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屍傀
牢房裏靜得出奇。
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偶爾傳來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江秋白忖度著開口：“師兄，難道你是說，她是假扮的顧薇？”
顧家不過是三流世家罷了，而顧薇更是被顧家厭棄趕出，淪落到黑市之中，這條人生軌跡簡單明晰得一望無餘，可自從顧薇在黑市的這段時間，恰恰是顧薇一切轉變的契機所在。
莫名轉換的性格，莫名恢複的根基，甚至莫名提升的資質，無一不引人懷疑。
但她若真的是假扮顧薇，為何對於這些改變沒有絲毫的掩飾？
可疑又矛盾。
一時之間，江秋白眉頭緊鎖。
溫東廷重新癱回到了床上，雙手作枕，望著漆黑破舊的牆壁，饒有興趣地笑道：“誰知道呢？”
“或許，她真是老天爺失散多年的親閨女也說不定。”
暫且找不出答案，江秋白將此事的猜疑擱淺，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據說掌門已經與其他幾個天宗互通了消息，太上宗和九塵門會派遣弟子過來商討此事。”
“九塵門和劍宗隔得十萬八千裏，他們過來作甚？”溫東廷仿佛很是不待見九塵門似的，“趕出去。”
江秋白沉吟著說道：“據說是九塵門的那個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傳說中的氣運之子，未來的道門之星，剛好遊曆到了我們這邊，就順便代表九塵門來給我們嘮嘮嗑，哦不，商討大事。”
溫東廷嗤笑一聲：“這世道真是變了，什麽玩意兒都能帶上一大堆的殊榮。”
江秋白輕咳一聲：“師兄，你這是嫉妒嗎？”
“滾。”
將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江秋白麻溜地滾了。
在他離開地牢的時候，回頭看了眼牢房大門最頂上的匾額——“惡人牢”。
靖華峰的夜，淒清而幽寒，月華如練，好似帶著九天之上的孤寒。
在這片靜謐的夜裏，顧雲影正坐在樹上發呆。
她自從和成江走開之後，就始終保持孤身一人的狀態，引誘著魔修的到來，然而直到現在，她就沒遇到過其他的魔修了。
於是，她不得不開始懷疑——
“這屆的魔修不行啊。”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你藏得位置太隱蔽了？”離珩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響起，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顧雲影倚靠著樹幹，打了個哈欠：“我不過就是坐在靖華峰食堂背後的樹林子裏的一棵樹幹上麵，找不到我，是他們的本事不到家。”
“你其實壓根就不想遇到魔修吧。”
被一語道破了心思，顧雲影冷哼一聲：“堂堂劍宗，竟然還要我這個沒進門的弟子去查找魔修，其他人都是吃幹飯的嗎？擺明了就是試探我，我是傻了才會吃力不討好地幫他們揪出魔修。”
她從一開始就猜到了劍宗給她任務的真實目的，想著極有可能會被暗中監視舉動，她才會限製離珩不準隨便出手，不準隨便現形。
結果在她離開成江的時候，離珩察覺到了幻術的波動，這才反應過來，她們一直身處幻陣之中。
得知這個事實，顧雲影立刻尥蹶子不幹，直接把自己藏了起來，絕不讓其他試煉者找到，隻等著第二輪試煉結束。
看著顧雲影這一係列行雲流水般的偷懶動作，離珩歎了口氣，問道：“既然你知道劍宗的人也在審視你的言行，你就不能表現得好一點，讓他們刮目相看，等進了劍宗之後再暴露本性？”
“我不是這種虛偽的人，絕不會讓別人對我產生任何不該有的錯誤認知。”顧雲影想也沒想的拒絕了離珩的提議。
離珩沉默了半晌，發現她還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本性。
“有人過來了。”他突然提醒道。
過了一會兒，樹林底下果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好似有群人在小心翼翼地潛行著。
顧雲影微微低下頭，看到約莫是有七、八個人朝著這邊走來，手上戴著同一顏色的絲帶，應該是一組人，身上帶著濃鬱的血腥味，卻沒有多大的傷勢，他們不時地回頭看去，麵露驚恐，仿佛在躲避著什麽。
“都跑到這裏來了，那群怪物不會追過來了吧。”有人咽了口唾沫，安慰著說道。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劍宗怎麽會有屍傀這種缺德的東西？！”有人在低聲地咒罵著，隻是聲音顫抖，藏著無比的恐懼。
