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青梅過往
“什麽盒子？”
顧雲影站在她的身後，隻瞧見顧千雪在盤根錯節的泥土底下挖出了一個小坑，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但是卻空空無物。
沒有找到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小盒子，顧千雪的眉頭緊蹙，她回過頭來，看向茫然不知的顧雲影，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悵然：“當年，埋在這樹下的盒子。”
樹幹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黑色的影與白色的陽光，互相交錯，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伶仃之感：“以前我怕我活不下去，你為了哄我，說是在這樹下埋了一個禮物，等我及笄的時候就挖出來贈與我，罷了，反正於你而言，不過是孩童時候的戲言吧。”
可她卻記了兩輩子。
顧千雪垂下眼眸，又繼續緩緩道：“後來我發著高燒，迷迷糊糊間也埋了一個盒子進去，也想當做你及笄時的禮物，但卻被你弟弟顧安瞧見了，以為我們兩個藏著什麽好東西，第二天就帶著你娘，將這棵樹差點翻了個底朝天，我們倆個的盒子沒找著，倒是連累這顆棗樹一直這般枯了下去。”
顧雲影默默地聽著顧千雪說的這些往事，時不時地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很奇怪的是，她沒有顧薇原來的記憶，這些事情她本來該是沒有一點印象的，可當顧千雪說出口的時候，她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好像恍惚間就跨越了時間，回到十年之前的場景，兩個小姑娘在冬月難得的一個晴日，將自己最寶貴的禮物都收藏在了破舊的木盒子裏，埋得很深很深，然後相視一笑，期待自己及笄的那一日，能夠戴上彼此贈予的禮物。
而後寒來暑往幾個輪回，有一個小姑娘被接回了主宅，留下另一個小姑娘繼續受苦。
顧雲影的雙唇抿成一條線，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陽穴，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她搖了搖頭，想要甩掉莫名的異樣感。
“顧安他們為何沒有找到？”
顧千雪回憶了一會兒，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看樣子像是被人拿走了，可第二天又重新放了回來，我們兩人又一起埋得更深。”
“被人拿走了？”顧雲影走到了顧千雪的身邊，同樣蹲了下去，看著這地上被挖出來的泥坑，確實挺深的，“你們……我們當時挖這麽深的坑，是不是差點把自己埋了進去？”
顧千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啊，你挖的太入神，忘了爬上來，蹲在坑底下使勁哭，我當時生著病，費盡全力把你拉上來，讓我病得更重了，差點一口氣就背過去了。”
“看來你是真的命硬。”顧雲影不由得唏噓道。
顧千雪：“嗬嗬。”
“咳，那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說不定這重新埋進去的盒子又被下人們給重新翻出來了，找不見也很正常。”
“我兩年前離開顧家的時候，曾經威脅過顧家的奴仆，誰要是敢接近偏屋，我就回來宰了誰，所以沒人敢過來這邊，顧家的人慣來看不上我，隻當我是念舊，不肯別人亂動。”顧千雪解釋道。
“你這麽寶貝盒子裏的東西嗎？”顧雲影偏過頭，看向神色冷淡的顧千雪，好奇道，“你盒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顧千雪低著頭，耳根略紅，用手中的靈劍隨意地翻動著麵前的泥巴，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我、我娘生前留下的一根竹簡。”
“我娘的嫁妝都被顧清海貪走了，我唯一能拿出來的，就隻有那根不值錢的竹簡。”
顧雲影看著她這麽難得靦腆的樣子，微微眯起雙眼，輕聲問道：“那你有沒有偷偷地打開過我準備送給你的盒子？你知道那裏麵裝得是什麽吧？”
驀地，顧千雪的瞳孔驟縮，猛地站了起來：“你對我知道多少？”
“嗯？”顧雲影有些一頭霧水，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大部分的事，我都清楚。”
畢竟她可是看完了全文的人。
顧千雪的神色閃過一絲慌張，強做冷靜地問道：“有多清楚？”
“比如你曾經故意假冒我的身份，在外招搖撞騙；比如你得罪了不能惹的魔修，陷害到我的身上；再比如我們在黑市相遇的時候，其實你是想要借刀殺人，但卻被我撞破了，所以你想要殺了我……”
顧雲影倒也沒有遮遮掩掩，三言兩語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你不恨我嗎？”顧千雪看著她清明澄澈的雙眼，一時間不敢與之對視，忽然有一種無端的狼狽。
顧雲影深深地看著她，露出一抹純良的笑意““我這人算賬比較清楚，一碼歸一碼，我看不慣顧家人，和要找你算賬，是不同的兩碼事。”
清楚地感覺到顧千雪的慌亂和動搖，顧雲影臉上的笑意愈發溫柔。
