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永別
“好了好了,別把人給打殘了。”
長盛真人站在場外,在沈一皮差點把人給打自閉的時候,趕緊出聲阻止道。
此時前來參與的七天宗之人已經走完了,唯有長盛真人還留在玄天宗,默默地看著沈一皮單方麵毆打寒宸真人。
九塵門的人大多醉心於長生和卜卦之道,因為卜卦一途,可以預測敵手的下一步攻擊,所以九塵門弟子在對敵之時,占據了很大的優勢。
然而當他們遇到實力完全碾壓的修士之時,相反,卜卦成了一種掣肘。
寒宸真人的實力不算弱,奈何他遇到的是劍修第一人,沈一皮。
沈一皮的臉上帶著不屑的笑意,將寒宸左邊的第三根肋骨撞斷,這才收回了劍。
“下手重了些。”長盛真人走了過來,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寒宸真人,不太讚同的搖頭,“左右都有三根肋骨斷了,你就算要教訓別人,也不必傷得這麽對稱吧。”
沈一皮渾不在意地笑道:“這傷得對稱,才不好治嘛。”
“罷了,先回劍宗吧,也不知道劍塚那邊如何了?許久都沒再傳訊過來了。”
提及劍塚,沈一皮甩了甩劍上殘留的血跡:“不管如何,誰要是打擾了她的清淨,我就讓誰這輩子都不得清淨。”
長盛真人擔憂地歎了口氣:“你啊,明淨和尚都說了,讓你悠著點自己的殺心,再這麽下去,你……”
“我已經找到徒弟了,其他的就聽天由命吧。”沈一皮倒是表現得極為灑脫。
兩人邊走邊說,愣是沒把重傷不起的寒宸真人放在眼裏,而寒宸也真的猶如裝死般地安靜躺在地上。
等到兩人都離開之後,他才緩緩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死不了就起來吧。”啟華道君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側,麵上露出些許的嘲諷,旋即道,“這次的計劃被沈一皮插手,這小子命都活不長了,臨到要死就蹦躂起來了,以前讓他做什麽都推三阻四,沒想到這次竟然被他給截了胡。”
寒宸真人忍著身上的傷勢,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無妨,師兄的卦算從不會出錯,血湖劍天生就屬於九衢,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可是你師兄也曾說,沈一皮找不到徒弟。”
寒宸真人臉色陰鷙地瞪著他:“你在質疑什麽?九衢的命格極貴,連老天爺都厚愛他,這世上沒有他辦不到的。”
“就怕再貴的命格,也有被人利用完的一天。”啟華道君似笑非笑地說著,“也不知道你們九塵門和那女人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就連死了都不想放過她,練九衢就真的非要得到血湖劍嗎?”
“嗬,你說我們不厚道,”寒宸真人笑得猙獰,同樣以諷刺的眼神看著他,“大家都心知肚明,血湖劍從何而來,還是多虧了你們玄天宗把那女人給活活逼死。”
“別單說我玄天宗,當時是七大天宗共同的決定。”
“哼,本以為那女人死了就一了百了,誰知道她教出了個好徒弟。”
“誰讓她是劍宗的前任坐忘峰首座,葉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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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影捂著被輕薄的左半邊臉,一時之間,腦子跟打了結似的。
有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譬如這個女人的身份,她和這個女人的關係,以及這座祭壇的作用等等,實在一路行來,有太多的謎題無法解開。
“你說我是你女兒?”最終,顧雲影挑了個最重要的問題,“那你告訴我,該怎麽離開這裏?”
女子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你就這麽想離開娘親麽?”
說罷,女子還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珠。
顧雲影:“……大姐你看看周圍的環境好嗎,我要是再陪你一會兒,就能永遠陪著你了。”
“沒大沒小的,叫娘!”女子一巴掌拍向她的腦袋。
顧雲影捂著腦袋,心裏煩躁的很,她心裏知道自己應該順著這女人的話說,好言好語地哄著她,但是不知為何,她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
“罷了,是我太急躁了,你剛出生就被送走,想來對我也沒多大感情。”女子又伸手揉了揉顧雲影的腦袋,“乖囡囡,為娘想死你了。”
聽到乖囡囡這三個字,顧雲影沉默了下去。
猶記得,小時候也曾經有人會這麽喊她一句,後來等那個生下她的女人逃走之後,就再也沒人會這麽叫她了。
所謂血脈親情,她從來就不曾享受,也無法理解。
“我想知道離開的方法。”顧雲影繼續說道。
“哦,對了,你應該沒見過你爹的樣子,我給你找找啊。”女子好似沒有顧雲影的要求,埋首在陪葬的一堆畫卷裏尋找著,“你爹長得可俊了,要不是你爹長得好,我才不會被他騙了呢。”
顧雲影默默地聽著,她想起了溫東廷的長相,確實長得蠻不錯的,但還是沒有白毛狐狸長得好看。
也不知道白毛狐狸在做什麽,如果她死了,那按照共生契約的效力,他應該也會……
“說起來,你長得和你爹簡直一模一樣,不過你沒他有魄力,他可是從地下殺到天上的殺胚……哎呀,總算找到了!”
