視線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背起雙手,大步邁向案幾,身體背著我們,緩緩說道:“……不管是哪國的百姓,都是手無寸鐵的善良百姓。何況,也不斷定沒有我大齊的百姓混入其中!”


  看來,我真是問了一個讓他有些不悅的問題了!可是,我又忍不住迷惑了。真要到了戰場上,你還能去分是哪國的嗎?傭兵中也不乏棄了犁耙握上長矛的百姓吧?這樣的話,還能去分辨他們是哪國的百姓嗎?我知道,自己的想法近乎殘忍,但是也正是戰場上的殺戮告訴我,這就是戰爭,這就是軍人的生活!的確,我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個具有同情心的善良的人。一絲顯得淒冷的笑不知不覺地爬上唇角。


  “長恭?”


  “嗯?”我小聲應了應輕聲喚我的斛律恒迦,側目看向他。


  “你……”斛律恒迦欲言又止。


  “怎麽啦?”


  “唔,沒什麽!”斛律恒迦別過臉,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他近日總是這樣!似乎有什麽話要對我說,最後都是什麽也沒有說,卻總是用一雙‘有什麽想要說’的眼睛望著我。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讓我如此的煩躁,很是在意!

  “大人可有對策?”


  營帳內依然就此事在商討法子,從氣氛中我能感覺到事態有些嚴重。


  “長恭!”


  “嗯?”看向突然在這個時候喚我的斛律光,他此時已經轉過了身,是有所思的望著我。


  “長恭可有法子?”


  “呃!”竟然…問我!將視線從斛律光身上移開,緩緩低下頭盯著別處。


  他…是在證實什麽嗎?還是,隻是想知道我有什麽建議?不會吧?斛律光是何等人物,怎會隻是為了討要一個建議而在這種情況下問我呢?我甚至就覺得他自己應該早就有了定奪的。那麽,他就是在……


  “讓他們進來好了!”


  “啊!”


  “咦?”


  “什麽?”


  “這樣,這樣也太貿然了吧!”


  “讓意圖不明的、身份不清的人就這樣進城,不是把狼放進了羊群裏嗎?”


  因為我的一句回答,營帳裏機乎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這的確也是個法子!”


  “唔!”我看向斛律恒迦,很意外他會這樣說。


  “唔,不錯!雖然冒險了些,卻的確是個法子。既然不知道對方的意圖,那就先不要打草驚蛇。把人放進自己所掌控的圈內,就能更好的掌控他們的動態,就算他們有什麽動作我們也能更及時的采取反擊。”斛律光手指捋著下巴的青須,豁然笑開。


  果然,斛律光的一席話當即就穩住了方才還嘩然的眾將士。頓時,都像恍然大悟了般,點頭連連稱是,繼而開始討論起實施方案來。


  營帳內的氣氛讓我覺得有些沉悶,此時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某個人悄然的離開。從營帳出來,頓時感覺精神清爽了許多。


  “嫌裏麵吵嗎?”


  “呃?”扭頭看了眼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身後的斛律恒迦。


  “怎麽會!”回過頭,斛律恒迦已經來到我身旁。


  “還是外麵清靜!”斛律恒迦伸了伸個懶腰,輕鬆的說道。


  “那是你本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沒好氣的白了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斛律恒迦,他們父子真的是太不像了。


  “你呢?”斛律恒迦歪著腦袋盯著我看。


  “我?嗬!”我輕笑,“我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這是實話,人多人少對我來說根本就沒什麽區別。因為,我從來就不去在意周圍有什麽人。


  “還在介意剛才的話嗎?”


  “咦!什麽?”他說什麽?

  “我爹的話!”斛律恒迦看向遠方,眼神顯得很少飄渺。


  “話?嗬,我還以為是說什麽!你不說,我都忘了!再說了,有什麽可去介意的?”我反問道。


  “是這樣嗎?”斛律恒迦收回視線,錚錚地盯著我,讓我意外的覺得認真。


  “那你又想聽我怎麽說呢?”從他那兩道讓人有些煩躁的視線中移開,不悅的問道。


  “沒有!我沒有想要你怎麽說!隻是,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他依然不打算放過我,緊緊追問。


  “你今天可真是奇怪!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是哪裏惹到你了嗎?”我有些生氣了,對他一步一步緊逼的說話方式有些煩躁。


  “你…生氣了?”


  “啊…哈?”他是故意的嗎?非要讓我大聲朝他喊‘我真的是很生氣’才甘心嗎?

  “對不起!”


  “啥?”呃?他…道歉!我應該沒有聽錯吧!他…那個一向……竟然會跟我道歉!這樣的事情有發生過嗎?幾乎沒有印象!

  “你……”這才發現,這樣似乎更讓我變得不做任何是好。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我隻是…隻是擔心剛才爹的話會給你造成什麽困擾,所以……”斛律恒迦支支吾吾的小聲說著,眼睛卻不敢與我直視。


  “沒有啦!”深深歎了口氣,雖然很意外他會這樣,但是也不想看到他因為覺得對我內疚而顯得不安。


  “啊!”斛律恒迦微開著雙唇,一愣愣地盯著我。


  “我從剛才就說了,根本就不介意斛律伯伯剛才的話。我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嗎?再說了,你爹的話又沒什麽用心,我要真介意了,不就是在說我有什麽用心了嗎?”雖然過後的確是想了很多,但是真的是不介意的,也許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斛律光吧!

  “這樣啊!”斛律恒迦似乎鬆了口氣,霎霎地笑了笑。


  “恒迦!”


  “嗯?”斛律恒迦看向我,笑著應道。


  “其實,你……”笑著的斛律恒迦有些讓我看失了神,俊美的臉龐,柔和的目光,微微上揚的薄唇,他發自內心的笑總是會讓我覺得像五月間的暖陽,暖暖的。


  “你…其實,不必太在意我的想法的!”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望著他褐色的雙眸輕聲說道。


  “唔?”斛律恒迦眼底閃過一絲的驚愕,臉色的笑漸漸地消失,轉而又變成了平日裏那副若無其事的笑,這樣的笑也是我最不喜歡看到的。


  “這個…不是你能決定的吧!”


  “啊!什…麽?”


  “這是我的事情吧!”斛律恒迦別開臉,我看不見他說這話的表情。


  他自己的事嗎?心裏泛起一絲的苦笑,他又在我們之間拉開了一道距離。從小時就沒變過,就在我們近到幾乎快要看清楚彼此的時候,他就會不由自主、反反複複地在我們之間拉開距離。隻有是涉及到他自己的事情,他總會把我隔閡在外邊。當換成是我的事情時,他就會不顧我的感受硬是硬生生的闖進來。而且是在自己毫無自知的情況下這樣!這,也是他最讓我生氣的地方。


  “哼!隨便你!”


  “呃?長恭……”


  不想再聽他說些讓人生氣的話,抬腳頭了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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