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愛不若知

  明白了,早該明白的,不是嗎?

  他苦澀一笑,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好諷刺,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轉身,離去。


  金樟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獨孤公子,宮主心情不好,你別往心裡去,」后又向著紫霞說道,「宮主,公子他好不容易從山莊脫身出來,要不是他,我老金還不知道怎麼辦了。您這是何苦……」


  紫霞面向金樟,眼睛卻死死盯著獨孤岳的背影,一字一頓地開口——


  「我不想看到,任何與紅葉山莊有關的東西,我嫌臟……」


  金樟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看了看紫霞,又看了看身邊的獨孤岳,蔫吧了。


  獨孤岳轉過身,對視上她冰涼的眼神,淡淡地說:「那就不要看。」


  伸手撥開金樟橫檔在眼前的臂膊,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檻拐角處。


  紫霞竟一時呆住了,沒想到,他就這樣走了……真乾脆,好,真好啊……


  金樟追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嘆了句口頭禪——


  「宮主,您這又是何苦哇?」


  紫霞整理了一下衣袖,若無其事的說道:「走了乾淨,省的心煩。」


  金樟重重一嘆「唉!——」,隨即撩起褲腳跑出門去了——年輕人太意氣用事,日後有的後悔,還是將獨孤岳追回才是正點兒。


  直到感覺金樟渾厚有力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紫霞才停下胡亂扒拉袖子的手,眼淚一滴滴落下來,重重砸在心坎里。


  說走就走,也未免太過於「乾淨」了吧……


  她依靠在床沿,蜷縮成一團,環臂抱住自己。


  快冬至了吧,真冷……


  ………………………………


  荒野的山丘上,樹木光禿禿的,遠處的山巒一片灰暗,與夏日的青蔥翠綠不可同日而語。


  寒風颯颯,吹著響亮的口哨在天地間走過,凜冽而瀟洒。


  金樟將手中的酒壺遞過去:「天冷,暖暖身子。」


  獨孤岳接過來,手指輕輕將蓋子挑開,仰頭猛灌一氣。


  力道太大,被嗆得直咳嗽。


  他倚靠著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枯木,慢慢蹲下身來,繼續將葫蘆里的葷酒往嘴裡倒。


  金樟在一側找了塊乾淨的石頭,一躍而起,穩穩跳了上去蹲著,像極了田間地頭那籠著襖袖子曬太陽的農家老漢。


  「我還以為你真撒手走了。」金樟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心裡直罵這天兒真冷。


  獨孤岳放下酒壺,背倚著樹榦,望了望天上大大的太陽,笑道:「我若走了,還能在這兒貪你的酒嗎?」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酒不錯,沒想到你也愛喝燒刀子。」


  雖然他笑的坦然,但金樟還是看出了他的失落,便安慰說:「其實,宮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這麼些年了,要往心裡去早就塞滿了,只是,在那個時刻,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她太倔,死心眼,認死理,只要鑽進一條道,準是一路走到頭,即使到了黃河也不會死心。


  不能與她正面起衝突,這樣一來,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暫時順著她,她要他走,他離開就是了,她要的是冷靜,不是糾纏。


  金樟看著獨孤岳,話語之中透露著讚賞與感動:「還是你最了解宮主!」


  獨孤岳大笑,仰頭又喝了一大口燒刀子,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向著不遠處那座新墳蹣跚著走去,邊走邊喃喃似自語——


  「莫非,真的是『相愛不如相知』……」


  金樟也跟著站起來,看著獨孤岳飄忽錯亂的影子跌跌撞撞,不禁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


  獨孤岳並非不勝酒力,江湖中人個個貪杯,何況又是一豪傑?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個人只有在真的極度悲傷難過的時候,才是最容易醉倒的……


  獨孤岳歪歪斜斜地走近了新墳,孤獨落寞的影子在白日光的照耀下,更顯滄桑寒涼。


  如這座新墳,無涯荒野里,只有它自己,只有它自己呵……從此無關風月,不問世事,世間一切恩怨紛擾,全都與之無染。


  這樣,是不是真正的、徹底的清凈了?……


  獨孤岳將手中的酒壺傾斜,濁酒灑落出來,浸透了墳前的新土。


  「曹戰,你是不是想罵我怎麼又來遲了?……是啊!我真是又遲了。每次我都晚一步,傷她的心,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絕望、最後變成恨意,徹骨的恨意,釋懷不了……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我明知這份感情帶給她的只有傷害,卻還執執不肯放手……我真是自私,對不對?


  「一次一次將她逼得進退兩難,看她身陷囹圄,看她孤身作戰,卻始終不能陪在她身邊,替她分擔,幫她扛……我什麼都做不了,還一再的傷害她,這顆心,早已傷痕纍纍……」


  他失神地盯著面前的木板,上面寫著:曹戰之墓。


  零散破碎的話語,像是說與面前長眠的人聽,又似說與自己,他看著他的名字,看著這掊黃土,看這蒼茫原野只有他與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