屍傀？
顧雲影微微眯起雙眼，她記得這種東西。
那是在原著前期所出現的東西，以修士之屍煉成的傀儡，無懼任何的傷痛和與劇毒，其威力巨大，甚至超脫六道之外。
傳聞頂級的屍傀，可以重新衍生出自己的靈智，宛如重生一般，堪稱另一種長生之術。
故而，曾有一段時間，無論是正魔兩道，有不少修士都在追求這種長生之道，然而卻突然爆出，屍傀衍生出靈智不過是一場魔修的騙局。
正魔兩道的矛盾激化，這才導致了正魔大戰開啟的前奏。
在千年之前魔修退出人們的視野之後，這種屍傀之術便已經徹底滅跡了，直到女主顧千雪無意間發現了屍傀，這才暴露出了魔修已經潛入正道的事實。
難道，如今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
顧雲影認真地思索著，想想自己該怎麽在這段劇情上搞事。
“起霧了。”驀地，離珩的提醒在她的耳邊響起。
因為是在大晚上，縱使月光再過清亮，卻還是照不到樹林之中的全部陰影，在那群人自顧自地說這話時，一縷縷的霧氣以極快的速度將這片區域籠罩了起來，不過半刻鍾的工夫，就將周圍的黑色樹影逐漸變成了乳白色的濃霧，堂而皇之地表露出危險的氣息。
而這團危險的霧氣正在從後麵悄無聲息地靠近著，其速度之快，近乎追到了他們百步開外之地。
那群人還在無知無覺地走著，說著話，以為逃過了一劫。
“你們聽說了嗎，南鬥閣的人好像全死了，李家的人全都不知所蹤，就剩下八神堂的人，那裏麵有個會使斬馬刀的，特別的猛，讓四五個隊的人都折了。”
“貌似那個走後門的，也在八神堂的隊伍裏，你們猜，是不是劍宗故意這麽分組的？”
“不會吧，劍宗好歹是佇立多年的大門派，而且一直享有清譽……”
“哼，你們這就不知道了吧，我早前就打聽過了，劍宗最有名的坐忘峰首座，他啊，快要不行了！”
此言一出，引起了旁人所有人的驚呼。
那可是劍修，乃至所有正道修士從小聽到大的傳奇，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顧雲影也很納悶，自家那個完全不靠譜的師父，真的有這麽厲害的嗎？
同時，她的餘光也看向了身後，雖然空空如也，但她知道，離珩就守在她的身後。
倘若沈一皮如此了得，那和沈一皮能打成平手的狐狸是不是也……
“霧！為什麽又起霧了！？”有人終於發現了周圍的變化，嚇得歇斯底裏。
“糟了，我們還是沒有跑出那團霧！”
甚至有人發出了絕望的啜泣聲。
恰在此時，在迷霧的深處，傳來了若隱若現的鈴鐺聲。
叮鈴鈴，叮鈴鈴……
聲音清脆而空洞，仿若從幽冥之中緩緩而來，帶著一路的寒霧。
與那詭異的鈴聲相伴隨的，是野獸般的嘶吼。
“它來了！它來了！它來了！”
顧雲影屏住呼吸，她在迷霧之中見到了一個人形的東西，那東西僵硬地扭曲著，仿佛身上的關節都生了鏽，雙手雙腳匍匐前行，但卻速度極快地跑了過來，宛若一隻恐怖的人形野獸。
她見著那群人倉皇逃竄，完全沒有抵抗的想法，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屆試煉者不行啊。
旋即她想要跳下去，想要見見這傳說中的屍傀是個什麽樣子。
突然，那屍傀猛地跳了出來，濃鬱的腐臭味撲麵而來，它四處張望著，漆黑空洞的眼窟窿裏爬滿了白色肥膩的蛆蟲，它的身上也是青青紫紫，大腿和腹部上吊著好幾塊的腐肉，隨著它的走動，腐肉流膿，粘稠地滴落到了地上，發出呲呲的腐蝕聲。
顧雲影咽了口唾沫，即將跳下去的右腳，慢慢地縮了回來。
屍傀趴在地上，猶如野獸般的嗅了嗅味道，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低聲叫了幾句，好似在跟身後的主人說話。
又是一道叮鈴鈴的聲響，一個人影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口中還哼著小調。
這首小調在寂靜詭異的樹林裏，顯得無比的清晰。
顧雲影聽著那首小調，忽然覺得莫名的耳熟，好似在哪裏聽過無數遍，就潛藏在自己的記憶裏，自動的回想起了那首小調的後半部分。
“哦，那幾個人分開走了，不知道追哪個？”那人聽著屍傀的嘶吼，自動翻譯成了人話，說話間，還帶著些許的寵溺。
屍傀焦急地叫了幾聲，好似帶著對生人血肉的饑渴。
“別急，我幫你指指路。”
那人陰測測地笑了起來，手中搖著一個鎮魂鈴，一聲一聲，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須臾間，樹林裏突然想起了鈴聲的回音。
顧雲影一驚，在這個寬闊的空間裏，不應該會產生回音的。
陡然，那人一百八十度地掉過頭，猶如沒有骨頭似的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獰笑的臉。
手裏的鎮魂鈴指向了她的位置。
“瞧，那不是就有一個沒逃的嗎？”