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世事大夢一場
“我聽說，劍塚裏所有的劍都不見了。”
顧雲影一個激靈，趕緊道：“是啊，師父你不知道，全部都被練九衢給……”
沈一皮抬起手，打斷了她之前就說過的話，直視著她的雙眼，臉上帶著笑意，道：“為師記得你之前有個劍匣子，當時走得急，沒有替你好好看看，你現在拿出來吧。”
顧雲影張了張嘴，知道自己是糊弄不過去了，念及沈一皮與前代坐忘峰首座的感情深厚，她賭了一把，將萬劍匣喚了出來。
萬劍匣安靜地躺在她雙手之中，如萬千星辰般不斷流轉的匣身，在冬日的陽光下，折射出深紅似血的光澤。
“還有這把血湖劍，是我在劍塚深處的祭壇所得。”
剔透如血寶石的靈劍，出現在沈一皮的眼前，似有朱雀啼鳴，展翅回望。
火紅的劍身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焰，刺眼得讓他有點眼眶泛酸。
是了，都是他記憶中熟悉的模樣。
無論容納萬劍的劍匣，熾熱驕傲的血湖劍，還是那張在夢中對他無數次低頭淺笑的容顏。
漸漸地，那張曾令世人顛倒的容貌，與眼前姿容完全不同的少女，竟是重疊在了一起。
同樣的一手執匣，一手執劍。
尤其是那淺笑時，眼角彎起的弧度。
像極了啊。
“師父？”
顧雲影疑惑地喚了一聲，茫然又驚訝地看著沈一皮。
她怎麽都想不到自己那個沒心沒肺的師父，竟然在望著她的時候，淚流滿麵。
她看到沈一皮長長地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懷著無比欣慰的心情，感慨道——
“還好是你。”
顧雲影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師父，你不生氣？”
她拿走了血湖劍，就意味著或許葉上秋的殘魂就不再存於世間了。
沈一皮搖了搖頭，大笑了起來：“為師幹嘛生你的氣，隻要不被九塵門的人拿走，就算是一個乞丐，師父也是樂意的！”
“更何況，拿到這把劍的，還是我欽定的關門弟子，這說明什麽？”
“說明你和我是命中注定的師徒啊！”
顧雲影：“……哦。”
聽到命中注定四個字，她感覺也沒什麽可高興的。
“哦對了，劍塚裏的劍都被萬劍匣吃進去了吧。”沈一皮十分肯定的說道。
想來，他也相當清楚這劍匣的尿性。
顧雲影隻得無奈點頭。
倒是沈一皮極為光棍地雙標道：“劍塚裏的劍都焉不拉幾的，你把它們拔出來也好，起碼不讓它們在沉寂中消亡，就是你那些掌門和首座師兄姐們，可能會有點心絞痛……沒關係，推到九塵門那小崽子的身上就好！”
“師父幫你打掩護！”沈一皮衝她眨了眨眼。
“……那真是謝謝您了。”
又囑咐了幾句讓她好好養傷，沈一皮這才離開了她的洞府。
顧雲影望著沈一皮的身影逐漸遠去，忽然有一種錯覺。
就算是暖融融的陽光，也融不化他背影中的孤決。
呸呸呸！
她怎麽會對這個老頑童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覺。
直到她的腦袋被離珩扳向他，兩臉相對，流金溢彩的眸子倒映出她完整又清晰的臉。
“心肝兒，你多看看我唄，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
顧雲影麵無表情地拍掉那張俊美妖孽的臉：“你也沒什麽好看的。”
離珩又笑嘻嘻地湊了上來：“那我是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你多看看嘛。”
顧雲影：“……”
這隻傻乎乎的狐狸沒救了。
心裏無限的吐著槽，可雙手還是不自覺地伸出來，捏了捏離珩那張嫩得掐出水的臉，還變幻著各種角度來捏。
就算被怎麽蹂躪，狐狸都笑嗬嗬地望著她。
傻狐狸。
她的唇角也漸漸翹了起來。
-
“趙大虎，來陪老子喝酒！”
當天夜裏，沈一皮毫不客氣地跑到了太上宗，敲開了青宇真人的大門。
被暴露了俗家姓名的青宇真人，冷著一張臉，扔了兩個酒罐子出去，給自己這個行事不著邊際的好友。
沈一皮接過了酒罐子，打開一聞，撇了撇嘴：“這酒不咋地啊。”
“愛喝喝，不喝滾。”青宇真人的暴脾氣也上來了，堅決不給這個蹬鼻子上臉的人好臉色。
沈一皮抱緊了酒罐子：“我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了。”
青宇真人想打人。
“你今晚又發什麽瘋？你小徒弟醒了？”
到底還是顧念著這麽多年的情誼，青宇真人陪著沈一皮去了一趟煙華川。
那是兩人經常對飲賞星之處。
也是沈一皮心心念念的地方。
長夜漫漫，兩岸雪山，一湖星子，天上人間。
“我回到劍宗的時候，有人說我的乖徒弟被人擄走了，我氣急攻心，又犯下了殺業。”
沈一皮望著這無邊的美景，感慨的說起了血腥事。
