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冥河的詛咒
阿桐正在丹藥閣里煉藥,屬下來報:七弦醒了。
紅色的雪淅瀝瀝的下著,雲浮城被紅雪化成的冰錐子刺穿,彷彿被困在了織魘者織出的魘鏡里——然而織魘者一直處在昏迷狀態,這場紅雪是誰下的呢?
將水中的藥瓶子放回木架上,阿桐用乾淨的布帛擦凈雙手對來報的人淡淡吩咐:「去煮一碗銀耳蓮子粥來,要溫熱的,送到七弦房裡。」
「是。」
阿桐走到木架後面轉動架在上放置的一盆牡丹,地面在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后打開一道門,阿桐走下地窖,地窖里養著無數種飛禽走獸,她打開地窖最里角的籠子,一直四腳禿鷲撲騰著出來,阿桐將事先寫好的簡書塞進竹筒里綁在禿鷲腳上,禿鷲輕輕啄幾下阿桐的的手背,阿桐把它從旁邊的一個洞口上放出去。
有血刃急速降下,刺穿禿鷲的翅膀,血滴打在阿桐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
阿桐進屋的時候看到七弦正蹲在香台上看壁畫,眼神專註的彷彿一座雕像。
「你做什麼呢?」
七弦夢囈般的回:「這個雕像我好像看過。」
阿桐湊上前,順著她的視線注意到雕像手腕上的蛇狀玉鐲:「這是冥河。」
七弦茫然的看著阿桐臉頰暈開的血漬:「冥河的雕像為什麼會在這裡?」即使輪迴10世,記憶斑駁,她還是知道冥河的。一介閻王怎會在司家的祠堂里?
阿桐把七弦從香台上拉下來,兩人端坐在香案台前的凳子上:「據說司家是冥河在人間時創立的一族,雖然冥河死後回了幽冥司,但司氏一族還是被傳承下來了,到這一代已是第三十三代,算起來司墨染算是司氏第三十四代繼承人,但司墨染在六年前就拒絕了現任族長,也就是左相大人。之前我不知道司墨染拒絕族長位子的理由,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大致明白了。靈巫大人曾說這是宿命,你的宿命,司墨染的宿命,淵棲的宿命——宿命說淵棲王朝將在今日毀滅,你看外面,九月飛血,中了屍毒你卻醒了,為這宿命做個了結的人就是你,七弦,你打算怎麼做?」
七弦靜靜地聽阿桐將他們即將遭遇的結局攤在面前:「你希望這個宿命實現嗎?」
阿桐嗤笑:「現在有解除這個宿命的方法嗎?七弦,你是織魘者不是救世主。」
七弦蜷在長椅上抱著膝蓋前前後後的晃蕩,視線從雕像的手腕轉到阿桐漂亮的臉蛋上:「靈巫有跟你談過巫婆的事嗎?」
「你是說白骨崖的流雲?」
「嗯。」
「聽過,」
「那冥河與流雲的關係你知道嗎?」
「未曾。」
「唔~」七弦摩挲這著姦細的下巴突然靠近阿桐:「那你有沒有覺得我跟誰長得特別像?」
阿桐往後躲了躲:「不,不覺得。」
七弦抬手一指雕像的臉:「那你覺得我跟他像嗎?」
阿桐又像長椅的一頭退了退,仔細觀察著七弦臉上跟雕像一模一樣的笑,心中咯噔一下:「你,跟司墨染是什麼關係?」
七弦好笑的搖頭:「不是跟司墨染,是跟冥河。」
阿桐震驚的盯著她。
七弦撥開密長的頭髮,扯低衣領,露出蒼白鎖骨上的半翅蝴蝶刺青:「巫婆說它就是所有詛咒的根源,冥河下的詛咒,只有等我的世懲罰結束后才會解開。我一直堅信冥河的詛咒無人能解,巫婆不行,我更不行。但是遇到霓裳那天我猶豫了。」手指從鎖骨移至雕像的脖子處,「霓裳說如果亡國就是東水國的詛咒,她要麼為其生要麼為其死,所以亡國那天當她毫不猶豫的從祭天塔上跳下來時我救了她,也救了自己。你知道嗎?霓裳愛著幽篁。」
阿桐已震驚的無以復加:「可是——」
七弦笑眯了眼:「可是她還是當著他的面死了是吧?阿桐,可能你永遠也不會明白,霓裳的心思。為了讓幽篁痛苦、悔恨,即使復活后,她也一直在伺機殺了他,因為她為亡國而生,自然也為折磨幽篁而生。自虐以虐人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她接受了它,我也接受了我的詛咒。我的敵人是冥河,但我也是冥河在人間造出來的幻象,這就是我跟他長得相像的原因。」
七弦嘆了口氣,笑容陡然變得殘酷:「所謂詛咒不是亡國,也不是禁錮,而是自相殘殺。這才是冥河真正的目的。」
阿桐不知所措:「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死。」七弦收斂了笑意,突然抽出阿桐別在腰間的匕首,反手一揮,冥河的雕像被齊頸削去腦袋,咕咚咚的滾到七弦腳下,她彎腰抱起頭顱,輕柔的撫摸著,恍如夢囈般的語氣再次響起,「完成冥河的詛咒,第十次死去,讓冥河的懲罰完美結束。」
阿桐倏地站起來,差點讓坐在另一頓的七弦跌下去:「你想讓淵棲王朝的百姓們這樣死去嗎!」
七弦沉靜的望住她:「不然呢?」
阿桐啞口無言。
七弦換了個姿勢,雙手撐在凳子上把冥河雕像的頭顱放在香案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頭顱:「人終有一死,這樣在冥河的詛咒中安然的死去,你不覺得也是一種幸福嗎?而且他們還會重新投胎再世為人。阿桐你——不想捨去今世么?」
阿桐臉色一凝,危險的眯起眸子:「七弦——你知道了什麼嗎?」
七弦搖頭:「不知道,但是,能感覺到。」手指舉高觸著她的鼻尖,「阿桐你到底捨不得什麼?放不下什麼?」
阿桐難堪的撇過頭:「你知道理由后能改變現局嗎?」
七弦搖頭:「不能。所以你的『捨不得』『放不下』都是沒用的。你看,血刃快要刺穿雲浮城了,冥河知道現在的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所以允許我醒來。淵棲王宮大概也要被紅雪淹沒了吧,這是霓裳期待已久的時刻——世界毀滅,人類消亡,她不用再為報仇而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