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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痛苦為何

  陶子棲正興奮的等待七弦打開結界放他出去,然後她卻面無表情的說:「你全看見了吧?」她粉嫩殷紅的臉頰明明很青春很少女,可那把嗓子枯得跟活了萬萬年的老不死似的。


  陶子棲有些愕然,不再捶結界,只愣愣的望著她黑洞般的眼睛,幾乎要沉溺於中。她卻忽然撇開臉,又淡淡的重複道:「你看見了?」


  陶子棲心中一顫,向後退開一步緊挨著結界:「你……」


  他還沒來得及質問,就見七弦從死去的禁軍心口拔出長劍,血液失了阻攔,彷彿開了口子的泉眼,汩汩冒著血泡。七弦握著尚且滴血的長劍振臂一揮,數顆血珠子濺到結界上,染紅了透明的防護壁。


  陶子棲又盡量往後挪了挪,腳跟抵著防護壁,支支吾吾的道:「你……」他沒來得及說出整句話,長劍劃了一個半弧,直刺結界!


  陶子棲挺直了脊背,冷汗滴滴墜下。


  劍刃穿透結界封住他的咽喉!

  陶子棲猛的咽了一大口口水,喉結滾動著,險險擦到劍刃。


  七弦一腳踩在禁軍完好的左臂上,一手持著飲了人血的利劍:「知道我為甚要殺你么?」


  陶子棲緊著嗓子失聲:「你想殺人滅口?」


  他這麼肯定且驚恐的回答,七弦有些茫然,既而失笑:「為什麼要殺你?」


  「唉?」陶子棲被她問倒,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四周飄著的眼神恰好落到她腳下的屍體上,又咽了口水,「我看到你殺官兵了。」


  七弦腳下用力,使勁在屍體上碾了一番:「我是有仇必報的人,是他先招惹我的,我不過反擊了一下而已。」


  陶子棲神情煞是凄愴:「反擊『一下』就把人弄死了。要是狠狠反擊,難道是要把他抽筋剝骨……」


  「這是我的專長。」七弦隨便一句話把陶子棲更是嚇的一屁股跌在地上,七弦莫名其妙地掃了他一眼,反手握著長劍往下用力剖開,結界嘩啦碎了一地。她將利劍也順勢給了陶子棲道,「替我還給靈均。」


  陶子棲看七弦要出門的樣子,疑惑道:「你去哪?還不知禁軍有沒有逃出去的,要是被官兵看到了,被抓回去就慘了。」


  七弦頭也沒回的吩咐:「屍體太多,懶得了,我去找棺材鋪里的人過來收。」


  陶子棲:「……」


  七弦一直到午時三刻才回去,迎頭就碰到蹲在西京苑門檻上的楚楚楚,她獃獃的望著天空,神思悲苦,七弦被嚇到了。


  「你怎麼了?」她問。


  楚楚楚慢騰騰的收回視線,落在她右眼延伸至臉頰的狹長曼珠沙華,鮮紅的顏色趁著她白得透明的肌膚,怵目驚心的妖異。


  七弦撩開散開的髮絲蓋住曼珠沙華,靜默的對她對視。


  也許過了很久,七弦站的兩腿微酸,楚楚楚放開從她臉上移走視線,折身進了苑子,走了幾步,見七弦還頓在門外,她微微側過臉,木然道:「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一幕皆被躺在桃花樹上睡午覺的窮鬼老人看在眼裡,他對是否要跟上去陪聊做了掙扎,掙扎的最後他發現——如果跟去陪聊的話,楚楚楚有可能會在茶水裡下毒毒暈他再與七弦交流感情,思及此,他發現「跟上去」這種行為很不划算。於是決定繼續甫靠在樹枝里睡覺。


  楚楚楚帶七弦入了西京苑後花園里的荷塘里,她解開了系在岸上木樁子上的船繩,邀請七弦一起上傳采荷,八月末的帝都,荷花開的還很好,紅白相間映襯著滿池荷葉,彷彿幽冥界里盛開的彼岸花。


  楚楚楚彎身去摘,引的小船晃了晃,差點把她盪下河去,七弦一把握住他胳膊拽了回來:「當心。」


  楚楚楚摘了一朵紅蓮放在七弦握她胳膊的手心裡,笑道:「很漂亮吧?我最喜歡紅蓮了。」


  七弦聞著花香,感覺格外熟悉,似乎某一世她就是與這些紅蓮相伴一生的:「開的很好。」


  「嗯,那當然。」楚楚楚歪頭一笑,「我全都會撿最後的給你的。」


  七弦詫然愣住,低垂的臻首埋在花香里,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逝,微微抬頭沖著楚楚楚彎了唇角:「為什麼?」


  楚楚楚一張清俊動人的笑臉慢慢僵硬,勉強維持的笑弧瞧起來詭異之極:「你的記憶被流雲切掉了罷?所以才不記得往昔了。」


  七弦捧著紅蓮的手掌緩緩合上,紅蓮在她緊閉的掌心裡被握出了花汁,蓮香四溢。她沒甚表情的側頭望著天空拂過的雲朵,道:「你對我的事了解多少?」


  楚楚楚如數家珍的敘述:「東水國還在時、你跟司戰神女霓裳交情匪淺的事,你迷戀山神霓虹強行停止時間兩百年的事,作為處罰巫婆將你困在石洞里兩百年的事,還有你在司墨染的幫助下逃出瞭望塔來帝都尋找復活霓虹法子的事,蒼梧和靈均來帝都刺殺帝皇的事……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他幽幽垂下頭,荷塘的倒影盛著滿滿的凄苦,「你卻不知道我的任何事。」


  七弦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此時問來,怕只會招來楚楚楚的傷心,踟躕片刻,終是寂了聲。


  楚楚楚驀然乾乾一笑:「我連你被貶下凡歷劫十世這種事都知道,是不是很神通廣大?」


  她笑成這樣,七弦只能認為她希望得到自己的敬仰,於是果真用敬仰的表情附和:「嗯,很廣大!」


  楚楚楚猛然又止住笑,突然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嗎?是百穀崖的織魘者還是僅僅一個犯了錯被貶來經歷苦難的普通人?你應該很想知道吧。」


  「不。」七弦出乎意料的搖頭否定,「這幾世來,雖然我的確活得不夠圓滿,但好歹也算個普通人,我覺得自己做著普通人挺好的,既不用背負國家命運,也不用憂愁民族興衰……多麼悠哉。」


  楚楚楚「啪」地一聲摳斷了自己的中指指甲,紅如彼曼珠沙華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船上,她渾然不顧指甲的疼痛,抓著七弦的肩膀怒沖沖的大喊:「那麼,你又是為什麼擺出這樣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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