雖然這是兩碼事，可她對待敵人素來不講道義，能夠動搖一份便動搖一份，算計得明明白白。
在當初黑市遇難的時候，顧千雪昏迷之際被謝家刁難，下意識地喊出一聲“五姐”，顧雲影就知道，她對顧薇的恨意並不如表麵看上去的那般膚淺，正是因此，顧雲影對待她才沒有如同練九衢那般的強硬，更多的是不要臉。
借由這種不要臉的刷新底線，強行湊到顧千雪的麵前，利用顧千雪和原主之間的那份舊情，讓顧千雪漸漸地對她放下心防。
在黑市裏故意和顧千雪一同謀劃鏟除謝憐花。
在顧家裏故意挑撥她對顧家的仇恨，幫助她報仇雪恨。
還有如今，在這個擁有兩人回憶的地方，故意和她推心置腹地交談。
無非就是為了動搖顧千雪的敵意。
顧雲影蹲累了，一屁.股坐在粗壯的樹根上，瞧見顧千雪那副百感交錯的模樣，心底卻是在想著，如果在顧千雪毫無防備的時候，自己從背後一劍捅穿她的心髒，能得到多少的仇恨值。
畢竟人嘛，一旦涉及到感情這個詞，往往就會失去理智。
“說起來，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麽要找柳絲絲？”
顧千雪恍然間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想知道她和謝應是之間的聯係……”
後麵的戛然而止，顧千雪連忙捂住嘴，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說出了這個她此生都不願提及的名字。
謝應是？
顧雲影在心底暗自嘖了一聲，這不就是魔修男二的名字嗎？
顧千雪的前世就是因為被謝應是欺騙感情，然後狠心拋棄，最終徹底黑化報複，卻落得萬夫所指的淒慘結局。
重活一世之後，顧千雪真正讓謝應是愛上自己，然後將其狠心拋棄，最終徹底黑化報複，落得千刀萬剮的淒慘結局。
顧雲影：“……”
該說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報應嗎？
咳咳，重點偏了。
柳絲絲作為一個不會修行的三流世家的妾侍，竟然和魔修界的扛把子有聯係？
這兩者風馬牛不相及，是怎麽湊到一起的？
“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真正讓你根基俱毀的元凶嗎？”顧千雪神色複雜地看向她。
顧雲影點了點頭：“我知道，是因為柳絲絲下的毒。”
當初她拷問梁婉婉的時候，就得到了這個信息，她那時的情況太過危機，無法深思這其中的相關性，隻得拋在腦後。
現在如果將這些聯係起來的話……
她一瞬間就理順了前前後後的因果聯係。
顧千雪重生之後，在外麵頂著顧薇的身份，到處招搖撞騙，著實給顧薇招來了不少的仇家，後來惹到了窮凶極惡的魔修，她栽贓陷害給了顧薇，然後有魔修找到了顧薇的生母柳絲絲，以提升顧安的資質為利誘，讓柳絲絲親自下毒毀了顧薇的根基，後來顧薇被逐出家門，被發賣到黑市。
這便是從先到後的時間線。
顧雲影定定地看向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顧千雪，原來你才是罪惡的源泉嗎？
然而，讓她有些疑惑的是，她明明記得，原著中顧薇惹到的魔修不是謝應是，也與謝應是沒有任何的關係。
難道這中間，她忽略了什麽，亦或是還有她不知道的？
顧千雪被看得沒由來的心虛，她當時曾經對顧薇的下場拍手稱快，如今卻有些難堪：“引誘柳絲絲給你下藥的那個魔修，我有印象，是謝應是手底下的大將，十分忠心耿耿。”
“然後？”顧雲影雙手抱胸，也懶得推理了，非要逼著顧千雪把事情給講清楚了。
“我與謝應是有深仇大恨，想要找他報仇，知道他手底下的人與柳絲絲有聯係，所以才想著過來找柳絲絲逼供。”
“柳絲絲與魔修的交往是在兩年之前，現在才想起來逼供，會不會有些晚了？”顧雲影不是不相信顧千雪的解釋，但總覺得中間隱藏了很多事。
顧千雪咬了咬唇，不肯再繼續解釋下去了。
這背後隱藏的事情，實在關乎重大，即便是說出口，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得已，她隻好竭力轉移話題：“說起來，我在調查柳絲絲和謝應是的聯係之時，意外查到了顧家的另一個人，也和魔修有所聯係。”
顧雲影的心底升起一股無奈，這個普普通通的三流世家，到底還藏著多少的貓膩？
“說出來，你興許不敢相信，顧天嬌她和魔修……”
驀地，顧千雪的話一刹那間卡主，像是見了鬼似的，看著顧雲影的背後。
顧雲影感到疑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卻見一名身形高挑的美豔女子站在光影綽約的月門中，穿著委地的紅色長裙，衣裙上繡著繁複精致的金色牡丹，如雲如瀑的發髻間簪著一對金步搖，在風中搖曳生姿，背後是斑駁褪色的白牆黛瓦，萬物凋敝，唯有她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濃墨重彩。
哪怕是看習慣了自己這張國色天姿的臉蛋，顧雲影也不由得對這名女修的美貌所震撼到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顧雲影發自心底地讚歎了一聲。
顧千雪轉過頭，驚恐地看著她，仿佛在問你丫說得什麽騷話？！
那美豔女修自然也聽到了她的感慨，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你們在說我和魔修怎麽了？”
顧雲影欣賞的臉色一變，臥槽，她就是顧天嬌？！
傳說中的惡毒女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