女子將畫卷帶到顧雲影的麵前,隨手一揚就鋪展開來。
畫中的男子一襲紅衣,仿佛被熾熱的鮮血染就,他單手執劍,驀然回首的一刹那,身後的江山千裏盡皆失色。
顧雲影看著男子的容貌,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臉。
因為她如今的相貌確實與男子有九成相似,那精致的眉眼足以令人驚豔。
然而,唯一的不相似之處,則是男子在回首之時,始終冰冷漠然的神情,卻在眼角眉梢處,悄悄流露出的一絲溫情。
便是那一絲溫情,恰如破雲而出的第一縷朝陽,破土而出的第一株嫩芽。
於最細末處,動人心弦。
端詳了這副畫卷良久,顧雲影沉吟道:“這人是誰?”
雖然長得確實很好看,可這絕對不是溫東廷!
搞毛線啊,難不成搞半天,一下子從溫情劇變成了家庭倫理懸疑劇嗎?
“你爹啊。”女子理所當然道。
顧雲影捂臉,不忍直視。
“來,你再多看我和你爹兩眼,我再多看看你。”女子強硬地掰開她的手,逼著她再多看幾眼。
顧雲影看了看畫中男子,又看了看女子,這樣的兩個人著實隻能用般配來形容。
“記住我和你爹的臉了嗎?”女子笑吟吟地問道。
遲疑了一下,顧雲影緩緩點頭。
“那就好,盡量記得久一點。”女子將顧雲影抱在懷裏,拍了拍她的背,慈愛地看著她,“時間也快到了,我再送你些東西。”
顧雲影僵硬地被女子抱在懷裏,雖然周圍被一片藍焰籠罩,但因為有了女子在身邊,她並沒有感受到之前的熾熱難耐,相反,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寒將她凍得渾身發冷。
那是女子身上的溫度,亦或是,屬於鬼魂的陰寒。
女子朝著萬劍匣招了招手,萬劍匣乖乖地飛了過來,還想要蹭一蹭女子的手臂,但卻始終觸碰不到。
顧雲影氣得牙癢,這廝還有兩副麵孔。
跟在她身邊的時候,就像是個對人愛答不理的老大爺,可現在卻像是個特別聽話的乖寶寶。
“這是我曾經的法器,萬劍匣。”女子的指尖泛起盈盈的一抹白光,讓萬劍匣定格在她的麵前,“當年我料到自己必將身隕,為了不被那群王八蛋拿去,便將這孩子的器靈封印了起來,再讓我的弟子送往域外之境。”
“沒想到兜兜轉轉,被你得到了,也算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如今我將它的封印解開,往後它便會聽你的話。”
說著,女子手中的白光順著指尖,蔓延到了萬劍匣的匣身上,漆黑樸素得猶如破爛的劍匣,在白光之中漸漸解開封印,露出它本來的樣子。
仍然是漆黑如夜的匣身,但卻閃爍著點點星光,好似萬千星辰如九天墜落,落在了萬劍匣之上,在匣身的邊緣,金銀交錯的紋路顯露而出,逐漸構成層層疊疊的陣法,封印解除,加持在萬劍匣上,好似蒙上了一層金光。
驀地,一聲朱雀的啼叫響徹。
“還有這把血湖劍,乃是以萬人血祭和我的血肉所鑄,雖然帶有滔天的煞氣,但因有我的一絲血脈凝聚,故而與你天生親近,可作為你的本命法器。”
血湖劍幻化而成的朱雀,變成了巴掌大小,停在了女子的手掌之間,帶著好奇懵懂卻又懷念的眼神望著她。
“來,伸出手。”女子柔聲道。
顧雲影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掌,後又反應了過來,想要收回的時候,女子已將朱雀遞交到了她的手中。
然後揚起手臂,重重地一拍,將朱雀拍進了顧雲影的掌中。
顧雲影的掌心微微發燙,將那股徹骨的陰寒驅逐出體內,心念一動,赤紅的血湖劍從掌心而出,靜靜地被她握住。
“時間到了,也該送你走了。”
女子的聲音逐漸變弱,顧雲影回首,就見女子的身形也開始變淡了。
她知道,是因為彼岸花的時效要到了。
“多謝……”顧雲影接受了這兩樣法器,雖然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女子的身份,也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與女子真的為母女。
但是見到女子對她的照顧,心中仍是有所感觸。
女子莞爾一笑,嘴唇嗡動,好似在說些什麽,但是顧雲影已經聽不清楚了。
她看著女子展開雙臂,帶著釋然的笑意,往後一倒。
“等一下,別跳!”
顧雲影眼睜睜地看著女子倒了下去,萬劍組成的結界隨之破碎,熾焰席卷而上,宛如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將女子的身軀貪婪地吞噬下去。
她愣愣地看著女子被火焰吞噬的畫麵,驀地,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場景——
由數萬屍身堆砌而成的屍山血海之中,有一道女子身影緩步從容地走上祭壇,近千名修士急匆匆地趕來,他們的麵目模糊,唯有一張張的嘴在嗡動著,好似在勸說,又好似在謾罵。
女子麵對著萬夫所指,雙臂展開,縱身跳入熔爐。
那一刻的場景與如今重疊,恍若隔世。
“師父!師父你不要啊!”
有一道哭聲格外的清晰,帶著萬念俱灰的沉痛。
顧雲影轉身看去,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中。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