青宇真人無奈地盯著他：“是啊，嚇壞了大半個劍宗的人，就連太上宗也被你嚇得不輕，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嗎？才剛找到徒弟，你丫就準備一命嗚呼，撒手人寰了？”
“哎呀，你咋比我三個徒弟還會念叨。”沈一皮忍不住了，伸手堵住青宇真人嘚吧嘚的嘴，“我那時候神識清明，但身體渾渾噩噩，就出去找了一些出逃的囚犯，找一個宰一個，後來我溜達到了這裏，結果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
“哈哈哈哈哈我看到了我師父的朱雀！”
青宇真人的臉色變了，不用沈一皮堵住嘴，他自己就不說話了。
沈一皮卻是笑得十分開心，他望著這無邊無際的星河，繼續說道：“我還以為我走火入魔到產生幻覺，可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去靠近那團火焰……想著會不會像是我當年瀕死的時候，隻要跳入了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就可以再遇到我師父。”
青宇真人默然不語，他知道沈一皮是如何與前任坐忘峰首座第一次相遇的。
那時候這人剛學了點殺人的本事，就去追著魔修死命地砍殺，結果實力不濟，在瀕死的時候，為了不讓魔修抓住自己，寧願跳入了一團火焰粉身碎骨。
結果卻在那火焰之中，被一個隻喜歡看臉的女人給救下了。
“可惜啊，朱雀是真的，火是真的，但我師父沒在，想來她如今也該魂散於人間了。”
沈一皮笑著笑著，飲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從咽喉而下，如燒灼著他的肺腑。
“不過也沒關係，這人間百代更迭，總會來來去去，我師父總會離開，我也總會離開的，等我教好了我徒弟，就能結束這一切了。”
青宇真人聽到這狀若遺言的話，急得眉頭緊蹙：“沈一皮，你不要想太多，若你身體有恙，我可以帶你去南柯寺……”
“何必呢？”沈一皮打斷了他的話，認真地詢問他，“何必要活這麽久呢？”
“你看看我們啊，算是老不死吧，活了這麽久，我欠了誰，誰欠了我，都是一筆爛賬。”
“我欠了小尼姑的債，欠了師父的債，欠了東廷的債……還有很多很多的人，我都快忘記他們的樣子和名字了。”
“就像你一樣，你也欠了小尼姑的債，欠了你媳婦的債，欠了你兒子的債……我們都是在欠債啊。”
青宇真人默默地聽著沈一皮細數這麽多年來的欠債，隻能幽幽長歎一句：“你喝醉了。”
沈一皮斟酒飲盡：“人生嘛，醉也是夢，不醉也是夢！”
世事大夢一場，人間幾度秋涼。
-
顧雲影養了半個多月的傷。
期間，師兄師姐們對她可謂是無微不至的關懷，更別提，對她寸步不離的離珩，將她照顧到胖了十斤。
連漂亮的瓜子臉都胖了一圈。
就這樣當了好一段時間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人，顧雲影終於抵製住了這種誘惑。
真正開始了自己的修行。
因為對於修煉的事一竅不通，顧雲影從最基本的常識開始學起。
讓幾個師兄師姐差點懷疑，她是被綁架的時候摔到了腦子，又心疼又愧疚地把自己的藏書都搬了過來。
顧雲影的洞府堆滿了藏書，她小小的一個人，完全淹沒在了書籍的海洋裏。
因為之前的那些遭遇，她對修煉的渴望達到了頂峰。
沒日沒夜地讀書，就連當初高考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拚命過。
身邊的人也知道努力提升自己才是正道，雖然將顧雲影不要命似的努力看在眼裏，但到底還是沒有加以製止。
即便是最最心疼她的離珩，也沒有阻止她的學習。
在這般如火如荼的學習之中，顧雲影總算明白了這個世界的修行體製。
修士分為好幾種，有劍修，靈修，音修等等，反正到目前為止，也沒人統計完全過。
曾經以劍修的破壞力稱霸，如今劍道落寞，是倒成了靈修的天下，而劍修正在與日俱增的減少，甚至就連自己不得不身為劍修，但也不準自己的孩子去當劍修。
甚至還有一句俗話，勸人學劍，全家都賤，一人學劍，全家沒錢。
顧雲影：“……”
劍修的地位到底是有多低啊！？
為什麽會有一種被招進不景氣的專業從而對未來產生迷茫的微妙既視感？
此外，還有修煉五藝——煉丹，符篆，煉器，陣法，靈獸。
幾乎所有的門派都會涵蓋著五種基本的手藝，而劍宗的其中五峰也有專門的對應。
岷陽峰——煉丹。
溯陽峰——符籙。
歲陽峰——煉器。
寒霄峰——陣法。
原華峰——靈獸。
至於其他的四峰，也是十分明確，太阿峰統領所有事宜，靖華峰就是個食堂，千峒峰種植靈草，坐忘峰……額，吃喝玩樂？
“咳！”
顧雲影還是一個手藝一個手藝地學了過去。
期間，因為還在蘊養修補經脈，雖然她還在打坐修煉，但進度十分緩慢。
直到兩年之後，才經脈完善，準備築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