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毒心

  明月皎皎,萬里碧空清如洗。


  大雨過後的空氣清新比甘醴,甜香賽瓊漿。明月繁星似經洗滌一樣,越發明亮惹眼,只是天邊那道白練不知為何卻是模糊不清,在一派潔凈的夜空里顯得格外的渾濁。


  亭子里的人斟滿一杯酒,放在唇邊久久摩挲著卻並不喝。


  七夕過了兩個多月呢,銀河卻是因何故變得如此混沌不堪?


  正思索著,忽覺胸口一陣發堵,他騰出左手撫上左胸悶咳了兩聲,白天那一掌,險些要了他半條命,看來,莫丫頭真是害怕了。


  她怕再一次經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她怕她如今留與世上的唯一血親有任何不測;她怕日後會獨留她一人在這深宅大院,寂寥餘生……


  她這麼害怕失去,那麼四年前,她一定絕望得幾乎要崩潰了,這些年來,她承受了多少辛酸、苦楚呢?……


  ……………………………………


  「這麼好的月色,為何一人在這兒喝悶酒呢?」溫和淡然的嗓音自背後響起。


  風不醉微笑,並不回頭看來人,只是戲謔的問一句:「回來吃飯了,那麼勝負也一定分出來了,不知結果如何?」


  紫霞一驚,幾步移到他跟前:「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後山比劍了?」


  「我不是說過嗎?我對莫家的事了如指掌,當然也就包括你了。」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紫霞嘆口氣,不再追問,似對他飄忽不定的瘋話早已習以為常。


  「獨孤岳最終以半招勝出,我與師兄打了個平手。」


  「哈,看來獨孤岳的功夫很是不一般呢,連莫丫頭都沒能打過。不過依我看,獨孤岳不是以半招勝出,應該是兩招不止吧。」


  「你?!——你什麼意思?」紫霞不禁窩火,他擺明了就是看不起自己的功夫!


  「獨孤岳一直都在讓著你,都好多年了,你以為就你自己整天勤奮練功了?」風不醉又悠閑地吮吸了一口美酒,眼睛愜意地眯了起來。


  紫霞瞪他一眼,遂在對面坐下。


  「手裡拿的是什麼?可否取出讓為夫一看?」風不醉笑眯眯地望著她。


  紫霞藏在衣袖裡的手微微一動,吸了一口氣,似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終將手裡那東西拎了上來——是一精緻的白玉酒壺,壺壁上刻畫的美人淡妝輕抹,煞是好看。


  「今年玉泉宮裡最後一瓶葡萄紫,既然你那麼愛喝就拿來給你了。」說著已不知從哪兒掏出兩個小巧的酒樽放在石桌上,隨後傾起酒壺,紫紅的液體自尖尖的壺嘴裡汩汩流出,鮮明奪目。


  風不醉看著她安靜柔和的臉在月光的撫摸下更顯動人美好,竟不禁失聲笑了起來。


  他伸手執起酒杯在鼻尖輕嗅了一下,邪笑道:「醇酒美,玉人香,我風不醉今晚就算牡丹花下死了,做鬼也不枉一場風流啊!」


  他揚眉看向對面面不改色的紫霞,問道:「莫丫頭,倘若為夫的就此死去,你,會不會難過呢?」


  紫霞將頭別過一邊不去看他,手指卻已在下面被攥的指骨泛白。


  風不醉苦笑,將那杯她親手倒的紫紅如濃血的葡萄紫仰頭飲盡。


  她的腦子,「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


  他,真的喝了么?真的……


  ……………………


  「酒喝了,想知道什麼事你盡可以放心問了。」他的語氣忽地寒冷入骨,令她略微吃了一驚。


  「好。」紫霞終於緩緩轉過頭,對視上他的寒眸,心底驀地湧出一絲不忍,但很快的,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將猶豫壓下,鎮定如初。


  「你從哪兒來?」


  「我已經說過了,我記不得老家是哪裡。」


  「不可能……」


  「可能。我從小是個孤兒,從記事起就一直流浪,根本不知道故鄉在哪兒。」


  「好吧,那你來玉泉宮的目的是什麼?」


  「為了幫你找出真相。」


  「那真相呢?」


  「還不確定……」


  「哈,」紫霞忽然冷笑,「撒謊都不會撒,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嗎?」


  風不醉也笑,苦澀如利刃錐心:「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是誰殺了我爹?獨孤岳嗎?」


  「你也明知道不是,何必多問?」


  「那是誰?」


  「……」


  「莫家的遇難與紅葉山莊有關係嗎?」


  「有。」


  「葉知秋到底耍了什麼手段?」


  「……」


  「莫寒的病是否真的有救?」


  「按我說的做就有救。」


  「你……與我有關係嗎?」


  「有。」


  「什麼關係?」


  「我是你夫君。」


  「你胡說!」紫霞忽地猛站起身來,一把拂落了另一隻酒杯,紅酒潑灑在石板上,鮮紅似血,「嘶嘶」騰起一片霧氣。


  風不醉看向那一片漬紅,苦笑甚濃:「若你相信,我便不是胡說。」……


  他的聲音逐漸低弱下去,語音顫抖如秋日落葉,他抓緊了桌沿,努力使身子坐得直些以致不會跌下去,全身痛如萬箭穿心。


  「我下了毒。」紫霞看著他蒼白的臉上已滲出了密密的汗珠,面無表情的說。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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